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成
阿吾斯奇的故事
張國成
阿吾斯奇:蒙古語,意為開滿小黃花的地方,也有人說它是哈薩克語,意為長滿芨芨草的地方。它地處祖國西北邊陲,與哈薩克斯坦交界。周圍被三座海拔3000米以上的雪峰環繞,巴圖山、鐵不克山、沙吾爾山,三山匯聚形成一個“∩”字形狀地貌,形似一個“馬蹄鐵”。千萬條小溪,與山繾綣纏綿,直與層巒疊嶂的皚皚白雪相通,猶如縱橫交錯的繩索,最后把韁繩交給旦木勒河掌握。阿吾斯奇坐西面東,一條邊境線蜿蜒在山峰間,鐵布克山與沙吾爾山的結合部,留下一個“馬蹄鐵”形的小豁口。云氣從這一通道涌過,是一個大風口,風大時,阿吾斯奇的天空是沙石漫天。
阿吾斯奇牧業營,是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第七師137團的一個牧場。下轄3個牧業連,1個值班連。邊境線長89.5千米,營部距團部(烏爾禾)160千米。
牧場現居住著漢族、蒙古族和哈薩克族3個民族,多少年以來他們共同生活、生產在這塊土地上。尤其是新中國成立后的半個多世紀戍邊歷程,軍民同守的日日夜夜……這里,既有刻骨銘心的感人故事,又有紅色戍邊歷史和英模人物,還有優美的自然風光和草原特色旅游。近年來,更是倍受社會各界關注。
公元2015年7月8日,我在兵團第七師137團阿吾斯奇牧業營采訪時,在中(國)哈(薩克斯坦)邊境線上一座刻有“李明秀之墓”的墓碑前,該營的民兵黨員們正在此舉行重溫入黨誓詞。面對墓碑三鞠躬,擺放祭奠品、撒酒、點煙,祭奠一位曾經把生命留在這里的先烈。
我死后,請把我的骨灰埋在阿吾斯奇邊防連的雙湖地區,我要日夜看守著國家的邊防線。至少,多年以后國家可以用我的墳墓作為爭取領土的一個證據。公元1979年1月30日,李明秀因患肝癌去世。彌留之際,他留下令人震撼的遺言。當時的新疆,人死后火化,還是不多見的。但其家人遵循李明秀遺愿,還是含淚將他的尸體火化。
公元1979年2月1日深夜,家人把李明秀的骨灰從克拉瑪依市悄悄送到阿吾斯奇,埋在雙湖地區一個不知名的小山包上,周圍沒有土,他們就撿來石頭堆起墳墓。這里距離前蘇聯邊防實際控制線只有500米,沒有記錄生平的墓碑,沒有花圈,沒有紙錢,只有家人壓低了的撕心裂肺的哭泣聲,只有草原和藍天見證這一共和國忠誠衛士的拳拳報國之心……他的家人和塔城軍分區阿吾斯奇邊防連哨所的官兵們小心翼翼地舉行一場特殊的葬禮。他們先把骨灰盒恭恭敬敬地朝著南北方向放好,然后再放上一副領章帽徽,最后蓋上一面中國共產黨黨旗。在其墓地山的旁邊有兩個天然的山地湖泊,被當地人稱為“雙湖”。中蘇雙方的實際控制線就是以兩個湖中間的丘陵為界。我方控制南湖,北湖則被蘇方控制。
李明秀,公元1930年6月出生,黑龍江省海倫縣人,曾在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部機關從事邊防工作。公元1975年,他到克拉瑪依市武裝部任政委,后又到阿吾斯奇牧區邊防一線支左。兩年的生活,讓他更深刻地認識了邊防的重要性,體驗到邊防斗爭的嚴峻。那時,鐵列克提事件余波尚存。
公元1985年,已當了牧業營營長的陳玉林,據他后來回憶:第一次走進雙湖地區,看到一對“眼睛”一樣碧藍的湖泊是在1963年4月。那時我還是個20歲出頭的小伙子,看到山間綠色的草甸上一對藍色的湖,我和同來的其他人都很驚訝。另一個湖,卻不能夠靠近,只能站在山梁上遠遠地眺望。因為,雙湖的另一個已經被蘇方控制,蘇方軍人擅自犁出的松土帶將一對“眼睛”湖分隔開了。
鐵列克提邊防站位于新疆塔城裕民縣巴爾魯克山西部,當時所轄邊境的“爭議區”是“新沙皇”在老沙皇侵略基礎上進一步領土擴張的產物。我國政府只承認沙俄在晚清政府腐敗無能時強加給中國的邊界線,但是前蘇聯依照沙俄邊界線再往我國領土上推進出一條邊界線,說這“線”是它的邊界線,原本是我國的領土變成了“爭議地區”。
