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波 周明全
詩歌批評也應是入心的審美創造
◎劉 波 周明全
周明全:首先請劉波兄簡單談談你的求學經歷?
劉波:我高中畢業后去了北方,就讀于河北大學中文系漢語言文學專業基地班,本科畢業后進入河北日報報業集團燕趙都市報社,做了近兩年的社會新聞記者,后來又做副刊編輯。2003年,經過一番思想斗爭,又重新回到河北大學讀文藝學碩士研究生,讀研期間為了生計,課余在北京幾個出版公司相繼做過圖書編輯。碩士畢業后,去北京和幾個朋友一起創辦了出版公司,一年之后的2007年考入南開大學文學院,攻讀中國現當代文學專業博士研究生。2010年畢業后又回到了湖北,任教于三峽大學文學與傳媒學院至今。我的求學和工作交叉經歷,在別人看來可能是豐富的,但于我自己來說,其實還是相對曲折的。話說回來,這種邊工作邊求學的經歷,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我人生的寶貴財富,我從中獲得了很多單純在學校里學不到的東西。
周明全:人生經歷的確很豐富,做過媒體人、出版人,之后又回歸學院教書。我覺得這比一直在學院完成本科、碩士、博士留在高校還是有很大區別的。在這個時代,有豐富的人生經歷對你做文學研究肯定是有很大幫助的。那么,你受誰的影響或者說讀了哪些著作而本科畢業后先工作,又去讀碩士,碩士畢業又工作一年再去上博士的,從而走上文學批評之路?
劉波:選擇文學批評這條路,乃長期閱讀和思考文學的結果。大學期間,成天泡圖書館,寫了一些小說。大學畢業后,我做記者,經常跟報社愛好文學的同事聊天,受他們影響,開始閱讀西方現代哲人和理論家的書,尤其受惠于尼采、本雅明、蘇珊·桑塔格、哈羅德·布魯姆、宇文所安等人的著作,同時我也看陳思和、陳曉明、張清華、謝有順等前沿批評家的文章。當時正是新生代小說家登上文壇之時,讀了他們的小說后有了感想,就自然將想法表達出來了,這可能是我最早的文學評論。后來讀碩士研究生時,出于專業方面的自我訓練考慮,主要做小說評論和理論研究,這期間曾對已故評論家胡河清的文章頗有好感;等到讀博士時,因為所學專業為新詩研究,我開始閱讀T.S.艾略特、米沃什、布羅茨基等詩人的論著,批評就逐漸從之前的感想式寫作,轉變為學理性的分析與解讀。這一步步走來,文學批評于我而言,就自然成了職業,而且是非常嚴肅的職業。當然,這職業也是由最初的夢想和最后的興趣來決定的。
周明全:劉波,從你的著作中,看得出來,你是一個學風踏實,寫作勤奮的青年學者。2014年至2015年,你一口氣出來三部學術專著,而且,《當代詩壇的“刀鋒”透視》與《“第三代”詩歌研究》這兩部詩學專著,你是同時出的。別人寫一篇八九萬字的博士論文,就感到非常吃力了,你一下子出兩本書,這簡直是奇跡。佩服佩服,你是怎么做到的?兩部詩學專著是同時寫的嗎?之間有什么聯系?
劉波:謝謝明全兄的鼓勵!這兩本書從封面上看是一個系列的,給人印象是一批推出,其實并非同時寫出來的。《“第三代”詩歌研究》是我的博士論文,完成于2010年3月,2012年4月由河北大學出版社出版,2014年5月再版加印,機緣巧合,還被納入到了“冷板凳學術書系”,封面又按照該書系的統一形式重新作了設計。《當代詩壇“刀鋒”透視》這本書寫作時間也持續了近五年,讀博士期間就已經開始了,直到2014年5月出版。這兩本書關注點都在當代詩歌。《“第三代”詩歌研究》對八十年代中后期的先鋒詩歌作了整體性的梳理和評價,亦史亦論,有綜述的性質,其中論到的一些代表性“第三代”詩人,我在《當代詩壇“刀鋒”透視》里又作了進一步的擴展和深化。雖然兩本書體例不同,一本是綜合研究,一本是個案批評,但還是有著其內在的隱密聯系。
周明全:《“第三代”詩歌研究》是你的博士論文,寫作非常嚴謹、厚實,可以說是對八十年代以來的詩歌進行全方位透視的一部代表作,尤其可貴的是,你不是單純地去勾勒八十年代詩歌的發展歷史,而是把歷史研究和問題、焦點研究結合起來,把八十年代的詩歌放在一個現代、后現代文化和美學的理論背景中去考辨,從而使你的詩學探究既有對象的敏銳,更有在哲學和文化審美潮流大背景下的透徹審視。我想問的是,你把八十年代詩歌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總結歸納得已經好了,對這“第三代”的命名有沒有深入地考辨呢?當初在用這個書名的時候,是否考慮過用一個更凸顯八十年代詩歌本質特征的命名?
