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理
布洛克詩歌中的象征意蘊
林明理
亞歷山大·布洛克的創作將象征主義浪潮推展至巔峰,其詩歌中的象征意蘊已經作了高度發揮。本文將其反映生活和抒情狀物的特點嘗試做一分析。
布洛克 象征主義 意象 俄羅斯
在俄國文學中,亞歷山大·布洛克(Alexander Blok, 1880-1921)①被當代批評家譽為俄國詩史上有重大影響的象征主義詩人。他父親是教授,外祖父曾任彼得堡大學校長,學生時就開始寫詩,尤其喜愛朱可夫斯基具有溫柔甜蜜和遁世的憂郁的浪漫詩歌,并且認識了象征主義的先驅、詩人索洛維約夫的神秘宗教哲學。同索洛維約夫一樣,他使俄國詩歌有了自己獨立的語言和獨特的表達形式,進而結束了俄國哲學僅僅靠散文、札記等方式表達自己情感及思想的時代。
1890年以后,象征派興起,詩歌在俄羅斯文學中重獲主流地位。但這時期的象征派作品都刊登于小雜志上,直到《北方通訊》才成為象征派的機關刊物,此刊物于1898年停刊后,緊接著在1899年發行的雜志《美術界》,開始有優秀的畫家和詩人為此撰稿,但還是延續到1904年即停刊。1903年,批評家弗羅索霍夫和作家、詩人米列日柯夫斯基在彼得堡主編發行了雜志《新道路》,熱烈提倡宗教哲學的新思想。1905年《新道路》改編成《人生問題》,但經營一年即停刊。
在這期間,莫斯科有一群青年作家崛起,他們在詩歌、評論、小說各方面均表現出作品的思想深刻,詩歌典雅華麗、民族性強,對日后俄國文藝界貢獻良多。其中,巴爾蒙特、勃留索夫、米列日柯夫斯基、吉皮烏斯、索羅古勃等人被認為是俄國現代主義之星,之后,伊凡諾夫、別雷、果洛丁茲基、布洛克、庫茲明等年輕詩人則代表一種新思想。因此,俄國的批評家稱前者為前期現代派,稱后者為后期現代派。至此,俄國的象征派詩人努力通過宗教、科學和藝術的綜合,創造出新的人生觀。
著名的巴爾蒙特十分重視詩歌的音樂性,他為俄國詩壇開創了很多獨特的韻律方式。他在《詩即魔法》一書中寫道,“詩即有節奏的語言表達出來的內在音樂”。這是象征派詩人所追求的藝術境界。在俄羅斯文學群星璀璨的“白銀時代”最大的成就,當屬詩歌。但這時期的詩人,很多是多災多難的,如古米廖夫被無罪處決,而承受著苦難的女詩人阿赫馬托娃則選擇留在祖國俄羅斯,還有早逝的馬雅可夫斯基等詩人。
同樣作為一個詩人,布洛克的思想也影響到文學、哲學、歷史、美學等層面,那些廣泛奇巧的學識,超人的智慧包羅于其詩中。俄國詩評家日爾蒙斯基說:
“布洛克是個隱喻詩人,他將世界隱喻知覺確認為詩人基本屬性。對詩人而言,依照隱喻的幫助,可對世界進行浪漫的變形;但這不是一個隨心所欲的詩歌游擊,而是對生活神秘本質的真正領悟。”
可見,這位書香世家、具有超脫風范的詩人,他喜歡超越現代一切現象,時時睜開眼睛睇視世界。他的早期詩歌具有一種令人著魔般的手法,主觀性特別強烈。他所描繪的世界是朦朧的、神秘的,一個無定形的世界。他注重抒寫自己的內心世界,常沉浸在某種夢幻般依稀的氣氛中,心里充滿著中世紀騎士的宗教情緒。然而,富于幻想也是俄國象征主義的特征。他以清新、無邪的幻想的詩眸縱觀宇宙,去感受、要得到一切實在事物的印象。