當時在漫長的中蘇邊境上共有100多塊爭議區,我方僅控制幾塊。爭議區有的我方控制,有的蘇方控制,有的雙方進入,他去我必進,我去他必到,爭領土所有權。蘇軍在鐵列克提侵入我方領土縱深3千米,修建公路,構筑工事。但我方邊民們硬是堅持著把莊稼一直種到了邊境的最前沿;有些地方甚至種到了蘇軍的鐵絲網前,因為那是被他們蠶食的我們的土地。我們在他們的槍口下耕種,莊稼也在他們的槍口下生長。陳玉林在敘述那段特殊時期的歷史時,我看見他的眼圈開始濕潤了。
作為一個莊稼漢子的陳玉林說,在我們的農工們一年辛苦種出的莊稼上,任對方的騎兵踐踏時,眼睜睜看著粒大穗重的莊稼收不回來時,心中十分的難受和憤怒。就這樣,我們的牧工每年照樣都要趕著畜群在春秋兩季有組織、有時間地進行轉場,春天轉過去,秋天轉回來,駱駝和人走前面,牛羊跟在后面,經常性的是蘇方竄出幾條兇猛的獵犬,狂吠著撕咬羊群和馱著家什的駱駝。有一次,隊伍走到一個轉彎處,從山坡上突然涌過來30多名背著槍的士兵,他們站成人墻,封住了牧道。我們的牧工們也不懼怕,大家手挽著手迎上去,勇敢地和那些士兵說理、碰撞、扛膀子,用力沖開人墻,領著幾十群羊從容而過。這種轉場,就是明確告訴對方,這塊土地自古以來就是中國的。每當這時,蘇聯軍人便荷槍實彈、全副武裝前來阻擊和干涉,甚至多次出動裝甲車和直升機來驅趕我們的羊群。蘇方在邊境建有高架鐵塔,拉有鐵絲網,有簡易邊防公路,每年對松土帶進行松土。而中方設有托呼皆料、卡溫沙勒甫、依斯產沙孜、克茲爾塔斯4個瞭望哨。
公元1969年8月13日清晨,鐵列克提邊防站巡邏分隊8人按計劃有組織地進行巡邏,巡邏隊中有八一電影制片廠攝影師和部隊翻譯等。我方一側為預防萬一,8月12日晚還在易遭對方襲擊的巡邏地段我方一側預設了掩護。那天早晨,蘇軍首先開出指揮車、裝甲車、卡車多輛,步兵數十人,先是越界進入我國一無名高地,當我方巡邏分隊行至此處,蘇軍突然開槍射擊,打傷我方戰士,我方陣地派人把受傷戰士背回,巡邏分隊立即進入無名高地,與掩護分隊匯合后進入戰斗位置并進行自衛還擊,擊退了在3輛裝甲車掩護下的數十名蘇軍的進攻。接著蘇軍又從南側進攻,再次被擊退,蘇軍又發動第3次進攻,裝甲車從南北兩個方向迂回到無名高地后側,并以猛烈炮火掩護步兵進攻,遭到我方邊防戰士的頑強抵抗,但是由于蘇軍人數眾多,出動了10余輛裝甲車及T-62坦克、卡車、步兵300余人、多挺重機槍、直升機2架圍攻我陣地,對我陣地進行猛烈炮擊,我邊防軍配備的都是輕型武器。因巡邏地段地形開闊對我不利,在光禿的小山頂上,既無工事掩體也無草木遮擋偽裝,整個暴露在蘇軍火力控制之下,炮火且十分密集,直至我方陣地38人全部遇難,包括3名記者,戰斗打的十分慘烈,我們牧業營的干部牧工和部隊邊防連的干部戰士們得知情況后,也是個個群情激憤、義憤填膺,一定要以牙還牙,聲討蘇修帝國主義對我國的挑釁。
公元1969年8月13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照會蘇聯駐華大使館,對蘇聯政府指使蘇聯軍隊出動直升飛機、坦克、裝甲車和武裝部隊數百人,蓄意侵入中國新疆維吾爾自治區裕民縣鐵列克提地區,挑起新的流血事件,打死打傷中國邊防戰士多名,提出強烈抗議。8月14日,《人民日報》對鐵列克提事件進行了報道。鐵列克提沖突事件后,且歸咎于龍書金(就是紅軍強渡大渡河,最后哭喊要去的小戰士,即十八勇士之一。時任新疆軍區司令員、新疆維吾爾自治區黨委第一書記,由于沒能重視蘇聯可能對我軍偷襲的情報)。之后在批林整風運動中受到組織審查,調離新疆,并對其捏造出許多莫須有的罪名,稱其為“王震開荒,王恩茂種糧,龍書金吃光”。