劉波:這個問題非常好,的確能引起我的反思。當時構思博士論文時,主要是從朦朧詩之后的先鋒詩歌出發,這一階段出場的詩人,當時已經被命名為“第三代”了,關于這一約定俗成的命名,我在“緒論”中作了界定和說明,以讓讀者更清楚地了解命名原因及其來龍去脈。如果說從八十年代的詩歌整體狀況來考察,肯定還包括朦朧詩,但“第三代”詩歌與之前的朦朧詩在技藝上還是不同的。“第三代”詩歌打破了1949年后政治抒情詩的意識形態一統格局,也顛覆了朦朧詩的“大我”書寫,詩人作為獨立的個體真正參與到了文本創造中,讓詩歌變得鮮活、豐富。為了讓研究更有針對性,我沒有考慮將朦朧詩納入進來,單就“第三代”詩歌作了總括性分析。這種分析大致從幾個方面入手:一是“第三代”詩歌作為一場先鋒詩歌運動的發生,它與朦朧詩的關系,以及它在整個八十年代詩潮中占據什么樣的位置;二是對“第三代”詩歌運動中的各個流派進行了掃描式分析,包括對部分代表性詩人詩作也進行了重新評價;三是對“第三代”詩人們在九十年代之后的創作進行了追蹤考察,這也是我寫這篇博士論文以區別于其他“第三代”詩歌研究論著的關鍵。關于體現八十年代詩歌本質特征,我后來專門寫過一篇文章《啟蒙與困惑:八十年代作為一種詩歌精神》(《揚子江評論》2015年第4期),對《“第三代”詩歌研究》的有些觀點作了調整和深化,這也是我回頭檢視自己對“第三代”詩歌研究的一種再解讀。
周明全:你覺得“第三代”詩歌結束了嗎?八十年代詩歌發展到后來,尤其是21世紀的詩歌,是否構成了代際?顯現出實質性的轉向?
劉波:“第三代”詩歌的出場帶有很強的運動性質,詩人們大都不是靠作品而為時人所知,他們作為流派被整體打包推出,這就是典型的運動情結所帶來的效應。現在,“第三代”詩歌從運動的角度來說已經結束了,但從詩人個體的創造與持續性寫作方面來看,它并沒有結束,相反,還有了其自身的延伸性發展。這也是我寫《“第三代”詩歌研究》的出發點和學術意圖,就是希望能對“第三代”詩人們在運動結束之后的創作進行追蹤研究,將其放在新世紀之交的文學大背景下予以觀照,以便接續上中國當代詩歌史的整體意識。
八十年代的詩歌發展到現在,確實已經發生了變化,不僅有題材和內容上的,更重要的是技藝與美學上的改變。胡適說,一時代有一時代之文學,在這方面是成立的。尤其是21世紀以來,文壇出現了以代際劃分寫作的風潮,詩歌界也依循了這個約定俗成之規,從“70后”到“80后”,乃至“90后”詩人,都相繼出現,且都在寫作實踐中逐步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風格。相對來說,“60后”詩人更能沉下來潛心創作,因此作品有厚重感和歷史感。而部分“70后”與“80后”詩人,或許是各種世俗誘惑太多,還是顯得浮躁了一些,但他們比前幾代詩人要更開放,更顯自由。這些代際詩人之間,還是在邊傳承邊開拓,并沒有發生顛覆性的轉向。
周明全:我的理解是,詩歌要建立一套自己的批評體系是很難的。我們常常在提到一些大名鼎鼎的批評家時,忍不住也會說,某某沒有自己原創性的詩學理論?某某的思想是古人的,某某又是外來的,你覺得經過這么多年的詩歌研究,建立自己的詩學理論是否非常重要,你有沒有建立自己的一套詩學理論?比如詩歌歷史的把握方式是否和小說的發展歷史雷同,對詩人的關照和總結是否也是和一個小說家一樣。如果不同,那么,你覺得應該從哪幾個方面來建立一個詩歌研究者或者批評家的自我批評體系?
