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本文從階段、包容、愛國、法治、改革五個維度闡釋了鄧小平有關香港政治的發展思路,以期為應對當前香港的政改爭議和管治沖突提供啟發和借鑒:階段論—香港政治發展的目標維度;包容論—香港政治發展的價值維度;愛國論—香港政治發展的主體維度;法治論—香港政治發展的制度維度;改革論—香港政治發展的動力維度。
【關鍵詞】 鄧小平;香港;政治發展;維度
香港自1997年回歸以來,“港人治港、高度自治”方針穩步推進,經濟與社會持續發展,但是在政制改革上出現不少沖突和爭議。在香港回歸50年之后,“一國兩制”變不變,香港政治體制換不換,這是一個戰略方向問題。要回答這個問題,必須深入理解“一國兩制”的首創者鄧小平有關香港總體走向與政治進程的科學判斷。本文試從目標、價值、主體、制度、動力五個維度,探析鄧小平有關香港政治發展的階段論、包容論、愛國論、法治論、改革論。
一、階段論—香港政治發展的目標維度
政治發展的目標是指政治實踐向何處去,達到何種狀態,產生何種效果。香港在政治上是保留資本主義制度永久不變,還是逐步走向社會主義乃至共產主義,這是香港政治發展的根本導向問題。
針對回歸前后的香港政治走向,鄧小平提出了分階段、分步驟的漸進式發展導向。在鄧小平對國際、國內兩個大局的運籌中,香港的發展定位始終是與中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三步走”戰略緊密聯系的。其中,20世紀末、建黨100周年、建國100周年都是關鍵的歷史節點,與此相應,香港的政治進程可以劃分為4個階段。
第一階段是從1984《中英聯合聲明》生效至1997年香港政權交接的13年過渡期。這一階段香港政治的核心問題是港英當局政治體制與《中華人民共和國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的有效銜接。鄧小平指出,英國方面應避免在13年的過渡時期內產生港幣地位動搖、行政開支陡增、英資帶頭撤離等不利情況。這其中很關鍵的一條,就是不應另組管治團隊并強加于特區政府。“希望港英政府不要在過渡時期中自搞一套班子,將來強加于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1]但是,末代港督彭定康妄圖用“立法主導制”取代“行政主導制”,煽動港人的民粹主義以鉗制未來特區政府。于是,中國政府被迫于英方“政制直通車”之外另起爐灶,依照《基本法》選舉產生特區行政長官、臨時立法會等政權機構以及臨時區議會等區域組織。
第二階段是1997年-2020年的磨合發展期。“一國兩制”的“關節點”在于中央與地方的關系,即中央政府以何種政策來管轄香港。“香港繼續保持繁榮,根本上取決于中國收回香港后,在中國的管轄之下,實行適合于香港的政策。”[2]“一國兩制”作為中國的一項基本國策以及基本政治制度,將隨著國家政治體制改革進程而不斷豐富和發展。“恐怕再有三十年的時間,我們才會在各方面形成一整套更加成熟、更加定型的制度。在這個制度下的方針、政策,也將更加定型化。”[3]隨著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水平的不斷提升,“一國兩制”的法治化進程將更加完善,香港的政治發展道路將更加順暢。
第三階段是2020-2050年的共同發展期。按照鄧小平的戰略規劃,中國將于21世紀中葉基本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為占世界總人口四分之三的第三世界走出一條特色之路,從而向全人類證明社會主義是優于資本主義的歷史必由之路。“我們中國要用本世紀末期的二十年,再加上下個世紀的五十年,共七十年的時間,努力向世界證明社會主義優于資本主義。我們要用發展生產力和科學技術的實踐,用精神文明、物質文明建設的實踐,證明社會主義制度優于資本主義制度,讓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人民認識到,社會主義確實比資本主義好。”[4]屆時,鄧小平所設想的“在內地再造幾個香港”將成為現實,中國內地將會出現更多的區域經濟龍頭,可以和香港共同發展成為國際經濟中心。香港在經濟上需要深度對接國家發展戰略,把握國家全面改革、深度開放的歷史機遇,實現自身更高層次的發展。香港政治的關鍵問題在于推動漸進改革和有序發展,為香港的社會穩定、經濟繁榮、民生和樂提供堅實的基礎和保障。