而實際上,這位戰功卓著,聲名遠揚的赫赫戰將,1955年被授予少將軍銜,是中共八大、九大代表和第九屆中央委員,為保衛邊疆、建設邊疆和鞏固國防做出過貢獻。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龍書金將軍向胡耀邦總書記上書,要求解決住房問題,將軍書曰:“雞有雞窩,狗有狗窩,我革命幾十年,至今沒有窩。”胡耀邦閱后即囑余秋里立即解決,將軍晚年于廣州休息。誰曾料想,歷史的煙云早已散盡,在不盡然之間,竟開了如此大的一個玩笑。這自然已是后話。
真正的結論是在公元1991年12月25日的蘇聯總統戈爾巴喬夫宣布辭職為標志,蘇聯最高蘇維埃于次日通過決議宣布蘇聯停止存在,長達69年的(前)蘇聯(公元1922年-公元1991年)畫上了句號。
而當時李明秀所在的阿吾斯奇牧業營,正處于察汗鄂博爭議地區,不斷發生前蘇聯蠶食我國領土事件,邊境斗爭十分尖銳。耳聞目睹不平等的邊界現象,李明秀痛心不已,他在阿吾斯奇支左時,就決心要永遠守衛在祖國的邊防線上。
公元2003年7月29日,中哈兩國共同簽署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和哈薩克斯坦共和國政府關于中哈國界勘定協議書》正式生效,歷史遺留的中國西北邊界問題得到徹底解決。至此,“爭議地區”這個概念畫上了歷史性句號。阿吾斯奇牧場的“雙湖”地區、善都克塔斯地區、大木巴地區188平方千米的主權和軍事控制權重新歸屬中國。
公元2005年6月28日,這一天,阿吾斯奇牧業營的干部職工們和邊防連的同志們又來到李明秀的墓前,這次他們是來給這座特殊的墳墓立碑的。在高2米、寬40厘米的大理石墓碑下,李明秀靜靜地安息著。夏天山花爛漫的季節,阿吾斯奇邊防連的巡邏隊或阿吾斯奇牧業營的牧工們路過這里時,都要采一些美麗的野山花,做成花環擺放在他的墓前,以表達對先烈的敬仰。戰士們每當執勤從墓碑前經過,都會感覺有一雙慈祥的眼睛注視著自己,衛國戍邊巡邏執勤時也就更加堅定了信念。尤其是近年來,隨著當地旅游業的發展,游客們來到“雙湖”,也會自發地到李明秀墓前駐足停留,以寄托對他的哀思,或獻上一束野花、或放上一瓶酒、或點上一支煙放于墓碑前。倘若李明秀真的有在天之靈,他也會為今天祖國的強大和阿吾斯奇的發展變化而深感欣慰。
公元2006年8月,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將“雙湖”地區64平方千米的土地草場劃給兵團第七師137團使用和管理。
公元2008年8月13日,新疆軍區將鐵列克提事件當年的主陣地無名高地,命名為“忠勇山”,并立“忠勇山烈士紀念碑”,以示紀念。
塔城軍分區邊防5團阿吾斯奇邊防連和兵團第七師137團阿吾斯奇牧業營共同駐守在薩吾爾山南麓。多年來,軍民團結奮戰,并肩戰斗,共同維護邊界的穩定和安寧。杜月香作為兵團的一名普通職工,一位母親,一直把部隊官兵們當成自己的孩子來關心,來愛護。
今年已是64歲的杜月香,出生在甘肅省臨澤縣,“伊塔事件”后隨丈夫(也就是我在前面講到的老營長陳玉林)一起來到兵團第七師137團阿吾斯奇牧業營,結果1965年就病了,得了氣管炎,尤其是在那個缺醫少藥的年代,加之當地醫療條件較差,這可是個能隨時要人命的病。剛好駐地邊防部隊下來的軍醫給牧工們義務看病,當得知杜月香的病很厲害時,他們就每天來給杜月香打針送藥。杜月香說,部隊醫生比當地的醫生還認真負責。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想為邊防連戰士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想起當年,杜月香說,那時候,生活條件非常差,我們和孩子們身上穿的衣服胳膊肘、膝蓋上都是補丁摞著補丁,戰士們在訓練時,免不了也會破,都是小伙子又不會縫,我就讓排長和班長把這些衣服收集起來給他們縫,縫好再給他們送過去。如今,40多年過去了。她已從當年風華正茂的“兵嫂嫂”變成“兵媽媽”,并且已是白發蒼蒼的“兵奶奶”。
