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芳：享受音樂旅程的鋼琴家

蘇立華

四歲開始學習鋼琴，五歲首次登臺演奏，為法國教育代表團表演；六歲在省級少兒鋼琴比賽中獲獎；九歲得到廣州星海音樂學院麥美聲教授的悉心指導，奠定了專業鋼琴學習的良好基礎；十一歲考入中央音樂學院附小，后升入附中，在校期間一直跟隨中國著名鋼琴教育家吳元教授學習。高中畢業后赴德國慕尼黑音樂與戲劇學院留學，先后師從杰哈德·歐匹茲、邁克爾·謝弗教授，成為鋼琴大師杰哈德·歐匹茲的第一位中國弟子；2008年以鋼琴和室內樂雙專業的出色成績畢業，分別獲得德國鋼琴演奏、室內樂最高學位，被中國教育部認證為雙專業博士，二十九歲回國在中央音樂學院任鋼琴專業副教授……

剛過而立之年，青年鋼琴家袁芳在天才琴童順理成章的成長道路上走得自信優雅、平和努力、盡善盡美。

今天，優秀演奏家眾多，業內職業競爭非常激烈，如何保持自己的優秀呢？

實力不再僅是技術和獲獎記錄，也不再僅是演奏好就行。面對事業的發展和事業的競爭，一個演奏家需要全面的實力：專業的實力、文化的實力、信仰的實力以及與人愉快合作過程中美好呈現自己的實力，而同時擁有一個良好的心態尤為重要。

青年鋼琴家袁芳給我的印象就是一位有綜合實力、生活與藝術事業平衡發展、心態祥和的音樂家，一位勤奮上進、默默耕耘的音樂家，她始終謙虛向別人學習，努力在和自己拼、和自己比。

幾年前，我曾聽過袁芳的音樂會演出實況，全場曲目是一組德奧作品，當時給我的印象是演奏非常真誠樸素，沒有虛假的煽情，沒有空洞的音樂，可以看出她是一位受過非常良好音樂教育的演奏家，音樂詮釋誠實而成熟。后來，有機會和她在一起聊音樂，發現她很有思想，對音樂有自我的見解，絕非人云亦云，但內心非常平和。

記者：您是最初就堅定要走專業道路，還是僅僅想先進行一段藝術熏陶？

袁芳：我四歲學琴，家人都非常熱愛藝術，媽媽有鋼琴基礎，爸爸也酷愛音樂，他們成長的年代沒有條件深入學習，卻把這種熱愛傳遞給了我，我從一開始就堅定要走專業道路，很幸運，這條路也適合我。

記著：您在學琴過程中有沒有不想練習，被家長督促無奈練琴的階段？

袁芳：過程一定有辛苦，也有或多或少的不情愿。我的整個童年幾乎沒有在外面瘋跑玩耍的時候，當然也沒有看過太多動畫片，但我從來沒有因此而真正討厭過練琴，我的熱愛是隨著我練琴的深度不斷增加的。

記者：什么時候覺得自己入門了，能挖掘出音樂表達的思想了？

袁芳：高中的時候，我發自真心地確認了自己對鋼琴的熱愛，在德國碩士畢業進入大師班后，要更加獨立地面對作品時，我覺得自己可以挖掘出作品的思想了。而說到入門，我更愿意說是近幾年，當然技巧過關是基礎，但技術達到相當階段未必等同于可以解釋音樂，探索和領會作曲家的意圖、理解作品的厚重所在更為關鍵。我爸之前常對我說：“你一直在大海邊撿貝殼。”古典音樂、古典文化真是太浩瀚了，這些年做教育，同時有了更多音樂會的積累，我才敢說自己開始游向大海了。

記者：德國留學經歷對您最大的影響是什么？

袁芳：我的老師杰哈德·歐匹茲是德國當代最偉大的鋼琴家，沒有之一。除了為我解惑，他本身就是德奧派音樂的精神傳承，從他再向上數就是肯普夫、勃拉姆斯、貝多芬，都是一個活生生的代表。他常對我說“生活很難但是很美”這句話不要倒過來講，他自己開飛機帶我們從慕尼黑到布拉格演出，空中俯瞰阿爾卑斯山脈，讓我們體會用更高的眼光和更廣大的胸懷去看生活，去感受音樂。

記者：您六歲登臺，經常在各大音樂廳的舞臺演奏，現在上臺還會緊張嗎？

袁芳：登臺都有或多或少的緊張，但不會緊張到影響發揮，而且還能起到興奮劑的作用。我很看重音樂與我的關系，如果還能得到大家的認同，我會非常高興，希望能讓大家通過音樂感受到人性的美好， 碰觸到自己的內心。對我而言，要給自己充足的練習時間，這是彈奏的保障，希望大家每一次聽我演奏，不說是杰作，但也應該盡可能是精品。而要把音色、層次以及對作品逐層深入的理解詮釋出來，必須通過苦練，我每天會抽出五六個小時關掉手機、去除雜念一口氣練下來，中間不吃飯。也許別人覺得苦，但我覺得苦中有樂。

