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河清
大部分“當代藝術”不是藝術
文/河清

河清
浙江大學人文學院、清華大學美術學院、首都師范大學美術學院教授
在我看來,當今所謂的“當代藝術”,大部分不是藝術。至少其主要形式,把日常物品直接拿來陳列“裝置”,不能算藝術。
10年前,拙著《藝術的陰謀》已經挑明:“當代藝術”其實是一種美國在二戰以后向全世界推廣的“美國式藝術”。它首先顛覆了歐洲法國的美術,強行把西方藝術之都從巴黎遷到紐約,奪得西方藝術主導權,與蘇聯進行文化冷戰。
這種美國式藝術,所謂“當代藝術”,其主要形式是1960年代興起的實物裝置(波普)、行為、概念,后來加上影像……
于是可以發現:第一,“當代藝術”不是指當代所有的藝術現象,而是僅指其中一小部分、某一種類的“藝術”,即實物裝置、行為、觀念、影像……它套著時代這個大帽子,但不是時代概念,而是種類概念。也就是說,“當代藝術”與當代無關,僅僅專指美國倡導的那一類“藝術”。
第二,“當代藝術”不包括繪畫和雕塑,即不包括美術,實際上是反美術的。歷史事實表明,“當代藝術”后來以裝置取代了繪畫,以所謂“公共藝術”取代了雕塑,最終消解了美術。
這個美國弄出來的“當代藝術”,代表人物是一個名叫杜尚的法國混混。此人逃避一戰兵役來到紐約,1917年送一個小便池去參加某展覽,未獲通過,最后并未展成。本來,這個惡作劇早已被歷史遺忘。但二戰以后,美國為了顛覆歐洲的美術,硬是把杜尚從歷史遺忘的黑暗中拉出來,捧上了神壇,因為杜尚把日常物品(小便池)點化為“藝術”。
在杜尚的樣板下,美國推出了一種所謂“波普藝術”—Pop Art,把日常實物裝置一下,就成了“藝術”。這里的Pop,是popular,一般譯為“流行的”“大眾的”,最準確應譯為“流俗的”。這種“流俗藝術”,讓藝術與生活沒有區別:日常生活就是藝術。
兩位西方“當代藝術”名人就是這樣說的。德國人博伊斯說:“人人都是藝術家”;美國波普教父沃霍爾說:“隨便什么物品都可以是藝術品”。1964年,沃霍爾指著地上一堆西紅柿湯料的箱子說:“這就是藝術品”,于是這些箱子就成了價格驚人的“藝術品”。從此,藝術變成一個指認和命名日常物品的活動。
正因為藝術品與日常物品沒有區別,經常發生在“當代藝術”展中,保潔工人把“藝術品”當垃圾清除掉,或觀眾失誤搞壞了“藝術品”。這其實是一種公然的指鹿為馬,一種點石成金的現代巫術。
正是在這種指鹿為馬的邏輯下,一些市井俗人,工人、保安、花匠、證券經紀人、無業游民……搖身一變成了國際著名“藝術家”。那位法國花匠把小花盆放大,涂點金色顏料,被作為法國頂級藝術品供人膜拜。那位“自學成材”的意大利人曼佐尼,用自己大便制作了90盒《藝術家之屎》的罐頭,以黃金價出售,一罐難求……
人們可以看到,美國人把本來不是藝術的東西,命名為“藝術”。
“當代藝術”把藝術等同于生活,似乎人人皆藝術家,物物皆藝術品,但實際上是受操控的。全世界大約有30—50位大畫商、畫廊老板、大博物館館長和大藝術批評家,他們控制了誰可以是藝術家,何物可以被命名為“藝術品”,形成一個所謂“三M黨”(市場、博物館和媒體,market,museum,media)。就是說,“當代藝術”的命名權控制權,完全掌控在西方人手里。這就決定了,中國的“當代藝術”完全依附于西方“當代藝術”。中國人要成為“當代藝術家”,必須要得到西方“三M黨”的認可。