公元2014年8月9日,我在采訪時任塔城軍分區邊防5團阿吾斯奇邊防連連長王軍時,他說,40多年來,在換了一茬又一茬的邊防連戰士心中,“兵媽媽”杜月香的微笑卻永遠是最美麗、最動人的。每年的建軍節到部隊看望慰問官兵,是她的必修課,多少年來一直堅守,風雨無阻。
阿吾斯奇邊防連來了新戰士,她都要把戰士們接到家中吃一頓飯,大家把這叫“認門”,吃過“認門飯”,杜媽媽就是新戰士們在駐地的新媽媽了。為此,杜月香還十分自豪地說,有一次,我還為邊防連54名官兵做過“拉條子”。還有就是給每位新戰士,做一雙布鞋和一雙鞋墊。她的理由是:阿吾斯奇地處山區,露水較大,戰士們的鞋子容易潮濕,下了崗,換上布鞋,可以歇歇腳。有人給她算了一筆賬,說她40多年來,為部隊戰士們做的鞋墊和布鞋有2000多雙。其實,她也記不清究竟做了多少,但凡穿過她做的鞋墊和布鞋的人,遍布祖國大江南北。
老兵退伍,她家也是戰士們離開軍營的最后一站,送行的汽車一定會開到她家門口,老兵們下車與她一一告別,她要給每位戰士端上一碗“草原酒”,戰士們都是淚水滴到了酒里,模糊著雙眼,嗚咽地喊著“再見了媽媽……”公元1998年9月,她因身體不適,到距阿吾斯奇160千米的兵團第七師137團醫院住院,這期間正趕上老兵復員,她想回去為戰士們送行,可是醫院、部隊和家人都不同意她帶病去邊防連。一天早晨,醫院的院子里突然傳來“媽媽,您好!”的問候聲,當她走出病房,竟得到一份意外的驚喜。陽光下,18名退伍老兵站成一排,向她行軍禮。她說,我真的高興極了。阿吾斯奇邊防連的連長告訴她,經部隊領導批準,讓戰士們專程到醫院與她告別。盡管這樣,她還是留有遺憾。公元2006年年底,她在奎屯市住院看病,原本計劃提前3天回連隊送老兵。沒想到老兵提前離隊,等她得到消息,急匆匆從奎屯市趕回阿吾斯奇邊防連時,老兵已經離隊。連隊的干部告訴她,老兵們走時都在念叨,說他們沒有吃上杜媽媽包的餃子。她聽了后,當時眼淚就流了下來。她說,這可能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戰士生病了,連隊領導都要送到她家“休養”。她則小心呵護生病的戰士,直到病愈。因此她家成了戰士們的特別“療養所”。阿吾斯奇邊防連士官陳慶義被查出患有肝炎后,包括他周圍的戰友吃飯都躲著他,他經常偷偷地一個人在那哭鼻子,杜月香看到后就問他,你哭什么啊?問明情況,她找到連領導,讓把這位戰士交給她。為幫小陳盡快康復,把他接到自己家開起小灶。對這件事,鄰居們議論紛紛。有的直接對她說,你這老太太是不是不想活了,你不知道肝炎傳染嗎?她說,可我知道,天底下,哪個父母對孩子的病不管不問?哪個父母害怕孩子給自己傳染?聽說中藥治肝病效果好,她從奎屯市買來中藥,每天親手煎好藥后讓小陳喝,還要看著小陳喝完為止。在她精心照料下,小陳于第二年康復,并順利地娶妻生子。現在,已經轉業回老家的陳慶義生活幸福,每個月都要給她打電話。
杜月香的擁軍事跡,不僅在當地廣為稱贊,也在部隊中廣為傳頌。然而也有少數人對她誤解,甚至說風涼話。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當兵的在這里呆幾年便退伍了,以后誰會認識你是誰?但她卻不這么認為,而事實也并非如此,無論是上級領導還是新來的戰士,幾乎沒有人不知道她的,他們也對她像媽媽一樣敬重和關心。