記者：您二十九歲就成為中央音樂學院副教授，又被稱為“能彈出作曲家靈魂的青年鋼琴家”，光環如此眾多，未來還有什么是您想努力去做的？

袁芳：舞臺是一個重點，舞臺是展現美的地方，是一個與想聽現場演奏的朋友們進行互動交流最好的平臺。而教育則是美化人心和改善一個人的工程，通過言傳身教影響另一個生命，更是一種恩賜，不僅僅是如何一對一地帶好學生，更是思索一種鋼琴教育的方式，我也希望能為推廣一種好的、職業化的教育方式做出自己的貢獻。

記者：我們熟知一些男性的青年鋼琴家，比如郎朗、李云迪，你們會交流切磋嗎？在對音樂的理解和彈奏時的表達上，您覺得女性有哪些優勢？

袁芳：他們都是很棒的鋼琴家。我跟郎朗是同班同學，很了解他的辛苦，作為鋼琴家，他的曲目量以及每一場的表達都非常到位，無人能及，他的刻苦絕對是我們同學中的標桿。鋼琴與競技、舞蹈等不同，女性的優美委婉在非常優秀的男性音樂家身上也可以體現得淋漓盡致，而那種氣勢磅礴的狀態也可以在好的女性音樂家身上表現得淋漓盡致。音樂藝術的魅力超越性別，但是每一個真正的音樂家都有自己的特色。

記者：現在學琴的孩子特別多，打好基礎很重要，那么基礎包含什么，主要指技巧嗎？您對琴童和琴童家長有什么建議？

袁芳：首先是技術，畢竟鋼琴是有技術含量的工種，有規范的老師將孩子的手型、觸鍵、對鋼琴所能發出的聲音和持續的手指動作規范好。同時，我所看重的基礎還有對古典音樂的認識，愿意與作品打通，在作品中理解你不曾經歷的生活，理解作曲家的心，愿意帶著這種心用鋼琴傳遞和表達，甚至影響你對自己和生活的認識。

記者：如何像您一樣挖掘出作曲家的靈魂？

袁芳：了解他的全部，他所處的時代、空間會決定他的思想。與作曲家打通是精神和靈魂的層面，練琴要刻苦，要騰空自己心中的雜念，讓作曲家的心進入你的內心，這個職業很重視這種內在。

記者：現在您如何自我提高？

袁芳：不斷學習、閱讀、聆聽以及感悟，去理解作曲家的人生，去看那些產生經典音樂作品的黃金年代之于現在、之于我有一些什么樣的矛盾和共鳴。貝多芬在痛苦中堅韌，勃拉姆斯在孤獨中產生愛之花，莫扎特才華橫溢卻家庭不幸、身患疾病，要把這些東西接通還需要不停地練習，這樣終有一刻你會真正發現作品的光芒。每一個年齡段的演奏者對同樣作品的詮釋都會出新，我在德國學琴，是德奧學派，曾經我會要求自己去讀歐洲的歷史和哲學，但現在這些書籍是我自發的熱愛，比如叔本華的哲學、羅丹的藝術等。看歌劇，聽大師的CD，在這個過程中思考自己的職業，甚至要讓音樂生活成為有落地感的生活，不要讓它飄著，讓音樂本身在現實生活中更新我、提煉我。隨著年齡的增長，練琴越來越敏感，有時彈琴我也在想，我表述的是不是我現在想要理解和表達的。

記者：如果有時光機可以讓您見到任何想見的人，您最希望見到誰？和他聊些什么？

袁芳：我自己彈貝多芬的作品非常多，所以希望見到貝多芬，和他聊聊藝術和人生。他曾在致學生艾米麗的信中說道：“堅持下去，不要僅僅練習藝術，而要抓住藝術真正的精神，因為只有藝術和科學最接近上帝。”