劉波:在詩歌批評與研究上建立一套詩學理論體系是很難的,它需要強大的哲學素養與深厚的學術積淀,非三兩天可達到那樣一種境界。在當下詩歌批評現場,正是那些富有哲思性的批評,才顯出了內在的價值和原創性力量。當然,這些都建立在“入心”之論的基礎上。我一直在提倡一個觀點,就是所有的批評與研究,如果不入心,僅僅依靠理論,那最終是走不遠的。我沒有刻意去建立自己的一套詩學理論,但時刻謹記要從生命本真出發去從事詩歌批評,所有的理論和知識都必須進行自我轉化,最后真正與文本分析進行對接,“為我所用”,因此,創造性轉化尤顯必要。
我讀博士以前一直在從事小說評論,現在看來,兩者之間其實有很大的不同,首先就是對感受力的處理不一樣。對一個詩人的把握可能要比對一個小說家的把握要求更高,因為文體的不同,我們在進入詩歌時可能會有門檻和難度,這道門檻需要以自己獨特的感受力來跨越。至于說從哪些方面來建立一個詩歌研究者的自我批評體系,我沒有專門想過,但通過自己這些年從事詩歌批評的經歷,還是有一些小心得。一是培養自我的敏銳感受力,多讀各種作品,至少能做到對詩歌作基本的價值評判;二是多閱讀,而且閱讀不僅要精深,還要廣泛,這是關鍵;三是要將自己放到作品里去體驗和感受,這樣才會真正領悟其中所蘊藏的獨特美學,最后總結出來以形成自己的理論表述。
周明全:個人而言,我更喜歡《當代詩壇“刀鋒”透視》,這本書捉對廝殺,有感而發,嚴謹中更有一份敏銳,對當下詩壇的一些熱點問題,關鍵問題,都能夠在觸類旁通,互相關照的學術爭辯的背景下展開深沉有力的思考,自我的一些想法和識斷都能給人無限啟示?我想問一句,當下詩歌創作,你覺得它的發展的主導方向是什么,審美特征是什么,值得警惕的又是什么?
劉波:當下詩歌的主導發展方向,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與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比較起來,當下詩歌寫作美學漸趨多元,尤其是在新媒體的影響下,這種多元并存的格局已經被建構起來了。從個人角度來說,我還是希望詩歌創作能呈現出“百花齊放”的局面,這樣才會豐富,才會獲得更多的聲音與畫面。相反,如果詩歌美學趨于單一,始終有個統一的要求在規范著詩人們的寫作,這可能會出現千篇一律的虛假繁榮,寫作創新上就會停滯。當下詩歌創作在整體風向上應該是沉下來的,以顯出厚重感,而不是輕飄飄的,或高高在上的。
值得警惕的很多,首先就是詩壇亂象的形成。在很多人看來是社會大環境所致,其實我們稍作思考,即可發現這貌似繁榮下的亂象,是由詩人和時代的合謀造成的。追求名利的寫作,讓一些詩人從“地下”走到了“地上”,從民間變成了主流,而詩歌這一文體又是自由創造的產物,它是詩人和語言、時代以及自我發生緊張關系的結果。如果與時代太過親密,往往看不到內在的真相,容易被時代牽著鼻子走。在這個時代,有些人成了詩壇交際花,詩歌成了他的工具;有些人沒見他寫出什么好作品來,但他已成了詩歌界的“大佬”,每次都要坐在主席臺上,這是有問題的。亂象的改變也非短時期能解決,主要還是在于詩人們自己如何反思平庸的寫作,如何定位詩的難度,如何把握好詩意和現實之間的那個邊界,守住一條創造的底線。
周明全:你在談及沈浩波、伊沙等人的創作的時候,談到了語言接納受眾的問題。當下詩歌,有一個矛盾,一方面,我們覺得當下詩歌已然變成了精致的語言游戲的小沙龍,離大眾的生命和語言已經距離得太遠?當下詩歌這樣做是沒有出路的?還不如段子。但同時,你似乎也看到藝術的精英化,小眾化是無法回避的問題,不是有觀眾的就是好的。曲高和寡是存在的。所以,這里有個矛盾,你對此怎么看?