2001年6月,她去伊犁專程看望時任察布查爾縣武裝部部長的哈薩克族戰士巴孜別克等幾位老兵,見到她如逢親人般激動不已,并備上一桌豐盛的飯菜接待她。在伊犁時,她見到了連隊原來的哈薩克族副連長別克,別克不顧妻兒在場,像個孩子似的抱著她激動地說,媽媽,我的好媽媽,你給我織的毛背心我現在還留著,雖說我現在胖了,穿不上了,但我會一直珍藏著。
40多年來,每逢元旦、春節,退伍的戰士們都會給她寄來賀卡,而許多戰士都會給她定期寫信,講述退伍后的生活,問候她的身體情況。僅收到的退伍老兵來信就有1000多封,她沒有上過學,每次來信以后就讓戰士們念,念完了戰士們再幫她寫回信。最早的一封信是公元1971年來自四川威遠的,寫信人是當時連隊的軍馬飼養員小劉。這些來信,長的十多頁,短的只有半頁,但不論長短,都寫滿了轉業退伍官兵對杜月香的感激和思念。自從家里有了電話,他們大都給她打電話了。還有戰士從山東寄來干貨給她,還有湖南、四川等地的臘肉寄過來。她不讓他們寄,她說新疆都有,花那么多的路費寄不劃算。他們說,我知道新疆有,東西再多是新疆的。我寄,那是我對您的一片心意。
杜月香的手里有一本電話號碼本,本子上除了家人的電話外,其余的全是邊防連轉業退伍老兵的,這些退伍老兵遍布全國十幾個省市。她一直跟兒女們說,現在我還健在,給邊防連送的鞋子和鞋墊就由我來做,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們要繼續給他們做,每年都要抽些時間,替我到連隊去看看他們。兒女們也都非常支持和理解她,向她保證,繼續為邊防連官兵做好服務。
2006年5月,杜月香被評為兵團“民族團結進步模范個人”。2008年,榮獲兵團“十大戈壁母親”稱號。2011年,評為“新中國屯墾戍邊100位感動兵團人物”。對于這些榮譽和獎勵,她說,總覺得心里有愧。因為,我所做的,也都是一個兵團人應該做的。
阿吾斯奇牧業營的牧工們常說,下雪了是雪災,不下雪是旱災,刮風了是風災,這里是個無災也是災的地方。項瑞芝說,上面曾經來過一個很大的干部,看了我們這里的生活和居住條件,他說,在災害頻繁、土地貧瘠的阿吾斯奇,不要說是工作,能在這里待下去,就是一種奉獻。不過,這位大領導說完這句話后,也走了,再也沒有來過。可項瑞芝說,既然留下來了,就要好好活著。
項瑞芝,退休前為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第七師137團阿吾斯奇牧業營黨總支書記,教導員。沒有見到他之前,因為其特別女性化的名字,我還以為是個女同志,但見到他后,看到的是一名個頭不高,卻其貌不揚的男人,但人還是顯得很精神、很干練,采訪中我發現他不標準的普通話中還時常夾雜著四川口音。
公元1981年,27歲的項瑞芝與30名戰士集體退伍來到阿吾斯奇牧業營,按他的話說,因為這里環境和生活條件差,后來戰友們紛紛調離,而他這一干就是30多年。他先后自學了畜牧養殖技術,從放羊開始,當班長、排長、連長,指導員、副教導員,一步步走上黨總支部書記、營教導員的崗位。帶領著換了一茬又一茬的干部牧工在這大山深處,一邊放牧、一邊墾荒、一邊巡邏站崗。
當初項瑞芝從部隊退伍到這里,就告誡自己,一定要適應這里的生活,能吃飯、能干活、能生存,就是英雄漢。在大雪封山、缺糧短藥的日子,人要是得了病,實在等不及山下送藥,就只能吃獸藥,他自己也說不清吃過多少獸藥,打過多少牲畜用的針。然而,誰也不知道,他曾有幾次可以離開的機會,卻都放棄了。他說,當時我在烏魯木齊的戰友,介紹我到烏魯木齊開發區工作,那邊房子啥都找好了,我妻子也去看了,我也去看了。與此同時,山下的和布克賽爾蒙古自治縣也發來了調函,調我去一家工廠當廠長。拿著這個可以決定一生命運的調函,項瑞芝陷入矛盾之中,他想,阿吾斯奇的人們都想離開,如果自己當了逃兵,在這里守邊的其他牧工還能安心嗎?想至此,他毅然把調令和戰友的盼望壓了下來。