詩音流暢,韻律豐富;同時,思想的朦朧,盤旋在心中的憂愁和對現實的絕望等等,在詩歌意蘊中和浪漫主義之間仍存在著某種聯系,并且,在冥想中往往會不自覺地產生一種圣潔的宗教情操。布洛克的詩本質上與西方象征派相通,后期之作轉為抒寫對祖國熱烈的愛,常以社會和人生為對象,抒寫“不幸”的憂郁美。他把表象世界運用暗示、隱喻等手法和此世界中夢一樣神奇的幻滅冶于一爐,從而將自我的感情展示出來。他也追求事物與主體神秘的交感,關心革命與人民生與死的抽象問題,意象憂郁、幽深而神秘,為俄國象征主義作了高度發揮。他真正稱得上是不朽的詩人,也是俄國文學改革者,因而贏得了人民的頌揚與欽贊。
什么是象征?象征一詞從西方語源說源自于古希臘,歷來有各種各樣的說法。美國學者勞·坡林把象征表述為:“象征的意義可以粗略說成某種東西的含義大于其本身。”②簡言之,它是一種藝術方法,即通過具體的、感性形式傳達出它所暗示的普遍性意義。例如,我們一提到太陽,就會聯想到希望、生機,溫暖和光明。太陽是具體的,但當它放進一個象征結構中,它就傳達出巨大的理性內容。西方哲學思潮的涌入,也為俄羅斯詩人提供了新的理論與視角,促進了俄國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的文化繁榮,一般稱為“白銀時代”,約有三十多年的時間出現在俄國文學上,而俄國象征主義正是此時代最先出現的新流派,在詩藝創作與理論批評上都有卓越的成就。
在布洛克詩歌中象征意象所包含的象征意蘊十分豐厚,往往不是單層的,而是多層的;往往不是清晰的,而是隱喻、神秘的。他在1904年出版的第一本詩集,也是詩人早期重要之作——《美女詩篇》中內心充滿著對美好理想的追求,這與其生活、情感方面有緊密相關。在這部詩里,他表現了對于未來妻子門捷諾娃甜蜜或苦澀的愛情,也表現了受俄國詩人哲學家索諾維約夫的思想影響極深,對文字的琢磨,幾乎是字字珠璣。從索諾維約夫倡導宗教——哲學協會起,他們就把哲學問題同文學評論有機地結合起來。在此階段中,布洛克認為唯有藝術的象征才能表達無法言語的世界奧秘,一心渴求臻于完善、柔美的崇高境界。他運用閃動的意象及抽象的象征手法表達靈魂對于另一個世界的向往,而詩里所指的“美女”自然成為世界靈魂及理想世界的象征,給人無限的聯想。同其他象征派詩人,尤其是知識分子,普遍的感受一樣,他一方面對于現實感到不滿,一方面又無法從日漸沉落的社會中,把人民從絕望的邊緣上拉回,置入希望的道路上。故而,其思想常處于生之寂寞的狀態。于《美女詩篇》詩集中,詩人以神秘、浪漫愛情為主旋律,許多方面可能是受索諾維約夫以美為基礎改造世界的烏托邦理想的影響。他認為,現實世界是污濁痛苦的,也因此在詩人的心中建構出另一個彼岸的理想世界,在這理想的世界中,他運用神秘且朦朧的情境來寄托自己的情感。
在布洛克的第二本詩集《意外的歡樂》中,詩韻較為活潑,沉浸在都會中美妙的氛圍里,詩人從巴黎的游樂場或彼得堡的列斯特蘭這類地方獲得了靈感。隨著西歐都會文明和市民運動波及俄羅斯,都會文學終于取代了以往的田園文學。而這一轉折過程中的重要詩人就是亞歷山大·布洛克。
如這首1901年的《上蒼不能以理性測量》是世紀末的苦悶、迷醉,現實社會里的特質。二十一歲的詩人企圖從中尋找出一種新的領悟,或表達我們無法以文字表達的某種體驗:
