本刊記者 陳旖旎
英雄不能只紀念一半
本刊記者陳旖旎
他是臺灣人效忠祖國的抗日英雄,但他是怎么死的,這個歷史絕對要還原真相。
作為臺灣同胞在抗日戰爭中沒有缺席的重要證據,歷年來,李友邦一直活在海峽兩岸人民各種形式的紀念活動中。
李友邦之死系臺灣“白色恐怖”時期的一大冤獄。死后53年,他才正式得以平反。2005年,為紀念臺灣光復60周年,多位抗日先賢的巨型肖像被高掛在臺灣國民黨中央黨部外墻,其中就包括李友邦,標題為“臺灣人須做復臺最勇敢的戰士”。李友邦的遺孀嚴秀峰在世時,連續多年的小年夜,馬英九都親自登門給她拜年。
他和臺灣抗日義勇隊的事跡,被編入了臺灣地區的中學歷史教科書,中國大陸也興建了紀念館對其進行頌揚。
“不能只夸獎!”李友邦的次子李力群說,“他是臺灣人效忠祖國的抗日英雄,但他是怎么死的,這個歷史絕對要還原真相。后人不知道我父親是怎么死的。”
1952年4月22日凌晨,李友邦在臺灣新店郊外被執行槍決,罪名是“匪諜叛亂罪”。
他是被擔架抬著赴刑的。
李友邦患有嚴重的高血壓癥。李力群回憶說:“小時候經常看到他拿著臉盆放血。”入獄后沒幾個月,李友邦就因病情嚴重而被送到臺灣“三軍總醫院”治療。
“高血壓癥一受刺激即易爆破血管,隨時有生命之危。”4月17日前,負責監視李友邦的憲兵隊就多次呈報蔣介石,說明李友邦的狀況不容樂觀,“應停止審判為宜,仍由醫院繼續診治,待其血壓降低恢復常態時再行辦理以防不測。”
“從速判決可也。”蔣介石的批示卻罔顧醫囑,絲毫不留情面。奄奄一息的李友邦被強拖著,接受刑前最后一次審訊。
“李病況沉重情形,其生命于三日內難支。”4月18日,蔣介石收到了李友邦的病危報告,很快在4月21日就批準了他的死刑判決。
“叛亂是要槍決的,如果是病死,這個警示作用就不高。”李力群憤恨難當,“蔣介石很殘忍,醫生特別講,父親活不過一兩天,他還要利用昏迷的時候,趕快把他槍決掉。”
飽受病痛與牢獄的夾擊折磨,當時李友邦體重銳減,形銷神枯。他曾對看守說:“我還是早死早好,免你們在此隨我吃苦。”只是每念及子女在家無人照料撫育,他總暗自落淚,要求看守最好能早日通知家人,代其準備棺材,并著意交代死后不要火化。
他的遺愿終究都落了空。
槍決前,李家人并沒有收到判決書,而是刑后第二天才從熟人口中得到消息(李友邦之妻嚴秀峰當時被判15年監禁,直到出獄后才驚聞噩耗)。李力群在殯儀館見到了父親的最后一面——沒有入殮,他僵躺在用薄夾板釘成的“長盒子”里,胸部、腹部、手上綁著很多繃帶,烏黑的血跡斑斑駁駁……看著這樣的父親,當時年僅6歲的李力群只是一個勁地問長他兩歲的大哥:“誰殺死了我爸爸……”
“父親是被蔣介石害死的!”如今已年過花甲的李力群,每每談及父親的死,仍如鯁在喉,“我可以原諒國民黨,但不能原諒蔣家人。”
他恨的,不僅是蔣介石錯誤地處死了父親,還有他留在父親胸口的那三個子彈孔。“父親是身中三槍才走掉的,可能是第一槍沒死,再補一槍,再補一槍……”
彼時曙光未至,濃重的夜色將父親永久地掩埋了。而在李力群記憶中定格的,還是1951年11月18日下午三四點,身著西裝、衣冠楚楚的父親被三四個闖入的“不是警察也不是憲兵”的人帶走時的場景。當時他還摸了摸李力群的頭,說:“你要聽話哦!”

