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人物內心才能解決“難題”

謝濤

晉劇《于成龍》是我主演的第9部新創劇目了，2015年9月在太原市青年宮演藝中心首演，又先后赴包頭、北京、山西省大部分地市演出，至今已演了四十多場。《于成龍》自上演以來受到各級領導、專家以及社會各界的一致好評，同時受到觀眾的熱烈歡迎，每次演出現場氣氛都十分熱烈，作為一個戲曲演員，這是我最感到欣慰的。記得在太原北營的一次演出，由于停電，一直等到晚上11點半才開演，到謝幕時已經是凌晨了，可在場的觀眾一直都沒走，與劇中的“于大人”同悲共喜，相伴始終，我非常感動，這是做其他職業所感受不到的幸福。

2014年8月，我到山西省委宣傳部開會，會上有關領導和我商量，如何以戲曲的方式發掘三晉廉政文化。后來又一次會上，領導提出于成龍是山西歷史文化名人，也是三晉古代廉政文化的代表人物，希望由我來主演一部反映于成龍題材的戲曲。我當時有些猶豫，反映于成龍的影視和戲曲作品近年來已經不少，其中還有很多精品，比如尚長榮老師的京劇《廉吏于成龍》反響非常好，被其他劇種移植。再做這個題材還能有多少藝術上的創作和提升空間？從藝以來，我更多的是演出傳統戲、歷史劇，因為作為一名女老生演員，我們在外形條件上會有一些客觀所限，女演員只有穿上蟒袍玉帶才能夠遮擋身形上的“短板”，而清宮戲的服裝造型沒有這些功架的東西來為演員遮擋，我就會有所顧慮，一般不會去觸及清宮戲。而更大的顧慮是在演出了《傅山進京》后，傅山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出演于成龍，人們會不自覺地對兩者進行比較。能不能再超越，我心里沒有完全的自信。但是我也想到，作為一名共產黨員，身處當下廉政建設教育中，也應該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在文藝戰線上履行一份責任與擔當，我于是接下了這個任務。

在編劇的選擇上，我腦海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為我寫出《傅山進京》的鄭懷興老師，于是再次邀請了鄭老師。鄭老師在查閱了相關資料后，選取了“于成龍革職查辦期間，遇黃州民變，于成龍認為是地方官吏貪腐導致官激民反，便主動請命，以招撫的方式使百姓歸順，從而阻止了因清軍圍剿將帶來的社會動蕩”這一角度，寫出了劇本。

看過劇本后，我也很認可這個獨特的切入點，但在人物塑造上，我又有些糾結，還是在于《傅山進京》對我的影響。傅山是穿素道袍的，被革職為布衣的于成龍不穿官衣，也是素道袍，兩部服飾比較接近的老生道袍戲在外形上看起來似乎重復。傅山是“和而不同”的瀟灑飄逸，于成龍是“為而不爭”的坦蕩胸襟，都有一種對個人私利的淡泊，都一心只為百姓，充滿文人士大夫的道義與擔當，怎樣演出兩者的不同？

對我來說，另一個難點在于如何塑造出劇本賦予于成龍以清廉為底色、“德能俱備”的精神，如何將他的“待民要寬，治吏當嚴”的為官理念轉化成藝術表達。這里，我要感謝總導演曹其敬老師、導演徐春蘭老師，有她們的指導讓我心里更踏實，創作更有動力。二度創作時，當我帶著這么多“難題”去請教曹導的時候，她并沒有立刻給出我答案，而是同樣拋給了我一些問題：如何用準確生動且富有晉劇特色的舞臺語言將人物深層次的性格展現出來，如何將戲曲程式化的表演技巧自然地運用于人物的內心與行動表達，如何使觀眾在晉劇藝術的感染中能夠引起對歷史、對人生價值的靜心思考。曹導更多的是在人物思想內涵上，行動的內在動因上來啟發我、引導我，讓我一下子明白了，只有走近人物內心，了解豐富而復雜的人性，一切“難題”才能迎刃而解。曹導針對文本要求，一句唱詞、一句道白地嚴格要求，甚至不放過一個重音的表達。我現在還清楚地記得，她說：“人物在哪兒啊，就在劇本情境里，每一句話、每一句唱都代表了一層意思，看似是對具體事件的態度，那都是自身理想、信念追求的行動表達……”曹導對音樂、唱腔，包括對樂器、樂隊的細節處理，都會提出很高的要求，不僅是對大家，對她自己的設計指導方案都會一再推翻，不斷地創新。與其說是導演的嚴格讓我們不敢喊苦喊累，不如說是因為一位七十多歲的藝術家的個人魅力讓我們敬重，激發我們努力上進。

在內心經過一番千錘百煉，在排練場一次又一次“推翻”再來之后，我終于找到了對人物獨特的表現方法。

于成龍只身“擋馬”一套動作設計：將傳統的跪步、蹉步等程式化的步法加以融匯，無論是迎面躬身向前，還是背部相抵艱難跪行，力求使步法肯定、急切，充滿奮不顧身的力量，以此表現于成龍不畏權貴，以一已殘軀“擋馬阻剿”的大義與頑強。

在核心唱段的處理上，經過音樂唱腔設計劉和仁老師的精心設計，一段“平板”唱“一路上黃泉漫漫哪有酒店，臨終前當最后解次酒饞……”，讓我感受到于成龍一面堅信眾人一定會下山歸附，一面又看淡勸降未果自己將被問斬的命運，唱腔以晉劇特有的低回委婉、蒼勁凄涼，將午時三刻到來之前，于成龍內心的委屈、凄楚、失落和堅強等多重情緒淋漓展現。在對巡撫的一番囑咐 “為官更須存敬畏，一旦濫權禽獸般……想保得社稷永固，務必要待民寬治吏當嚴” 這一段以全劇主題音樂作為唱腔，在渾厚深沉中警誡勸勉，在悠揚縈繞中鼓舞人心。緊接著結尾“散板”兩句“殺一命不如救一命，一條人命重如山”急轉至“流水”唱“收拾民心非憑劍，須賴官吏公與廉。對民暴虐終有報，天雖默默都在看”，以高亢悲壯、慷慨激昂的聲腔將全劇推向高潮。

四十多場的演出，我不僅在塑造人物，更不斷地在向我飾演的人物學習，于成龍不忘初心、不計個人得失、心系百姓，演員也當回歸初心，不為流俗所動、堅守舞臺，認認真真為百姓演戲，一直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