第四階段是2050年之后的融合發展期。就“一國兩制”的政策成效來看,“50年不變”是一個概數而不是定數。“如果到下一個五十年,這個政策見效,達到預期目標,就更沒有理由變了。所以我說,按照‘一國兩制的方針解決統一問題后,對香港、澳門、臺灣的政策五十年不變,五十年之后還會不變。”[5]馬克思主義的創始人曾經設想:“使俄國可以不通過資本主義制度的卡夫丁峽谷,而把資本主義制度的一切肯定的成就用到公社來。”[6]在一個國家內部,資本主義經濟高度發達的香港與社會主義經濟蓬勃向上的內地,如何融合發展,從社會主義的初級階段進入相對高級的階段,這將是未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和實踐需要回答的問題。但是,無論如何,香港特別行政區都是直轄于中央人民政府的自治地方,而不是一個獨立的政治實體。
二、包容論—香港政治發展的價值維度
港澳臺問題是帝國主義侵略中國的歷史遺留問題,脫胎于舊中國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所不同的是,港澳被西方殖民當局非法侵占上百年,由中國政府于1997年、1999年分別恢復行使主權;臺灣早在1945年抗戰勝利時已經光復,后因國共內戰而進入“一個中國”框架之內的兩岸政治對立狀態。
如何妥善解決港澳臺問題,是一個充滿戰略性、復雜性、挑戰性的重大歷史和現實問題。“一國兩制”充分考慮了港澳臺問題的歷史和現實,最大限度地照顧到各方的情感和利益,體現了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的包容性,是各方都能接受的解決方案。“用和平談判的方式來解決,總要各方都能接受,香港問題就是中國和英國,加上香港居民都能接受。什么方案各方都能接受呢?就香港來說,用社會主義方式去改變香港,就不是各方都能接受的。所以要提出‘一國兩制。”[7]
“一國兩制”是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兩者關系上兩點論與重點論的統一。在一個國家之內,社會主義制度是根本,是主體;資本主義制度是補充,是側翼。兩種社會制度既和平相處、共同發展;又主次分明、輕重有別。“我們對香港的政策長期不變,影響不了大陸的社會主義。中國的主體必須是社會主義,但允許國內某些區域實行資本主義制度,比如香港、臺灣。”[8]鄧小平明確指出“一國兩制”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之所以成為“特色”的重要原因之一。“我們的社會主義制度是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制度,這個特色,很重要的一個內容就是對香港、澳門、臺灣問題的處理,就是‘一國兩制……這就叫做中國特色。”[9]在“一國兩制”之下,香港政治生態包含了豐富多樣的特殊性和復雜性。香港既是資本主義制度的盛行之地,又無時不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影響之中;既是經濟全球化進程中最自由的經濟體之一,又是中國政府直轄下高度自治的地方政權;既是面向歐風美雨的前沿陣地,又隨處可見中華文化的歷史浸漫;既是容納不同膚色、人種、民族的商業都市,又是以中國人特別是粵、閩族群為主體的移民社會。
香港政治發展的包容性恰恰在于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兩種制度、西方文化與中華文化兩大體系的競爭與互動。既要兼收兩種制度之長,并蓄兩種文化之先;又要著眼香港管治的歷史經驗和現實情況,從而創造出與“中國特色”相適應的“香港方式”。“我們一定要切合實際,要根據自己的特點來決定自己的制度和管理方式。”[10]“港人治港、高度自治”就是包容性的高度體現,以愛國者為主體的香港管治團隊先由香港人推選再經中央政府任命,兼顧中央與地方兩個積極性,包容左、中、右等不同的政治光譜。“由香港人推選出來管理香港的人,由中央政府委任,而不是由北京派出。選擇這種人,左翼的當然要有,盡量少些,也要有點右的人,最好多選些中間的人。”[11]
三、愛國論—香港政治發展的主體維度
政治發展是政治價值、政治制度、政治主體的全方位發展,歸根到底是每一個人的全面發展。回歸之前,香港的中國人雖然被英國殖民當局以各種手段排斥于政治權力核心之外,但始終是香港經濟繁榮和社會安定的建設者和主力軍,也是迫使港英當局釋放政治權力、實施政制改革的抗爭者和推動者。這也是鄧小平堅持在“一國兩制”下推行“港人治港、高度自治”的歷史經驗來源和政策信心所在。“要相信香港的中國人能治理好香港。不相信中國人有能力管好香港,這是老殖民主義遺留下來的思想狀態……香港過去的繁榮,主要是以中國人為主體的香港人干出來的。”[12]