幽處浙江金華古子城酒坊巷里的金華臺灣義勇隊舊址,是大陸現存唯一的臺胞抗戰遺跡。房前掛著一塊“臺灣義勇隊紀念館”字樣的木牌匾,這是臺灣前領導人馬英九在大陸的唯一題詞。
“李友邦,你能騙得過別人,就可以騙得過我嗎?你太小看我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奸匪嗎?”蔣介石一見到被帶來“談話”的李友邦,就劈頭蓋臉地質問道。而定罪的一大依據,出于他的“蔣氏定律”——“丈夫是奸匪,太太不一定會是奸匪;但是,反過來,太太是奸匪,那么丈夫就一定是奸匪。”
1950年,臺灣“白色恐怖”達到頂峰。中共臺灣省工作委員會書記蔡孝乾遭逮捕后很快叛變,整個中共地下組織幾乎被連根拔起,中共臺灣省工作委員會委員兼武裝部部長張志忠及其妻子季澐等被捕入獄。而嚴秀峰由于與季澐有所往來,也被牽連了。
1950年2月18日,李力群死死記住那天是大年初二,他們家生離死別的悲劇,就是在那天拉開序幕的。
那天,臺灣“國民政府國防部保密局”的人員來到李友邦家中,以“交友不慎”之名,稱要帶嚴秀峰“到局里坐坐”。
當天夜里,嚴秀峰抱著9個月大的小兒子,帶上梳洗用具、奶粉尿布,在瑟瑟寒風中走出家門。臨走前,李友邦把她拉到一邊,直嘆氣:“你怎么那么糊涂!”
這一別,夫妻倆就再沒相見。
到達臺“國防部”新店軍事監獄后,因審訊查無實據,嚴秀峰“參加叛亂組織”的罪名難以坐實,便以“知匪不報、通匪資匪”被判處15年有期徒刑——她的刑期本來是10年,蔣介石卻在判決書上,用猩紅色的筆將其刑期改為15年,理由是“高官之妻,加重5年”。
李友邦當時是國民政府里官位最高的臺籍人士,受臺灣省主席陳誠之邀出任臺灣省黨部副主委,又兼臺灣電影公司董事長、臺灣第一家日報《新生報》的董事長等“國營”事業的重要職務。
妻子被捕之初,李友邦雖然遭到責難,在政治上卻并沒有馬上倒臺。那半年間,他出席黨務活動的消息仍多次見報。其時國民黨正發起“改造運動”,1950年6月他還被選為國民黨臺灣省改造委員會委員。
然而,蔣介石身邊急謀肥缺的某些人,早就對李友邦“必欲除之而后快”,他們怎么會輕易放過這么好的一次鏟除“眼中釘”的機會呢?
不少告密者稱嚴秀峰為共產黨,李友邦則被指為“匪諜”。還有一個與李友邦并無特別關系的所謂自首人,出面檢舉李友邦“有重大匪嫌”。“憲兵司令部”派員與檢舉人詳談后,分別密向資料組、保密局、內調局、總政治部、保安司令部等單位收集李友邦的有關資料(實為翻舊賬),“經證實李友邦確屬匪嫌重大”,便加以逮捕,名義是“叛亂案”,且還是一人叛亂——李友邦沒有同案犯,也沒有被牽連的手下人。
“完全是莫須有的罪名!”李力群怒道,“一個人沒有上司、沒有下屬、沒有組織、沒有同謀,要怎么叛亂?”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李友邦在臺灣本土素有崇高的威望和雄厚的群眾基礎,以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當局多視他為“異己”分子。秉著“寧可錯殺一百,不能放過一個”的原則,蔣介石借此契機,將李友邦送上了刑場。

為表達對李友邦的敬意與追思,2013年新北市政府為李友邦、嚴秀峰夫婦塑浮雕銅像。
其實,李友邦曾三次被國民黨投入大獄。
自1927年蔣介石發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后,篤信孫中山“新三民主義”的李友邦就把振興祖國、光復臺灣的希望寄托在了共產黨身上。1929年,他在杭州參加共產主義青年團,開始了抗日反蔣的活動。
他入團后,化名“張震球”,為組織傳遞信件以及進行一些聯絡工作。1930年10月至11月,他還在團內短期擔任團杭州中心市委(旋改為團杭州中心縣委)委員。除了負責團內的一些領導工作外,當時明面上在杭州藝專教授日語的李友邦,還在藝專秘密組成了共青團支部。
如此頻繁的活動,被浙江當局察覺了。1932年初,李友邦被國民黨右派逮捕入獄。關了兩三年后,由于法院難以判決,經黃埔軍校同學保釋,1934年9月,他一瘸一拐地出獄了。
在獄中,雖罪名未定,他卻已被認定為中共地下黨人,遭嚴刑拷打。他的右小腿受刑致殘,比左小腿細很多,走路會不經意地瘸跛,頭頸中更有一條神經被打傷,以至平時與人講話,頭部會不自主地搖擺。
出了獄,李友邦仍在國民黨特務的監控之下。直到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國共第二次建立合作關系,統一戰線,聯合抗日,政治犯亦被釋放,他這才得到完全的自由。
