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便宜有什么不對嗎？

4月，有兩條“新聞”在微信朋友圈刷了屏，一條是對2016年普利策新聞獎獲獎作品《血汗海鮮》的轉述——“你吃的每一條魚都可能沾著另一個人的血和淚”，通過對泰國捕撈業背后存在多年的殘酷勞工奴役事件的描述，冀圖引起消費者對血汗海鮮的關注和轉發。

另一條則是“你穿的每一條牛仔褲都在毀滅未來”，通過對一部關于牛仔褲生產過程中存在的惡劣環境污染狀況紀錄片的轉述，表達購買便宜而又時尚的牛仔褲，是在助長環保資源透支。

有意思的是，在這兩條新聞引發的討論中，既有表示“心懷愧疚”的消費者，亦有相當一部分人表示：“追求便宜有什么錯？”“這是在道德綁架嗎？”也有人認為對消費者的道德“拷問”會陷入更大的“道德風險”，即將對監管者、違法者的指責轉移到了普通消費者那里。

后一種意見，表面看起來似乎有道理，但其實只是對自我利益的辯護。

所謂“責任消費”，是指消費者在消費過程中應同時考慮社會不公、環境代價等問題，消費者可以選擇不購買或少購買這類引發問題的產品。

許多時候，消費者購買到的商品之所以便宜，是因為生產成本極低，而這種成本節約是通過嚴重壓縮生產工人工資、侵犯他人利益、不支付環保成本而獲得的。

人性自私，象牙、鉆石、皮草這些“奢侈品”容易引發“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的共鳴、反省甚至抵制，但涉及到海鮮、牛仔褲這樣便宜的大眾消費品時，為什么就認定消費者“無罪”呢？——并非只有那些穿得起皮毛，用得起象牙飾品，戴得起鉆石的人，才是自私和貪婪的。

而在群體性參與的環境中，人最容易為自己找到推卸責任的借口。別人也這樣，為什么我不行？或者，為什么不追究他，只來追究我？——歸根結底，批判他人容易，反省自己很難。

僅認識到這一點還不夠。為什么在“高度文明”的今天，血汗勞工事件仍然會一再發生？發生之后，為什么我們會認為自己毫無責任？

原因也許就在于，一方面，市場經濟是高度分工的發達體系，另一方面，市場的話語體系鼓吹的卻是個人與自由。

在資本和市場的全球化鏈條上，勞動成本更低、環保無計代價的生產環節被轉移到了其他群體和其他區域，大量的利潤、更便宜的產品則供給發達地區的企業和消費者。這個鏈條既是緊密合作的，但又是自私自利的。

為了保證自己能夠享受到更便宜的產品，許多人甚至會為假冒偽劣說好話，為無奈委身于這個強弱分明的全球化體系中的弱者代言——“歸根結底，這是個人的選擇”。

這種內在矛盾的沖突邏輯指向的實質是赤裸裸的消費社會，人與人之間更多的是買賣與利益關系，缺乏同情與責任感。

追求便宜有什么不對嗎？這是我的自由。如果僅僅考慮利益，這是對的。

然而，個人并不是獨立的，體系也并非是孤立的，一個體系的崩潰，可能將牽扯涉身其中的所有人。如同那句名言：“沒有人是一座孤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