回國前后的十年，袁芳已經出現在中國、美國、德國、奧地利、瑞士、荷蘭、西班牙、葡萄牙、希臘等地的協奏、獨奏、室內樂多種形式的音樂會上，與以色列愛樂樂團、倫敦BBC交響樂團、馬賽愛樂樂團、中國國家交響樂團、國家大劇院管弦樂團等國內外著名交響樂團合作，與著名指揮家祖賓·梅塔、勞倫斯·福斯特，國際著名音樂家王健等同臺演出，并參加了眾多大師班和音樂節。她于2004年受邀加盟慕尼黑鋼琴家俱樂部，并被評為最受歡迎鋼琴家，她在德國期間創建了“MHM鋼琴五重奏”、“Spianato鋼琴三重奏”，并受邀在歐洲著名音樂節上演出，如Max Reger音樂節、葡萄牙Sintra音樂節等，她策劃舉行了“MHM鋼琴五重奏”歐洲與中國巡演、與歌唱家布賴恩·蒙哥馬利舉行“冬之旅”藝術歌曲巡演音樂會、與法國著名的“Diotima弦樂四重奏”進行了中法建交五十周年中國巡演。袁芳是貝森朵夫鋼琴全球簽約藝術家，2009年至2011年在北京現代音樂節上，她領銜多部新作品的世界首演，并在2011年世界大運會藝術節上舉辦了自己的多媒體專場音樂會。

女兒的出生沒有停頓袁芳的音樂發展，轉眼間，我又看到了袁芳的收獲，索尼公司為袁芳出品的演奏新專輯《貝多芬1、4鋼琴協奏曲（BBC交響樂團協奏）》面世了。琴聲給我的印象依然是自然真誠、自信平和的，她彈奏出的不是很多演奏者強加給貝多芬的那種夸張的革命激情，而是把貝多芬內心的博愛與祥和呈現出來，用音樂展現出貝多芬生活凡人的另一面，即便是歡快的樂章也是那么高級而有節制，整個演奏非常走心。

有的演奏家很會說，可是彈奏出來的東西差距很大，而袁芳的演奏很好地表達出她對音樂的理解和詮釋，她怎么想就怎么說，怎么說就怎么演奏，可謂人如其樂，樂如其人。

袁芳說：“只說不做，時間過去了，只做不說，時間也過去了，但是兩者的結果是不一樣的。”

看得出回國幾年袁芳不僅在教學上很有成績，所教學生在國內外獲獎達三十多人次，同時她自己每天堅持練琴幾個小時，依然保持著一個鋼琴演奏家的良好舞臺狀態。她參與編寫教材，出版樂譜《快樂學琴》系列教程，并在《鋼琴藝術》雜志上多次發表文章；她擔任國內重要鋼琴賽事評委，并在多個城市舉辦大師班，她于2011年起在國家大劇院定期舉行的《經典鋼琴系列講座》被選為網絡直播節目……

著名作家、樂評人劉元舉對此不禁感慨：“好幾年沒有聽過袁芳的演奏了，她相當于蟄伏數年后突然亮相。已經做母親的袁芳，手指依然靈光，如翼振顫，她不僅將母性慈愛的一面盡情展現，還將大波蘭舞曲中剛烈似火的一面傾情揮灑，在鍵盤上大幅度完成了自我表述。據說，她每天都要練六個小時的琴，一個功成名就、家業安樂的女人已經不需要為功名利祿折騰鋼琴了，可她仍然不離不棄、孜孜不倦，從而讓自己得到了提升。”

良好的心態造就良好的生活，良好的生活狀態推動事業的健康發展，這是很簡單的道理，但是做得到和做得好的人不多。 袁芳和她的家人做得很好，她的藝術就是生活的呈現，她的鋼琴演奏很好地表達出她在音樂和生活中的信仰。

袁芳如是說音樂

音樂是一種精華，是幾百年流傳下來的非常好的價值觀，能通過作品演繹將它們帶給大眾，這是我一直希望的。如果你能持續地聽音樂，它應該會帶給你一些思考，它可以住在你的心里，讓你感到在跟不同的人交流。有些人說音樂讓我感到平靜的愉悅，獲得內心的安寧；有些人說音樂讓我著迷，讓我感覺它是生活的一部分。我覺得不論是哪一種愛樂者或是想享受音樂的人們，古典音樂尤其是現場的魅力都是任何一個人這一生一定要享受的一次旅程。

貝多芬音樂的精神更多地表現在一種普世的愛，而且愛得很克制，有情懷、有正義感和責任感，既有憂國憂民的大情懷，又有人世間普通的情感。他的音樂不是宣泄，而是在經典的結構里去鑄造愛和理想。

也許不是專業的貝多芬作品演奏者，不能把他的作品理解到哲學的深度，但其作品本身所傳達的這種正義、情懷和責任感是對誰都有益的。作為一名演奏者，我體會到了他作品中那種對命運的抗爭。

她被鋼琴泰斗保羅·巴杜拉·斯柯達贊譽為“能彈出作曲家靈魂的少數年輕鋼琴家”，德國權威媒體《南德意志報》稱她為“極富感染力的中國鋼琴家”，評價她“以其獨特的細膩音樂和充滿生命力的德奧作品的純正詮釋，在國際舞臺上展現著中國新生代鋼琴家的出色天賦與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