“上蒼不能以理性測量,/藍天隱藏在智慧之外。/只有時六翼天使帶給/世間特選者神圣之夢。//俄羅斯女神在我夢里出現,/她披覆著厚重長袍,/純潔而沉靜,不盡的悲愁,/面容中──安詳的夢。//她并非初次下降凡塵,/卻是第一次簇擁著/不是那些勇士,而是其他英雄……/深眸中的光澤奇異……”
詩里的撒拉弗又稱六翼天使,有六個翅膀。他是神最親近的御使,也是天使之首熾天使,其唯一的使命就是歌頌神。在天使群中甚持威嚴和名譽,被稱為是“愛和想象力的精靈”。“俄羅斯女神”既是詩人觀察都會生活中的心儀對象,并將這些朦朧的印象象征化,也是索洛維約夫宗教理想中的熾天使。他的早期詩歌里,幻想和現實參差交錯,常編織出神奇的都會氣氛。這種把自己宗教性的渴望之情加以象征化,六翼天使恰如朦朧的幻影在讀者面前掠過,他已成為融合整個俄羅斯人民為愛所苦的美的象征。他,沒有固定的姓名,又有所有的名字。
就如同1902年寫的另一首《我步入幽暗的教堂 》詩中寫道:
“我步入幽暗的教堂,/完成一次空泛的儀式。/在那里我等待美女/在紅燈的微弱顫抖中。//在高高圓柱陰影里,/門的吱咯令我哆嗦。/唯有那圣容,唯有對她的憧憬,/閃爍著,直視我的臉。//啊,我已熟悉這位/莊嚴永恒女神的法衣!/教堂窗檐上高飛著/微笑、神話與夢想。//啊,女神,燭光多么溫柔,/你的圣容多么令人振奮!/我聽不見話語和聲音,/但我相信:親愛的,那是你。”
這吶喊是短促的、嚴肅的,但也帶有幾分浪漫的靈魂的意蘊,意象的情感內涵增強了。詩里美人的意象和俄羅斯女神及大自然的意象合而為一,充滿神秘與圣美。雖然她是宇宙的靈魂,是世界的主宰,但對詩人而言,她是令人難以捉摸的,也期待著他心中如夢似幻的女神的降臨。幾乎在布洛克之前,俄羅斯象征派還沒有人寫過如此偉構的詩。他的詩歌常跳脫俄詩的格律常規,將都會文明嵌入世界生活的畫框,而且象征化地再現了都市人民的生活狀態及反映出詩人心靈不斷被喧嘩和光波沖擊著的內心世界。他也是一個浪漫主義者,然而在布洛克的浪漫主義里,技巧上是師承了象征派而又糅合了諸多宗教哲學上的成就。行動上也為了詩人的熱愛和神的贊美而寫的。在這些主題中,他都不是像抒情詩那樣容易捉摸,或者一氣呵成,而是經過一段時間的沉思,然后把都市特有的瞬即意象揉進詩里。因此,他的詩里描繪的是馬車、電車的聲響和煤氣燈、電燈、昏暗的光芒等現實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影像,而這些景色輝映著他的生命。再如1905年寫的《秋的自由》一詩里:
“我走上眼前的道路,/風屈折彈性的灌木,/碎石仰臥斜坡道上,/黃土鋪覆貧瘠巖層。//秋泛濫潮濕的山谷,/裸露大地的墓。/沿途的村落中,/花揪揚起濃濃的紅。//看啊,我的歡悅,它舞著,/響著,響著,跌入灌木中。/你五彩斑斕的衣袖,/在遠方,在遠方揮舞。//誰誘我來到這路,/向著牢獄之窗冷笑?/是拖曳在石道上/吟唱贊美詩的乞兒?//不,我走上無人呼喚的道路,/大地如是輕盈,/我將諦聽俄羅斯的醉語,/我將在酒店屋檐下歇息。//我將歌頌自己的幸福,/唱我酩酊中毀去青春。/我將哭你田園的凄涼,/也將永遠愛你的遼闊。//許多人──奔放的,青春的,優雅的/不曾愛,便將死去……/在天涯盡處收容他們吧!/沒有你如何活?如何哭?”
