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鷺
南通大學外國語學院
解讀雙重文化困境下《反美陰謀》中猶太裔的身份危機
宋鷺
南通大學外國語學院
菲利普·羅斯的小說《反美陰謀》虛構1940年林白參加大選并成為美國總統,主張美國參與二戰并采取一系列的政策試圖瓦解猶太群體。小說敘述者小羅斯以一個孩童的視角講述了整個猶太社區在1940年到1942年期間的充滿恐懼的動蕩生活。美國猶太裔的身份問題一直是羅斯關注的話題,基于此,本文主要探析年輕一代的猶太裔在美國文化與猶太文化的雙重文化困境下的身份危機。
《反美陰謀》猶太裔 身份危機
菲利普·羅斯(Philip Roth,1933-)是美國當代著名的小說家,其作品 《反美陰謀》(The Plot Against America,2004)自出版以來就備受關注。小說巧妙地通過虛構的方式,將歷史與想象結合到一起,在敘述者小羅斯的講述之下展現了林白執政時期小羅斯一家以及整個猶太社區所經歷的曲折與苦難。小說中林白執政后推行一系列的反猶政策,引發了一系列的沖突。以小羅斯為首的年輕一代的猶太裔們更是在強烈的價值觀沖擊下產生了身份認同危機。
文學作品中處于流散空間的主人公經常會對自己的身份問題產生困擾,所以主人公身份認同問題以及在大環境中的身份危機問題一直成為研究的焦點之一。喬治·拉倫指出:“只要不同文化的碰撞中存在著沖突和不對稱,文化身份的問題就會出現”(2005:194)。作為一名猶太裔美國作家,羅斯本人也是處于這種美國文化和猶太文化雙重文化困擾之下,所以作品中關于猶太裔處于這種多元文化之下的身份困擾表現得就更加明顯。雖然年輕的猶太裔們自出生就在美國,但是他們在政治導向之下依然無法尋得歸屬感。小羅斯、哥哥桑迪還有堂哥埃爾文在應對雙重文化困境時變得恐懼、想要逃離,甚至最后變成殘體。
威廉布·洛姆提出:“身份確認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個內在的、無意識的行為要求。個人努力設法確認身份以獲得心理安全感,也努力設法維持、保護和鞏固身份以維護和加強這種心理安全感,后者對于個性穩定和心靈健康來說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1999:331)。作為整個故事的敘述者,伴隨著整個故事的逐步發展,小羅斯被迫接受現實,對自己的身份以及對未來的命運越來越困惑。在反猶運動愈演愈烈的情況下,小羅斯漸漸開始懷疑自己的身份,不再堅信自己是美國人,也不敢再說美國是他的祖國。小羅斯從堅信自己是美國人轉變為不知道“我是誰”,美國文化與猶太文化碰撞之下他不知所措,恐懼、焦慮、困惑之下能做的只有逃離。
小羅斯第一句就指出“恐懼占據著回憶,那永恒的恐懼”(Roth,2004:1)。在小羅斯的眼中,猶太社區已經完全美國化,沒有大胡子,沒有意第緒語。從語言作為文化的重要表征可見,小羅斯所在的猶太社區已經完全認同美國文化,甚至小羅斯對于有人為“在巴勒斯坦建立猶太人自己的國家”而募捐感到十分震驚,因為在他心中自己毫無疑問地是一個美國人。但是林白執政之后,整個世界變了。父親放棄了工作晉升,只是因為害怕成為社區里唯一一家猶太人。一家人去華盛頓旅行,在賓館因為自己是猶太人而遭到不公正待遇。小羅斯開始排斥自己的猶太身份,漸漸意識到美國是自己的祖國只是自己的看法,他不是公認的美國人。小羅斯喜愛集郵,在這一過程中認識美國,認同美國文化。郵票實際上是小羅斯美國文化身份的象征。而在反猶運動愈演愈烈的時候,小羅斯渴望擺脫自己的猶太身份,渴望自己是孤兒,最后帶著郵票離家出走時丟了郵票。在這一過程中他一直堅信的美國身份以及他對祖國的意識也越來越模糊,最終缺失。
猶太身份帶來的恐慌以及焦慮侵占了他的生活,“猶太人”和“美國人”這兩種身份有了政治沖突,而“知道‘我是誰’就知道了他們能在所身處的社會集體中應該采取的立場的視界。但是,如果他們始終不能融入異質文化環境中,身份問題得不到確認,焦慮感便會伴隨著他們,威脅著他們的認同的覺知,這種焦慮便會直抵他們那種‘活在世上’的連貫性感受的深處”(吉登斯,1998:40)。長期的焦慮感使得小羅斯不知道如何在美國文化以及美國國土上對待自己的猶太身份。在雙重文化的沖擊下小羅斯丟失了自己的郵票,迷失了方向,對“我是誰”這一身份問題無比困惑。
小羅斯的哥哥桑迪熱愛畫畫,頗有天賦,但是深受美國化進程的影響,從而極度排斥自己的猶太身份以及猶太社區,想要做一個“真正的”美國人。“在更廣泛的意義上來說,身份認同主要是指某一文化主體在強勢文化與弱勢文化之間進行的集體身份選擇,并由此產生了強烈的思想振蕩和巨大的精神磨難。其顯著特征可以概括為一種焦慮、痛苦與歡愉并存的主體經驗”(陶家俊,2004:38)。桑迪在追尋美國化的進程中受到林白政府的煽動順應潮流積極融入美國生活,選擇丟棄自己的猶太身份,遭受著極大的精神折磨,因為丟失了猶太主體性,美國身份又具有欺騙性,并不能成為真正的美國人,桑迪最終變得扭曲和痛苦。