“愛國者”是與中國革命三大法寶之一的“統一戰線”密不可分的政治理念,飽含了近現代中國人民拯民族于危亡、爭中華之復興的道德情操。鄧小平是新時期“愛國統一戰線”的首倡者和推動者。這條戰線是工人階級領導的、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社會主義勞動者和擁護社會主義的愛國者、擁護祖國統一的愛國者的廣泛聯盟。在鄧小平看來,愛國者治港是新時期“愛國統一戰線”實踐的重要內容,也是“港人治港、高度自治”的核心要素。“港人治港有個界線和標準,就是必須由以愛國者為主體的港人來治理香港,未來香港特區政府的主要成分是愛國者,當然也要容納別的人,還可以聘請外國人當顧問。”[13]這種判斷是基于對香港問題根本性質以及香港社會階級關系的準確把握。回歸之前,香港問題的主要矛盾是西方殖民主義勢力與中華民族的矛盾、港英當局與香港中國人的矛盾。香港社會分化為資產階級、中產階級、小資產階級、半無產階級、無產階級、游民無產者等眾多階級力量。中國政府對港政策的宗旨和原則是以愛國主義為旗幟,而不是以階級成分或政治觀點劃線,從而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共同建設一個更加穩定、繁榮、和諧的香港。“只要站在民族的立場上,維護民族的大局,不管抱什么政治觀點,包括罵共產黨的人,都要大團結。”[14]
愛國者不是一個空洞的口號或者空泛的概念,而是有著正反兩方面的具體內涵。從正面而言,愛國者應具有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支持香港回歸祖國并保持香港繁榮穩定。“愛國者的標準是,尊重自己民族,誠心誠意擁護祖國恢復行使對香港的主權,不損害香港的繁榮和穩定。只要具備這些條件,不管他們相信資本主義,還是相信封建主義,甚至相信奴隸主義,都是愛國者。我們不要求他們都贊成中國的社會主義制度,只要求他們愛祖國,愛香港。”[15]從反面而言,既不能損害國家利益也不能損害香港利益。“參與者的條件只有一個,就是愛國者,也就是愛祖國、愛香港的人……不做損害祖國利益的事,也不做損害香港同胞利益的事。”[16]
四、法治論—香港政治發展的制度維度
回歸前的香港是一個講求法治的資本主義社會,回歸后的香港很大程度上延續了既有的政治、法律制度以及有效的治理經驗。但是,回歸前后的香港政治體制又有著本質性的差別。回歸后的香港政治體制全面清理此前的殖民主義痕跡,凸顯包括香港人在內的中國人民的歷史主體地位,注重發揮香港人的積極性、主動性和創造性。
法治是香港特區政治的根本保障和重要基石,更是香港與中央關系的連接帶和樞紐點,依法治國、依法治港是高度統一的命運共同體。
在國家層面,依法治國是“一國兩制”的根本保障。香港作為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法理上和事實上殊無疑義。在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上,需要的是對“一國兩制”構想的政策化、法律化和制度化。這正是鄧小平一向所重視和強調的制度建設導向。“必須使民主制度化、法律化,使這種制度和法律不因領導人的改變而改變,不因領導人的看法和注意力的改變而改變。”[17]從這個意義上說,依法治國的歷史發展從根本上推動并制約著香港的法治進程,或者說,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法治進程本身包含了香港特色資本主義的法治提升。
在香港層面,依法治港是中央與香港關系、香港內部各領域各階層關系的法治化安排。香港政治的未來走向,必須立足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中華人民共和國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的基礎和依據,既要維護國家主權、安全和發展利益,又要保障香港人的根本利益和共同福祉。在此過程中,要注意以下三種情形。一是堅持中央政府對香港的全面管治權和政治領導力,同時又不直接干預香港內部的具體事務。“切不要以為香港的事情全由香港人來管,中央一點都不管,就萬事大吉了。這是不行的,這種想法不實際。中央確實是不干預特別行政區的具體事務的,也不需要干預……保持中央的某些權力,對香港有利無害。”