公元2005年,51歲的項瑞芝被任命為阿吾斯奇牧業營黨總支書記、營教導員,他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解決拴心留人的環境問題。他開始在連隊實行種植業放開,同時對畜牧業經營方式進行改革,將原來的集體放牧形式改為劃分草場,把集體羊群作價歸戶,推行小家經營的模式,職工的生產積極性,一下子被調動起來,收入多了,職工隊伍也慢慢穩定下來。緊接著,項瑞芝又帶領大伙兒,開始在荒蕪的戈壁灘上植樹造林,與職工商討脫貧致富的辦法。他說,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牧場職工過上幸福的生活。
隨著牧區危舊房改造工程力度的加大,新的矛盾又出現了,人人都想要位置好一點的房子。項瑞芝知道,這是牧工們盼了多年的安居房。他決定,除了為老弱病殘的牧民留了房子外,其他的一律采取抓鬮的辦法進行分房。如今,他一家人還住在抓鬮抓上的上風口、夾縫中的房子里。
公元2009年12月下旬以來,阿吾斯奇牧業營遭遇60年不遇的風雪災害,草原平均積雪0.4米。牧業營黨總支一班人分成4組,對分布在420平方千米范圍內的48個“冬窩子”挨個進行走訪,了解牧工們的受災情況。項瑞芝一組負責的是距離營部最遠的14連。他帶領5名干部和15名民兵,采用馬馱、人背等辦法,給這個連隊送去面粉、被褥、大衣。項瑞芝說,這是阿吾斯奇牧業營經歷的半個多世紀以來,持續時間最長的極端惡劣天氣,最大風力12級,最低氣溫零下43度,積雪最厚3米。災情就是命令,他立即組織營救。為多一個勞力,他把自己上大學放寒假在家的兒子也拉去營救牧工和羊只。整整10個多小時的風雪營救,牧民和牲畜得救了,而他和兒子以及其他17個營救人員的臉、耳朵卻被嚴重凍傷變形。
公元2010年初冬的一天,項瑞芝接到報告,牧工陶小兵和他的羊群被風雪吹散,下落不明。他立刻帶領10名黨員干部,冒著暴風雪開始尋找,終于在距離牧場十多千米的一個小山溝里找到陶小兵和他的羊群。這時,陶小兵已被凍傷,而在風雪夾裹中的羊群怎么趕也不走。項瑞芝當即決定,先派人送陶小兵回牧場救治,他和牧場的幾個領導留下看守羊群。他們在風雪中堅守了十多個小時,直到第二天凌晨3點多鐘風雪減小后,才把羊群趕回牧場圈舍。事后有人問他,在零下40度的嚴寒和8~9級大風天氣里,你就不怕被凍死嗎?他說,誰讓咱是黨員呢。
公元2010年1月27日,他們在救助12連哈薩克族牧工格名古麗一家時,再次遭遇強風雪,在阿吾斯奇邊防連戰士的共同努力下,才使格名古麗一家得以脫險。事后,格名古麗一家感動不已,翹起大拇指說,解放軍好!共產黨,加克斯!項教導員嗎,加克斯!
公元2010年4月6日,在救助哈薩克族牧民沙漢別克家的300多只羊時,天黑了,已經連續兩頓沒吃飯的項瑞芝胃病發作疼得頭上直冒汗。他一只手頂著胃,另一只手還不停地傳遞著羊只。實在堅持不住了,他抓起桌上的幾粒牛羊服用的碳酸氫鈉塞進嘴里用來緩解胃疼。行進中,車陷進一個雪坑不停地打滑,而且越陷越深。這時,已是深夜兩點,再走不出去,人畜都很危險。他毫不猶豫地脫下皮大衣塞進車轱轆下面,繼續推車、挖雪、開道。一直到凌晨4點,他們才把沙漢別克一家和羊只送到安全地點。
公元2012年7月2日,兵團第七師137團舉行隆重儀式迎接項瑞芝。在喜慶的鑼鼓聲中,該團機關全體干部列隊歡迎全國創先爭優、優秀共產黨員項瑞芝從北京載譽歸來。
該團還專為項瑞芝舉行了座談會,他與大家交流了此次參加全國創先爭優、優秀共產黨員表彰大會的心得和感受。一張胡錦濤總書記等其他中央領導同志與大會代表的合影、一份沉甸甸的榮譽證書和獎章,讓該團干部群眾肅然起敬。
責任編輯王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