李友邦第二次入獄,是在歸臺后的1947年3月10日。可笑的是,他這次被捕的罪名,卻是過了18天才被“趕織”出來的。
1947年,臺灣爆發“二二八事件”,原本支持臺灣當局的“三民主義青年團”(簡稱“三青團”),對政府的倒行逆施深感失望,這種失望逐漸轉變為對強權勢力、貪官污吏的抵制與反抗,不少“三青團”骨干成了各地運動的領導力量。時任“三青團”臺灣區團部主任的李友邦,被疑為“二二八事件”的幕后操縱者。
臺灣省行政長官陳儀因而要求李友邦到電臺對全臺進行廣播,以平息“動亂”。李友邦嚴詞拒絕了:“你現在已經把問題搞得這么糟,不是我三兩句話就能擺平的,我也不愿向臺灣同胞說謊。”言罷,他還提出了陳儀政府道歉或相關人等下臺的條件。為此,陳儀惱羞成怒,沒有任何名目地逮捕了李友邦,上演了這么一出“先抓人,后羅織罪名”的鬧劇。
所幸李友邦當時官拜中將,按律逮捕中將者須回報南京中央政府,李友邦才不致被陳儀所殺,而是被押送至南京監禁。陳儀等人還編排了“李系此次臺省事變幕后操縱人之一”“李家中現尚窩藏奸細首要分子”等罪名。
得知丈夫被捕后,懷著身孕的嚴秀峰日夜奔波,趕至南京向“三青團”中央團部二處處長蔣經國說明“二二八事件”原委,告知臺民并非暴動,而是對陳儀施政不滿的爆發。
被拘3個半月后,李友邦終于被查實“罪名實屬誣告”并釋放出獄。
李友邦在“二二八事件”中堪堪逃過了一劫,“三青團”則未能幸免。這期間,團內眾多成員陸續罹難。這是繼臺灣義勇隊于1946年2月被臺灣當局無理由取締之后,更加殘酷的一個打擊。
此后李友邦心灰意冷,不愿再過問政事,一度還產生過離開政壇、遷居浙江的想法。用嚴秀峰的話說,“二二八之后,他抱持盡可能不管事、避免多做事的態度”。沒想到,后來他還是沒能逃過“白色恐怖”的劫難。

北京西山無名英雄紀念廣場,落成于2013年,是為紀念上世紀50年代為國家統一人民解放事業犧牲于臺灣的大批隱蔽戰線無名英雄而建,李友邦的名字赫然在列。
“白色恐怖”時期扣在李友邦頭上的“罪名”,很大一部分是因上世紀三四十年代他在大陸組織臺灣抗日義勇隊時,與共產黨人在工作中頻頻聯系而招致。更重要的是他的義勇隊中成分“不干凈”。

嚴秀峰與李友邦于1949年的合照。照片拍攝不久后,嚴秀峰就被捕入獄。
“李友邦所領導之臺灣義勇隊,不僅重要干部容納匪干把持(如潘華),其隊員中滿布匪黨分子,無異為匪之溫床……其甘心將義勇隊無形成為共匪之外圍組織,使其隊員蛻化為匪之干部,并在臺灣為叛亂之行為,該李友邦陰謀不軌,實難寬恕……”這是《李友邦匪諜案偵查意見書》上的內容,可謂字字誅心。
本來正當的的職務,到這里全成了罪狀。李友邦以義勇隊之旗幟為號召,爭取愛國青年參加抗日是事實,后來他們絕大部分都被吸收加入了蔣介石為團長的“三青團”,而不是中國共產黨。卻不想,禍端還是悄然埋下了。
“我父親根本不是‘匪諜’,我父親只是‘親共’而已。”李力群無數次地強調,“‘親共’和‘匪諜’完全不一樣。‘匪諜’就是把國民黨的資料送給共產黨,而我的父親不是,我的父親只是保護這些共產黨不要被國民黨抓。”
說到李友邦的這種“親共”態度,可得追溯到孫中山身上。
1924年6月,李友邦入讀廣東警衛軍講武堂并加入國民黨,同年11月歸并黃埔軍校第二期。那會兒,李友邦才離臺沒幾個月,國語都不怎么會講,孫中山帶著的濃濃廣東腔的國語,他更是完全聽不懂。
有一回,孫中山在演講,李友邦竟然在底下打起瞌睡來。孫中山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詢問:“你是不是不舒服?”了解到李友邦是學校里唯一的臺籍學生,聽不太懂國語后,孫中山便請黃埔軍校黨代表廖仲愷教他。此后6個多月里,李友邦常常出入廖仲愷的住處,學習國語并探討革命問題。
廖仲愷的思想與孫中山是一致的,孫中山“聯俄”“聯共”的“新三民主義”思想,便是李友邦最初受到的革命啟蒙。
雖然‘親共’,但是他對國民黨卻是忠誠的。
1945年9月4日,象征臺灣光復的第一面中華民國國旗,在臺北上空升起。這面旗是李友邦派人從祖國大陸帶回的。是年12月,李友邦率領臺灣義勇隊全體隊員返臺。
在他赴臺前,周恩來曾派員至福建,勸他留下。李友邦卻拒絕了,理由是“家族在臺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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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人雜志社
2016年2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