這里,布洛克所表現的就是他在都市中的青春,他認為象征比形象更能有效地反映世界的真實。但他在接受了西方象征主義者許多美學觀點的同時,又富有社會敏感和生活激情,關注對俄羅斯受難人民生活與社會現實的思考與觀察。此詩,他把自己的身心整個溶化在大自然氣氛中,灌木、山谷、牢獄之窗、酒店、田園等這些意象里,時間仿佛暫時休止,在詩中重新撿拾他對青春的感覺。布洛克是個高度的感覺性詩人,他的詩多以有力的語言,借助清新的、敏感的形象,勾勒出了一顆孤獨心靈的全部體驗。
但1905年俄國第一次革命對布洛克的創作道路起了關鍵性的影響,他開始關注起貧困的人民及受難者的痛苦世界。此階段的作品以詩集《城市》為主,這是布洛克詩歌創作的轉折期。這時整個社會已動蕩不安,詩人放棄了索羅維約夫的神秘主義,轉而寫出反映現實生活和現實的題材。他也富有民主思想,對俄羅斯人民的貧困不安、懷疑、底層的蒼涼、囚犯的悲傷、都會的歡樂或愛的輕愁都獨具慧眼。例如在1908年寫的《俄羅斯》,這就是對祖國愛的真諦一種詮釋:
“又是,仿佛在黃金年代,/拖動破舊套繩的三頭馬車,/五彩的木輪陷入/松動車道……//俄羅斯,貧窮的俄羅斯啊,/你的晦暗農舍,/你的風中歌聲──/恰似我的初戀之淚!//我不善憐惜你,/只能背起十字架……/隨你把粗獷美色/交付給巫術師!//盡管他誘惑欺騙,──/你不隱沒,不消失,/只是憂愁遮掩了/你的嬌容……//那又怎樣?唯有愁更多──/唯有淚河更洶涌,/而你依舊──森林、曠野,/花巾覆上秀眉……/于是萬難盡去,/長路輕盈。/而路的那端,/花巾下秋水盈盈,/而車夫的蒼涼之歌,/唱著囚犯的悲情。”
這是多悲傷的嘆息,詩人對俄羅斯抱著無限的依戀,而又面臨革命的聲音一步一步靠近來的迫切時,這是令人愁苦而不安的。他用他的眼淚哭泣在哀戚的長路之中,去為死去的囚犯悲悼,為貧窮的俄羅斯人民沉痛的背起十字架的枷鎖。在俄羅斯的傳統文化中,大地也被看成是一位偉大的女性,是孕育一切生命之物的母親。在這里,詩人也以“你”稱呼俄羅斯大地之母,歌頌她的潤澤與愛,也歌頌她的苦痛與悲傷。俄國詩人布留索夫曾說,“布洛克的詩是白晝的、不是夜間的,是色彩、不是色調,是豐富的聲音,不是叫喊與沉默”。而此詩,除了色彩的意象外,也能喚起人們的聽象上極強的藝術力量。他用“五彩的木輪陷入/松動車道……”創造出馬車在貧瘠鄉路的聽象,用“你的風中歌聲——/恰似我的初戀之淚!”創造出俄羅斯大地痛苦私語的聽象。用“花巾下秋水盈盈”疊字詞摹聲創造出俄羅斯婦女哭泣的神情,用車夫的蒼涼及囚犯的悲情傳達出他們內心交織變化的痛苦情狀。如果我們再三的研讀這段話之后,我們會發現這時期的布洛克一心只想引導混亂的世界重新走向統一的和諧。除了此詩以外,他開始創作以俄羅斯命運為主體的詩歌,如《祖國》以及長詩《十二》,這是以十二名俄國士兵象征基督的十二門徒,借以歌頌偉大的十月革命,揭露舊世界的真面目。他的理想已遠超過同期的象征派詩人的感性形式。他的詞句轉而更圣潔凝練,可說是一個地道的俄羅斯文學家。譬如他在1912年寫的《黑夜、馬路、街燈、藥房》一詩,則有更深奧的意義存在:
“黑夜、馬路、街燈、藥房,/混沌昏暗的燈光。/縱使你再活四分之一世紀,/一切仍將這樣,沒有出路。//你死去──將重新開始,/一切重復,如從前一樣:/黑夜、運河冰封的漣漪、/藥房、馬路、街燈。”
他喜歡運用相關語,保持著對社會與人生的高度觀察力,運用其沉靜的理性,將一個或幾個意象的種種意義經常在一節里面反射出來。經過詩人的感情活動而創造出來的獨特意象“運河冰封的漣漪”這是一種賦予更多主觀情感色彩的具體藝術形象。如能掌握詩歌意象,就能更進一步了解詩人蘊涵于詩歌中的覆述“黑夜、藥房、馬路、街燈”的意思。詩人話語當中對社會的處境已不再是掙扎與混亂,而是心情平靜的沉默,可令讀者意識到詩人內心一種新的感情,那是非常寧靜和非常感傷的,幾乎像他血管中輕唱的血液,又似細石上掠過的溪流。為了使詩中所描繪的形象更具體化、生動化,感性地傳達及文字意象的形成就很重要。他的感情與情緒,都依附在他所創作的色彩中。