(法)杜尚:噴泉,1917年

(美)保羅·麥卡錫:巴黎旺多姆廣場上的肛塞(anal plug),2014年
“當代藝術”是一個受美國主導的“國際”,勢力非常強大,占據著主流媒體話語權,得到廣泛宣傳。這個“當代藝術國際”是以美國和德國(戰后美國的文化殖民地)為“美德軸心”,以北歐新教國家英國荷蘭瑞士為中堅,蘇東歐歸降,亞非拉“國際”……日本和韓國,作為戰后美國的文化改造特區,也積極配合,把“當代藝術”推向全世界。1979年以后,尤其是1985年所謂“85新潮”之后,這個國際又把“當代藝術”推向了中國……
戰后美國對日本不僅軍事占領,還實施文化改造,用“三S”(性、體育和影視娛樂sex,sports,screen)政策,給日本青年去勢,讓他們耽溺色情,嗜癮體育,沉迷娛樂,終于在日本造就一代娘娘腔的“食草族”,和不問社會的“御宅男”。對韓國也一樣,多加一項基督教傳教,讓日韓民眾喪失反抗意識、反抗意志和反抗能力。如今,國際勢力正通過韓流日風,來文化閹割中國青年,也在中國實施“三S”政策。韓流在中國獲得了匪夷所思的成功。一些不男不女、雌雄同體的脂粉男人,成為大批中國少男少女的偶像。
美國“Pop流俗藝術”,我稱為“下里巴人玩意兒”, 在全世界推廣低俗化,將藝術引向低俗下流。法國在藝術上已被“當代藝術國際”徹底控制。去年年底,一位美國“當代藝術家”在巴黎高級珠寶店環繞的旺多姆廣場,豎起了一個綠色充氣的玩意兒,貌似圣誕樹,其實是一個肛塞(anal plug)!幾乎是公然羞辱法國人。今年6月,又一個英籍印裔的“當代藝術家”,在法國凡爾賽王宮花園裝置了一個《王后的陰道》,也叫《骯臟的角落》,下流之極。
“國際當代藝術”還有一個越來越明顯的導向—幼兒化。不僅讓世界民眾審美低俗化,而且心智幼兒化。美國巨星、前證券經紀人杰夫·孔斯,就是搞玩具“藝術品”。其標志性作品—充氣狗玩具(翻制成金屬材料)。今年3月巴黎蓬皮杜中心現代藝術博物館,舉辦過孔斯的一個大型展覽,琳瑯滿目都是玩具。
那只以“當代藝術”名義風靡中國香港-北京-上海的大黃鴨,可不就是一個幼兒玩具么?大黃鴨與小蘋果,是國際勢力在中國推行幼兒化的重大戰果。
“當代藝術”不僅常常本身是玩具,而且大批作品都表現了一種幼兒式的簡單,缺乏給人玩味的內涵。只是簡單的形式,簡單的色彩,簡單的概念。一些互動作品,至多也不過是一些小玩意兒,一些雜耍,小噓頭。當人們被強制經常看這樣的幼兒玩具,這種幼兒式“藝術”,久而久之,人們的審美和心智就會幼兒化,只會刺激-反應,喪失真正的審美能力。
“當代藝術”那些裝置、行為、影像,經常聲稱在表達觀念,生拉硬扯一些本來非藝術的社會學主題,如女性主義、環保、社會問題。其實,這只是做幌子,為了掩蓋本身藝術性的闕如,或“藝術的貧困”。那些作品所宣稱的觀念,常常牽強附會,似是而非。有些故作批判性,自身并無多少深刻思考,不如說是投機。事實上,“當代藝術”圈充斥騙子和江湖術士。

印裔英籍安尼施·卡普爾:《王后的陰道》(《骯臟的角落》)(2015年6月,法國凡爾賽宮花園)

(美)杰夫·孔斯:充氣狗(2015年3月, 蓬皮杜中心)
所謂“行為藝術”,常常只是日常游戲,或不知所云的即興表演,甚至自虐自殘,也不能算藝術。但“影像藝術”—攝影和錄像,本身是藝術,本來可以明確歸為攝影藝術和電影(動畫)藝術,完全不必歸入“當代藝術”。但是,當代影像中,有大量作品只是把雜亂、冗長的日常生活鏡頭,簡單組合在一起,也難以算藝術。
“公共藝術”擴大了原先雕塑的范圍,有一些綜合材料制作的作品還有些觀賞性,但普遍地,當代“公共藝術”顯得簡單、空洞和無趣。
直接陳列“裝置”日常物品是否是藝術?杜尚的小便池是藝術品嗎?這實際上是一個簡單、也是根本的關于“當代藝術”的問題。回答這個問題,也是回答“當代藝術”是不是藝術的問題。
這里涉及一個藝術的命名權或藝術主權的問題。定義何為藝術、何為非藝術,是一種權力。美國人定義是藝術的,中國人是否也要跟著承認是藝術呢?中國人是否可以堅持自己對于藝術的標準?我認為,中國人完全可以,而且應該有自己的藝術標準,理直氣壯地說:小便池不是藝術品。
對于中國人來說,藝術是一種風雅。一件藝術品,應當有雅趣,可以雅賞。雅與不雅,雅俗之辨,是中國對于藝術品評的最基本標準。換說成美術,則要表現美,愉悅性情,賞心悅目。更高要求的話,應該是陶冶性情,完善人格。所謂藝術家,總要有點藝,有點術吧,所謂“技術含量”。一件藝術品,起碼總要有一點通過技藝創造出來的形式感,或形式趣味,讓人品賞。缺藝寡術,談何藝術?
偉大的中國繪畫理論家謝赫早就給我們留下一句箴言:“跡有巧拙,藝無古今。”藝術本來無需強調時代,所謂“現代”“當代”。藝術只有好壞之分,而無時代之別。好的藝術,是永恒的。所以,藝術應當有標準,有是非。
藝術和生活終究是有區別。幼兒式玩具和簡單玩意兒,終究不是藝術。如果我們神智還正常,把藝術作為一種雅術,那么,這些美國人命名出來的“當代藝術”,所謂裝置藝術、行為藝術、概念藝術……本來就不是藝術!
去年中央召開文藝座談會,習主席明確表示:“不要搞奇奇怪怪的建筑”,批評大褲衩那樣的“現代建筑”。這其實也是在批評中國“奇奇怪怪的藝術”,本應引起中國倡導“當代藝術”的體制官員和專家的深思。遺憾的是,他們無所觸動。
“當代藝術”的金融投機,已呈強弩之末之勢。一些國際掮客和買辦于是想到忽悠中國民間資本,用中國人的錢,來繼續推行美國式“當代藝術”。因此,國人不要迷信那些“當代藝術”的國際掮客、買辦、“專家”和官方代理人。對這些“當代藝術”,人們只需睜開眼睛,恢復常識。不要說自己不懂,其實只需常識就可以評判。
非常歡迎開展一個民間大討論,把問題攤開來,讓大家來辯一辯,小便池到底是不是藝術品?這里的實質問題,是要奪回中國的文化主權和審美主權。
本人堅信,將日常物品簡單“裝置”,終究不能算藝術。這些東東甚至稱不上奇奇怪怪的“藝術”,只配叫奇奇怪怪的玩意兒,甚至不是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