劉波:這個矛盾確實存在,也有不少詩人和批評家對此進行反思過。而這一矛盾具體應該怎么解決,也是困難重重。詩人說是讀者出現了問題,而讀者則認為是詩人出現了問題,雙方互不買賬。在我看來,因詩歌這一文體的高門檻和語言表達的不確定,有的人甚至還質疑它的合法性,爭議不斷。讀者的質疑是客觀的,我們不容回避。有些詩人在進行一種極端的寫作,目前很多讀者不太認可以先鋒的名義進行的“詩歌行為藝術”,這自然會引起一些讀者的不滿。當然,很多實驗性的寫作并不代表詩歌創作的主流,然而,它一旦被媒體放大,也可能會變成普遍讀者眼中當下詩歌占主導地位的樣式和形態,如今似乎也沒有辦法來完全扭轉這一局面。雖然矛盾還會繼續存在甚至擴大,但最終能留下來的只有作品,時間會解決問題。就像八十年代先鋒文學出現的時候,很多小說家的作品也不被時人所接受,但后來隨著讀者素養的提高,以及小說家自身的轉型,他們也逐漸被主流文學史所認同。其實,當下詩歌同樣是如此,到底是真正的寫作探索,還是故意的嘩眾取寵,讀者和時間自會檢驗一切。
周明全:當下詩歌,你覺得你最喜歡的詩人有哪些,為什么,舉出五位來?
劉波:對于喜歡的中國當代詩人,我其實在《中國當代詩壇“刀鋒”透視》這本書里已經有所體現,我選了十八位詩人進行了個案研究,從前朦朧詩時期的食指,到“70后”詩人沈浩波,各個時期、每個代際雖然都是選取的代表性詩人,但也可從中看出我對當代詩歌的認知。我喜歡的當代詩人,肯定不只五位,像多多、王小妮、于堅、陳先發、雷平陽、余怒、朵漁等,皆屬能真正沉下來寫詩的人,他們很少加入什么團體或流派,有獨立的寫作立場,也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風格,確實豐富了中國當代詩歌的面貌。
周明全:正如有人說的,真正的智者是獨立的,你提到的幾位詩人,尤其是雷平陽,我個人是非常喜歡的,和他交往也很多。我常去他辦公室喝茶,滿屋子的書,類型也很龐雜,可以說,他是我見過的詩人中閱讀量非常大的一位了。那么,怎么看待今日詩歌批評與創作的關系,你覺得批評,能夠對詩人,對詩歌的創作產生作用嗎?
劉波:今天詩歌批評整體上還是顯得有些概念化、模式化,如果沒有批評者自己的生命意識參與其中,如果不在內部與作品對話,那樣寫出的批評,就無法引起詩人們的共鳴,更難對創作產生影響。真正有想法的批評,對詩歌寫作是有提示作用的。但只評不批的現象普遍存在,評是理論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屬于學術范疇,而批的功能展示,就是考驗批評家的視野與把握作品的能力,同時還是衡量一個批評家是否具有良知的佐證。有好說好,對于很多批評家來說容易做到,而公開的有壞說壞,則就不那么容易了,這也是不少詩人瞧不起批評家,并揚言說從來不看批評文章的原因。我相信,這還不完全是不自信的問題,更多的還是出于面子考慮,怕得罪人吧,你好我好大家好,說好話皆大歡喜,其樂融融。但是,要想真正有利于詩人的創作,還是需要公正地對詩人詩作進行評判,讓“尋美的批評”與“求疵的批評”真正結合在一起。只有如此,才能讓詩人們信服,也才會讓自己的批評與詩人的創作形成有效的互動。
周明全:中國現代詩從誕生起已經發展了一百多年,它有沒有形成自己獨立的個性,中國現代詩的批評和研究也同時進行了一百多年,它有沒有形成中國人現代詩的獨立評價體系?