我們讀布洛克的詩,像看抽象畫一般,它使人迷惑,但又有非看下去不可的魅力,這就是他憂郁中給人稀有的快感。如這首在1914年寫的《啊,我愿瘋狂地活下去!》一詩:
“啊,我愿瘋狂地活下去!/讓真實的永遠保存,/讓非人的呈現人性,/讓未實現的化為現實。//縱使生活的沉夢令人窒息,/縱使我在這夢中氣喘吁吁,/也許,會有快樂的青年/在未來將我提起://我們原諒他的憂郁──難道/這不是他潛在的動力?/他是善與光之子,/他是自由的勝利!”
這是一種感覺性的詩,藝術感染力大,內里包含著詩人的悲、樂、美等多邊形的人生觀。至此時期,他已找回自我的存在,以自我的情意來透視事象。從他年青的強烈的情感和優美的詩篇中,他的力量是源自于他的聰穎或者憂郁的藝術一直升華到足以溝通他的特殊思維的形態。而他所追求的詩的特質,也是他固執著堅持藝術是一種純粹的表現,是難以用恰當的語言來表達出他濃郁的情感和愛憐。由此而知,神的意象也一直是布洛克詩歌的靈魂。他曾說:“詩人的職責首先在于揭開外面表面的覆蓋,挖掘心靈的深處,詩人必須放棄世俗一切的羈絆”。他把詩歌作為神性的傳達,它的魅力不僅在于詩歌擁有生動形象的敘事,也有深刻動人的詩情,且能滲入到俄羅斯農工階級及底層人民的生活和意識中。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他在追尋心目中想要遠離世俗塵囂所高筑起來的理想國度,其實都屬于精神上的。然而,其詩歌仍有十分長久的影響,在俄羅斯詩史上也獲得了永恒的意義。
最后,筆者想探索一下,布洛克的這種藝術風格的成因。誠然,19世紀末、20世紀初,俄羅斯由農業社會逐漸過渡到工業社會。在新社會的秩序尚未建立之前,俄羅斯的知識分子在不安的社會氛圍下,紛紛投向精神的探索,由此萌生了一些思想流派,而象征派就是個中的翹楚。他們強調藝術有三大要素:神秘主義的內容、象征的手法、藝術感染力的擴大。在年青詩人中,布洛克是俄國象征主義詩潮的杰出代表,其詩歌創作繼承了俄羅斯沉郁、憂傷和哲理抒情詩傳統,但又以神秘、柔美、朦朧、絕望、冥想的筆觸及音樂性的旋律,成為俄羅斯象征派詩歌的大師。其詩歌之可貴,是因為它描摹的畫面里,捕捉著現代精神的復雜的形象。他曾說:“現代都會人的精神,充滿著來自歷史和現實生活的連續不斷的印象,并且,在懷疑和矛盾中變得軟弱,被漫長的憂傷苦悶所侵蝕。盡管這種苦悶令人倦怠,可一旦因歡樂而興奮時,他們就會手舞足蹈、歡騰雀躍,不斷創造著夢幻和傳說,秘密和謎語。”由此可知,他在革命前的動蕩接觸到生活的現實之后,寫詩是隨著不同時期的心境轉變及社會環境的變化,在作品中將許多想要表達的思想心情反映在詩歌的意象變化中,并賦予詩中的意象更多元的象征意義。
對布洛克而言,俄國處于激烈動蕩的經歷與人民困厄的現實帶給他的苦悶不滿從而造成一種憂郁的性格,可說是形成他的藝術風格的基礎。但更重要的還是他在藝術上受到的主要影響和他的美學觀點的制約。誠如布洛克在《野蠻人》詩中提到:“俄羅斯是個難解的謎”。有人說,俄國浪漫文學是18世紀西歐文學的晚輩。事實上,俄國自“詩圣”普希金去世,詩歌的黃金時代暫告終止,而布洛克在俄國文學史的重要性并不下于普希金、托爾斯泰等詩人。他詩歌里的哀傷或沉思冥想,絲毫沒有矯揉造作之感。他為俄羅斯文學創作和發展也提供了方法和思路。