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是故鄉商洛

賈平凹

人人都說故鄉好。我也這么說，而且無論何時何地，說起商洛，我都是兩眼放光。這不僅出自于生命的本能，更是我文學立身的全部。

商洛雖然是山區，但站在這里，北京很偏遠，上海很偏遠。雖然比較貧窮，山和水以及陽光空氣卻純凈充裕。我總覺得，云是地的呼吸所形成的，人是從地縫里冒出的氣，秦嶺上空的鳥是丹江里長出了羽毛的魚，它們是天地間最自在的。

我愛商洛，覺得這里的山水草木飛禽走獸沒有不可親的。至今，我的胃仍然充滿洋芋糊湯的記憶，我的口音仍然是秦嶺南坡的腔調。商洛也愛我，它容忍我從各個角度去寫它，素材是那么豐富，胸懷是那么寬闊。凡是我有了一點兒成績，是商洛最先鼓掌，一旦我遭到挫折，商洛總能給予我慰藉。

我是商洛的一棵草木、一塊石頭、一只鳥、一個蘿卜，是商洛的品種，是商洛制造。

我是在商洛生活了十九年后去的西安，自從去了西安，我更加理解了商洛，而始終站在商洛這個點上去觀察和認知中國，是我人生的秘密，也是我文學的秘密。

我寫的每一部作品里都有商洛的影子和痕跡，其中大大小小的故事，有的原型就是商洛，也有原型不是商洛的，但熟悉商洛的人，都能從作品里讀到商洛的某地山水、物產、風俗，讀到商洛人的神氣。我已經無法擺脫商洛，如同無法不呼吸一樣。

鳳樓常近日，鶴夢不離云。人的一生實在是太短了，干不了幾件事。當我選擇了寫作，就退化了別的生存能力，雖不敢懈怠，但自知器格簡陋，才質單薄，無法達到我向往的境界。別人或許是在建造故宅，我只是經營農家四合院。

我在書房懸掛了一塊匾，上書“待星可披”，意思是什么時候星光才能照著我啊。而我能做到的就是在屋里安了一尊佛像和一尊土地神，佛法無邊，可以惠澤眾生，土地神則護守住我那房子和我的靈魂。

解讀

人活一輩子，總繞不開故鄉兩個字。即便你的雙腳走遍大地，雙手拼出了一片天，靈魂也永遠寄托在故鄉，因為故土上不僅有我們的老房子，還有我們最初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