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海神針

★文/馮大夏

定海神針

★文/馮大夏

樓上有個胡奶奶，上班時是某三甲醫院神經外科專家，據說給很多大人物動過手術，曾經十分風光。特別是她的開刀技術很好，成功率極高，人稱“胡一刀”。

她還有個瘦瘦小小的搞中醫的丈夫，曾在一家小中醫院工作。很多學西醫的看不起學中醫的，胡奶奶也是這樣。我記得十幾年前她剛退休，在樓下等著接她去做手術的小轎車，望著她丈夫騎著單車去坐診的遠去背影，狠狠地說：“要不是當年組織決定，我會跟了他？在這個家，我才是定海神針。”

胡奶奶由于年紀大了，眼神也不太濟了，而且現在很多電子醫療器械她越來越陌生，請她去動手術的越來越少。胡爺爺倒是印證了“中醫越老越吃香”，家里經常有慕名而來找他看病的人。據鄰居說，胡奶奶當然接受不了這個落差，決定要在70歲學中醫。她當然看不起赤腳醫生起家的胡爺爺，所以就自學。她覺得自己曾經是做手術的，手下有準頭，就專門研習針灸。憑借著她深厚的醫學功底，考取個針灸證自然不在話下。關鍵的問題是——誰來當病人？

一向清高的胡奶奶開始主動跟多少年都沒說過話的鄰居們搭訕，沒說幾句就開始說“您的氣色有點兒問題，沒事兒可以到我家免費號號脈”。有一個嗓子疼的大媽來到她家，她便擺出正在研習的金針、火罐、艾條、刮痧板和橡皮人讓人家參觀。最后還是選擇了她最中意的針灸。怎奈得她初次上手，認穴還不是很準。連扎兩針，都給扎出了血。胡奶奶一邊說“你血小板的凝固力差”，一邊卻不敢再扎了。大媽說：“你不是專家嗎？”她說：“我是西醫專家。”大媽說：“你得賠我。”胡奶奶見狀連忙說：“你體內有淤氣，放放血也是好的，你看你的血都發暗，敢不敢讓我給你來一針？”大媽聽罷，仿佛看到了絕望，也不管自己的嗓子了，趕緊從她家出來了，逢人就說她家是刑具陳列館。

樓里的人已經把胡奶奶看成異類了。她只好把尋找患者的途徑擴大到了附近小公園的人群中。同時她也加緊了研修針灸的力度。但是，公園跳集體舞的大媽傳播消息的速度有時候比朋友圈還要快。胡奶奶有治病救人的胸懷，但苦于沒有機會施展。據說她整天手里拿著根針到處轉悠，嘴里老嘮叨著要老有所為，見什么都要扎一下，連大小伙子見了都要躲她一躲。

有一天，我在街道社區報上看見一篇文章《某七旬老奶協助警察捉住汽車扒手》，文中說到某老人在公交車上看到小偷行竊，在小偷手剛抓到錢包之際，突然一枚金針斜刺里飛出，正中小偷手指，針把錢包和小偷的手串成了串。正有一反扒民警在車上，小偷就地落網。老太不留姓名，只留下一句：“醫者仁心，定海神針。”

我想，這定是胡奶奶干的，這是積攢了多長時間的憤懣啊。就是不用針，光用點穴估計小偷也受不了。不過，小偷也是活該。我更是想知道，被扎的黑手流沒流血。

（摘自《三聯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