林白競選勝出當上總統后,設立“美國同化辦公室”推行“親屬”計劃來同化猶太年輕的一代人從而分解猶太社群和文化。桑迪作為猶太裔男孩被送到美國農場中生活八周。在那里,桑迪享受了比較高的生活標準,每天的雞蛋和培根讓他無比羨慕真正美國人的富有。桑迪從農場歸來意味著羅斯一家以及千萬猶太家庭的分裂。涉世未深的桑迪深受林白政府的欺騙,極盡可能地想迎合在農場生活時所謂的美國社會標準,從而融入到美國生活中去,做一個被認可的美國人。從農場回來后,桑迪開始從言語上排斥自己的身份,在跟弟弟小羅斯談論“工作”這一詞時稱道這就是你們猶太人說的工作。很顯然,他已經把自己排除在猶太人之外。他無法忍受父母對林白的態度,認為猶太人的一切都是阻礙自己進入真正的美國社會。在桑迪看來,父母目光短淺,奪去了他去白宮見總統的機會,也不愿去搬去肯塔基,企圖擺脫猶太美國人的社區以及身份。
桑迪在美國化這一進程中同樣遭受雙重文化的困境,不過他積極順應潮流,相對于傳統的父母一代而言,堅定地選擇了強勢主體文化即美國文化。但由于美國化進程具有欺騙性,他想要成為美國人是不切實際的,卻又不能擺脫猶太身份,最終在這樣的一個混亂的世界里形成了一個扭曲的自我。
雙重文化的強烈沖突容易造成身份認同的失敗,因此主人公會沒有歸屬感,游離在身份之外。而小說中堂哥埃爾文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下身份認同失敗,最終變成“殘體”,遭受猶太家庭排斥,政府調查。他從一個熱血有理想的正義青年變成了一個不被家人和社會接受的殘體,展現了埃爾文如何因為反猶主義逐漸喪失自己身份,進而導致埃爾文既不是猶太人也不是美國人,沒有一個完整的身份,沒有歸屬。
隨著國內反猶情緒的高漲,埃爾文不顧家人的反對,逃離美國,加入加拿大軍隊參加反法西斯戰爭,但是埃爾文在戰爭中失去了一條腿。埃爾文參加戰爭其實是為猶太人而戰,但是參加戰爭變成殘體的埃爾文并沒有受到猶太族群的尊重以及英雄待遇,反而遭受了家人乃至整個社區的排斥。叔叔芒狄甚至諷刺道,他應該留在加拿大,好好享受殘廢軍人的優待,并借雇用他趁機訓斥他去打德國人完全是個錯誤。羅斯爸爸赫爾曼也對埃爾文與美國社會格格不入也頗為不滿,小羅斯更是無比恐懼殘體埃爾文。埃爾文私自參加戰爭引來聯邦調查局的調查,并懷疑他是間諜,正在策劃一宗反美陰謀。而此舉更是加深了猶太家庭的恐懼,打破了他們在反猶情緒日漸高漲的美國依然想維持的平靜的生活。赫爾曼毫不掩飾地表達對埃爾文給他們帶來麻煩的抱怨和憤怒。芒狄也解雇了侄兒,擔心自己的生意受到影響。埃爾文無路可走,只能和街頭小混混蘇西逃往費城投奔他的賭博機大王叔叔。
殘體埃爾文一方面被美國政府調查,一方面又遭受猶太族群排斥最終拋棄,他最終只能逃離。盡管后來埃爾文以商人身份帶著未婚妻歸來,但是他依然不被羅斯一家以及猶太族群接受,也找不到歸屬感。他既不屬于猶太人,也不屬于美國人。小說中可以看出埃爾文為了保持自己猶太人的身份,參加戰爭,但是“殘體”埃爾文既失去了猶太族群的認同,也失去了美國社會的認同。猶太族群和美國社會雙重拋棄埃爾文使他喪失了主體身份,變成真正的“殘體”。
《反美陰謀》中年輕的猶太裔們都遭受著身份問題的困擾。在美國文化和猶太文化激烈的碰撞之下,他們找不到自己的位置,無法獲得歸屬感和安全感,最終只能淪落為殘缺的一代。他們喪失了自我,在政治導向之下生活在別人的價值觀里,想要認同主流文化,卻又無法改變凝固在自身血液里的猶太文化,他們渴求身份認同,在自我沖突和反叛中走向邊緣地帶,面臨著重重的身份危機。同樣,作為一名美國猶太裔作家,猶太人如何在美國多元文化背景下尋得身份認同和歸屬感一直是羅斯及其作品關注的重要話題。但身份從來不是單一的,身份的建構一直具有流動性,菲利普·羅斯在其作品中從未停止其對身份認同的追尋和思考。解讀《反美陰謀》中年輕猶太裔的身份問題有利于更好地理解菲利普·羅斯在其作品中有關猶太裔在美國多元文化下進行身份追尋和認同等問題,從而幫助多元文化環境下的猶太裔在身份追尋與建構的過程中找到自己的身份。
[1]Roth,Philip.ThePlotAgainstAmerica[M].NewYork:Vantage International,2004.
[2]安東尼·吉登斯.現代性與自我認同[M].趙旭東,等,譯.北京:三聯書店,1998.
[3]萊恩·T·塞格爾斯.“文化身份”的重要性—文學研究中的新視角[A]//文化傳遞與文學形象[M].樂黛云,張輝,主編..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
[4]喬治·拉倫.意識形態與文化身份:現代性和第三世界的在場[M].戴從容,譯.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
[5]陶家俊.身份認同導論[J].外國文學,2004(2):37-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