[18]二是避免香港在政治上演變成為“反共基地”、“反華前線”,預防外部勢力在香港挑起“顏色革命”并進一步對中國內地進行“和平演變”。“有些事情,比如一九九七年后香港有人罵中國共產黨,罵中國,我們還是允許他罵﹔但是如果變成行動,要把香港變成一個在‘民主的幌子下反對大陸的基地,怎么辦?那就非干預不行。干預首先是香港行政機構要干預,并不一定要大陸的駐軍出動,只有發生動亂、大動亂,駐軍才會出動,但是總得干預嘛!”[19]三是避免脫離法治軌道,鼓吹民粹主義、極端主義、分離主義,人為煽動香港內部的階級沖突以及與內地的社會對立,進而阻礙香港經濟社會的健康發展。“某種動亂的因素,搗亂的因素,不安定的因素,是會有的。老實說,這樣的因素不會來自北京,卻不能排除存在于香港內部,也不能排除來自某種國際力量。”[20]
五、改革論—香港政治發展的動力維度
從“一國兩制”的矛盾運動而言,穩定是不變,改革是變化,發展是進步。在鄧小平看來,變化與不變是方法問題,關鍵在于變什么,變好或變壞。“問題是變好還是變壞。不要拒絕變,拒絕變化就不能進步。這是個思想方法問題。”[21]不變、變化、進步的根本原因是香港問題所存在矛盾的性質及其主次關系的轉變。回歸之前,香港問題的主要矛盾是中華民族與西方殖民主義勢力的矛盾,這個矛盾具體化至香港社會內部就是香港中國人與英國殖民當局的矛盾。這一大、一小兩對矛盾既是民族矛盾又是敵我矛盾,正因為如此,中國政府對香港問題既爭取通過和平談判方式加以解決,又不排除采取武力手段單方面收回香港。“解決問題只有兩個方式:一個是談判方式,一個是武力方式。”[22]回歸之后,香港社會的主要矛盾是經濟社會轉型升級與居民物質文化需要的矛盾,這一矛盾是資本主義社會基本矛盾即生產社會化與資本主義生產資料私有制沖突的集中體現。外部干涉與國家主權的矛盾、愛國主義與分裂主義的矛盾等既是敵我矛盾又是次要矛盾;中央與香港的矛盾、內地省份與香港的矛盾等既是人民內部矛盾也是次要矛盾。
就“一國兩制”的實踐過程而言,穩定就是要維持香港現有的資本主義制度和生活方式不變,充分借鑒回歸之前香港在經濟社會治理方面行之有效的做法和經驗。“香港現行的政治、經濟制度,甚至大部分法律都可以保留,當然,有些要加以改革。香港仍將實行資本主義,現行的許多適合的制度要保持。”[23]改革就是不僅在制度層面而且在生活層面都要逐步去除殖民主義和封建主義的殘留,并注意糾正資本主義社會所固有的缺陷和弊端。“如果有人說什么都不變,你們不要相信。我們總不能講香港資本主義制度下的所有方式都是完美無缺的吧?即使資本主義發達國家之間相互比較起來也各有優缺點。把香港引導到更健康的方面,不也是變嗎?”[24]發展就是在穩定和改革兩手抓的基礎上,推動香港的經濟轉型升級與社會和諧共濟,最大限度保障香港居民的根本利益。“如果有什么要變,一定是變得更好,更有利于香港的繁榮和發展,而不會損害香港人的利益。”[25]
就香港政治的改革進程而言,必須從香港實際情況出發,以循序漸進方式不斷加強和改進《憲法》和《基本法》框架下的特區政治體制。在此,要反對兩種錯誤傾向。一是要反對“西方至上”論。“香港的制度也不能完全西化,不能照搬西方的一套。香港現在就不是實行英國的制度、美國的制度,這樣也過了一個半世紀了。現在如果完全照搬,比如搞三權分立,搞英美的議會制度,并以此來判斷是否民主,恐怕不適宜。”[26]二是要反對“普選萬能”論。“對香港來說,普選就一定有利?我不相信……管理香港事務的人應是愛祖國、愛香港的香港人,普選就一定能選出這樣的人來嗎?最近香港總督衛奕信講過,要循序漸進,我看這個看法比較實際。即使搞普選,也要有一個逐步的過渡,要一步一步來。”[27]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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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鄧小平年譜(1975-1997):下冊[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04.1255.
[6]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3.435-436.
【作者簡介】
陳鴻惠,同濟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研究生,現任上海臺灣研究所政治研究室主任,上海市臺灣研究會常務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