劉波:中國現代詩至今已有百年歷史,要說有一點成績和個性的話,是它解放了漢語,打破了僵化的語言格局,讓現代漢語獲得了其自由表達的空間。而自由應該是詩歌相對于其他文體的一個鏡像,它既可以是現實的,也可以是現代的,甚至兩者也在一定程度上達至了某種融合,促使現代詩歌從更多意識形態的禁錮中掙脫出來,真正回到詩的本體。而現在一旦談到對現代詩的評價體系和標準,就好像進入了一個讓人困惑的怪圈。關于現代詩的標準問題,從一開始就有人在提,伴隨著它的發展也持續了百年時間,我至今也未見哪位詩人或學者將這個問題談清楚,可見,現代詩評價的體系和標準是個復雜之事。其原因可能還在于現代詩本身的不確定性與模糊性,它仍然在生成的途中,尤其是對于那些天才詩人來說,還有更大的變化空間和更多的美學可能性,我們怎么給它定標準、建體系?或許每個人都會有他自己的標準,也就是說,一千個人眼里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在現代詩這里是成立的。何以那么多人不斷在探討現代詩的標準,最終也未給出一個讓所有人信服的結論?如果說現代詩有標準和體系,它也是動態的,相對的,與時俱進的,肯定沒有絕對的“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統一標準,因此,標準和體系只能內化在個體詩人自覺的創造中,且須遵循兩個原則,一是自由的語言創造,二是現代性的詩意,這些只有詩人自己去感悟與體會了。
周明全:你在《文學的回聲》書里有過對詩歌寫作“小情調,碎片化,虛無感”的批評。我覺得這個把握非常準確,而且,這恐怕不僅僅是詩歌的問題,而且是當下整個文學創作的問題。當下的創作不僅沒有大家,也沒有震撼人心的大作,更沒有給一代人心靈指路,成為時代之風騷的大作。這個問題很嚴重,問題出在哪里,請談談你的看法。
劉波:當下創作出現的種種問題,乃時代和社會大環境所至。在文壇,有作家,無作品,這可能恰好印證了當下文學的一個特殊態勢:浮躁、功利和虛無感主導一切,由此影響了作家們的價值觀,很多人都在追求快速寫作,快速發表,快速成名。也許是受文學消費主義精神所左右,很多作家的思想格局變得狹隘,他們只是局限于眼前的現實,滿足于即時名利,而不會過多考慮更久遠的文學影響。由此,不少作家逐漸喪失了寫作的經典意識,而只為釋放“小我”的情緒,這樣會變得更為封閉化,難有大格局、大氣象。這也是兄所提出的當下文學創作出現困境的原因。既然出現這種普遍困境,就不是某一個作家的問題,而是在整體方向上出現了偏差,這就需要我們反思造成這一困境的原因,它有整體價值取向和意識形態等因素,也與這個時代國人的精神境界不無關系。
周明全:當下批評失語、批評失效一直是媒體的熱門話題,兄認為這個批評失語、失效了嗎?
劉波:我認為批評沒有失語,也沒有失效。這個話題之所被媒體在報道中放大,是因為確有這種現象和趨勢,但不能以偏概全地認為這就是全部的事實。其實,文學批評的范疇擴大了,以前只是專業批評家從事批評,現在各種紙質與網絡媒體的記者、編輯也參與進來了,他們要顯得更活躍一些。尤其是新媒體出現以后,這部分人的批評既能及時跟進,又能迅速形成媒體效應和影響力,專業的學院批評相反就顯得滯后了。其實,這并非壞事,學院批評看似邊緣化了,好像失語了,但這種向后退也是批評的策略,可能會更具持久性,也能讓作品在文學史的意義上經典化。還有一點,就是批評也是一種文學創造,批評家們不應該完全依附于作品,他們需要在作品評價和分析的基礎上,構建并形成自己獨特的批評風格和文體意識。我覺得,批評在這方面的堅守,也不失為積蓄力量前行的動力。
周明全:兄認為好的文學批評應該具備什么樣的品質?一個好的批評家,應該具備什么樣的素質?
劉波:從事文學批評十多年來,除了基本的語言創造外,思想性和力量感越來越成為我評判作品的標準。當然,我也盡力以這樣的標準來要求自己:從文學層面來看,批評同樣也是一種語言創造,而且真正優秀的文學批評一定是有難度的語言創造。它在訴諸理性思考的同時,也應當給人帶來閱讀和審美上的愉悅,這也是批評的職責。我們的批評不僅要在解讀作品的基礎上聯于個人的內心,還要在更高的愛與善的立場上對接當下時代,此為批評富有現實感和歷史感的前提。這樣就要求批評家得具備各種素質:敏銳的感受力,自由的問題意識,深度的專業精神,自覺的“文章感”,還有誠摯的人文情懷。吾雖不能至,但心向往之。
周明全:最后,想聽聽你對今后學術研究的規劃。
劉波:繼續進行個案研究,我覺得這是學術研究的基礎,將個案研究做好了,才可能去把握當代文學整體的學術走向。我正在進行的是《當代詩壇“刀鋒”透視》(二)的寫作,這已在《當代詩壇“刀鋒”透視》的“結語”里交待過了,大概會選十六位詩人作個案批評,目前已經寫了一半。除此之外,我還將對當代詩歌的敘事性作一些研究,我覺得這關涉到詩歌的本體,有其重要的內涵。這不僅是詩歌自身所具有的內在特征,而且也可和小說的敘事性聯系起來,這樣就有利于將這些年的思考作一個深度梳理。
周明全:謝謝兄。
責任編輯:程 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