詩人曾自己介紹他的創作過程,首先是他在1911年致別雷的信上說:“我全部詩篇加在一起,乃成為‘人形成過程的三部分’:從一瞬間極度燦爛的閃亮開始,通過必經的沼澤森林,走向絕望、詛咒、報復……到誕生一個社會的人,一個藝術家,他勇敢地放眼世界,他有權去研究諸多形式,去審視善與惡的雛形……”他由俄羅斯革命動蕩的痛苦和磨難中,學會用一雙嚴肅又感傷的眼睛去看社會人生,而且,以敏感的神經去感受人民生活的苦楚,以強烈的火樣的熱情去擁抱祖國,以正義的界線去分割黑暗與光明,真理與罪惡。總之,他是善與光之子,他關心祖國饑餓的人民或遭禁的囚犯,而所造成的沖突、悲劇、沮喪、渴望也隱喻在詩創作中。他在詩歌創作和理論上既汲取了法國象征主義的養分,又從俄羅斯詩人、哲學家索洛維約夫的宗教哲學思想中吸取精華,他也注重對理性的運用,在一定程度上使俄國的哲學從內容和形式上完全擺脫了具有粗糙、隨意、神秘的特點。至此,布洛克的思想和人生觀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固定位置,也終于走出了屬于自己風格的象征之路。因而,他的詩才獲得了自己的風格。
其次,是布洛克對詩歌藝術多方面的探索及美學觀點的形成。他說,他曾受過朱可夫斯基詩歌的影響。朱可夫斯基是位優秀的詩歌譯家,他翻譯了許多英文和德文詩歌,譯文的選字與技巧皆使原詩更出色,詩的基調是憂郁而浪漫;此外,他也深入研究俄國風俗和信仰,將民間藝術融入詩歌,使詩句更活潑而有韻律感。他的詩像仙樂般柔美,像美夢。這就大大影響了布洛克早期詩歌也蘊聚了帶有朦朧神秘與幻想悠遠的色彩,以及那滿腹的情絲,細致優雅的格調。因此,除了詩人的身份,布洛克也是個劇作家,翻譯家,文學評論者和有著深刻的思想及深沉的愛國主義感情的政治家。在他誕辰百年時,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將他列為世界重點紀念的文化名人之一。綜上所述,未來對布洛克詩歌的研究亦將呈逐漸深化的趨勢,而其詩歌的成就也已獲得了永恒的精神終極追求。
注解【Notes】
①Alexander Blok中國大陸地區習慣翻譯為亞歷山大·勃洛克。
②[美]勞·坡林:《談詩的象征》,耿建華譯,載《詩歌的意象藝術與批評》,山東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49頁。
Title: On the Symbolic Meaning of Blok's Poetry
Author: Lin MingLi was a lecturer at Pingtung Normal College. She received in 2013 an Honorary Doctor of Literature degree from America’s World Culture and Art Institute, she is the poet and a poetry critic.
Alexander Blok’s work pushed the wave of symbolism to its peak. Symbolism played a big role in his poetry. This article is an attempt to analyze and ref ect on his life and lyrical characteristics of his poetry.
Alexander Blok Symbolism image Russia
林明理,曾任屏東師院講師,美國文化藝術學院榮譽文學博士,詩人,評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