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幼兒教育中教師的率性

李園園　步社民

一、率性與幼兒園教師的率性

（一）率性之義

“率”，順著、隨著之意；“性”，人或事物本身所具有的品性。“率性”即遵從自己的本性、天性，遵從自然、真實的一面。康有為在《大同書》中論及選拔什么樣的人做幼兒園教師時說：“有弄性而非方品者，乃許充選。”這里的“弄性”就是指有個性、有真情，并能在教育中自然流露、率性而教；而“方品”指性格死板、不知變通，此乃教育的大敵。

有學者將率性總結為“不煩人力不造作”“不假人力不壅滯”和“不受束縛不顧忌”三個特征。其一是說人性是自具自足的，不能為人造作的；其二是說人性即自然，人的“天然自足之性”是“活潑”的；這種“活潑”表現為人的“自無不知不能”的聰明之智。其三是說人應該凡事率性而行，隨機而發。概括而言，就是尊重真我、追求靈動和順應自然。

（二）幼兒園教師的率性

率性所表現出來的尊重真我、追求靈動和順應自然體現在幼兒教育中就表現為教師張揚自己的獨特個性和允許自己的真情自然流露。

1.張揚獨特個性。

個性是一個人在特定的環境中長期形成的特有個性品質，通常沒有好壞之分。張揚個性就是要做真正的自己，把最自然的一面真實流露出來。張揚個性是這個社會繁榮的原因之一。我們在一些名人身上看到非常突出的個性，如愛因斯坦不拘小節，巴頓將軍性格極其粗野，畫家凡高缺少理性等，但是這些名人的突出個性均表現在創造性的才華和能力之中，也就是具有生產性的個性。同樣，這里要張揚的是幼兒教師的生產性個性，是自己獨特的教學風格，是面對復雜情境的靈動，是保教工作中自由的創造，而不是為放縱幼兒園教師的缺點找借口。

2.真情自然流露。

允許教師真情自然流露不會出亂子嗎？“顏艷紅事件”“熨斗燙傷事件”“扇耳光事件”等不都是教師放任自己情緒的后果嗎？注意，這些事件的背后是他們缺乏對兒童的珍愛、對童年的敬畏和對生命的呵護的基本從業信念，放任自己的行為、傷害幼兒不是率不率性的問題，而是為不為師的問題。這里談的率性是在合乎“師性”的基礎之上的。那么問題又來了，合“師性”的流露還是自然流露嗎？合“師性”——遵守職業道德，履行教師義務，是一名幼兒園教師從業的基本前提，是幼兒園教師內心應遵守的基本信念。但是合“師性”的教師往往被程序性的、技術性的、理性的因素所束縛，真我、真情的發揮受制約，這時候就需要教師解放自我，找回率性，“師性”與率性實則是有機統一的。

比如，龔老師性格活潑、熱情，說起話來手舞足蹈，大嗓門，做事情常常不按套路出牌，是大家公認的別具風格的、率性的教師。很多時候教學活動她是不用桌椅的，她說：“孩子那么小，讓她規規矩矩坐那兒聽你講有什么意思？”于是在教學中，她席地而坐，有的孩子趴在她的背上，有的孩子趴在她的腿上；原本計劃今天帶孩子在陽光下“探索影子的奧秘”，結果下了雨，龔老師讓入園的孩子別換掉水鞋，大家一起出去踩水花；起床時間到了，龔老師拉開窗簾，學了幾聲雞叫，沒有催促，但是短短幾分鐘孩子都開始穿戴了；龔老師還喜歡講故事，一有空閑就給大家講，講起來也是繪聲繪色，孩子們時而開懷大笑，時而鴉雀無聲。在與龔老師交流經驗時，龔老師說：“首先你不能把工作形式化、模式化，你要把工作當成生活，把你生活中的樣子帶進來……你心中一定要有孩子，你就當做每一天都是來和孩子玩兒的。孩子童真，你也要童真，要不然你和孩子就有了隔閡。”

孩子坐著聽講是約定俗成的，龔老師打破了；課程計劃因故實施不了，龔老師靈機一動，讓活動更有趣了；起床時間到了，不強制叫孩子起床，但孩子卻更加主動了；講故事本是個人愛好，但龔老師把真性情帶到幼兒園，反而讓孩子更加喜愛了。龔老師身上這種自由的、靈活的、童趣的、真切地教學風格不斷給孩子們創造驚喜，帶給孩子們更多的快樂。

二、率性的教育價值

幼兒園教師職業的最重要特征之一是工作的對象——幼兒——經常在變化，永遠是新的，今天同昨天就不一樣。這意味著幼兒園教育活動本質上具有隨機性，需要“有弄性而非方品”的幼兒園教師，發揮“靈動”的智慧，施以創造性的教學，從而實現有意義的、高質量的、教師幸福地享受其中、幼兒快樂和諧發展的幼兒教育。

（一）率性使幼教更具活力

StephenL.Yelon認為，“新奇”是重要的教學原則。“新奇”并不是指幽默和說些笑話，也不是要成為一個表演者，而是指教師變化教學上的刺激，在學生學習時所看到的、聽到的和感覺到的事物上制造各種變化。教師可以變化教學方式、變化教學程序、變化教學技巧，總而言之，要進行有創意的教學。當幼教中充滿了變化，教師每天揣著迎接新奇的“神秘感”、帶著“不知道今天又會發生什么好玩兒的”的新鮮感去上班，而不是想著又要去重復日復一日的流程，又要去完成一步步的計劃的時候，毫無疑問，整個人便會更有精氣神兒，也會帶給工作對象、工作環境更多的生機、活力！

（二）率性更合幼兒發展需求

李贄《童心說》中講道：“夫童心者，絕假純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若失卻童心，便失卻真心，若失卻真心，便失卻真人。人而非真，全不復有初矣。”所謂“方以類聚”，只有葆有童心，擁有孩子般的率真之性，能夠和孩子一樣“使性子”，才會像孩子一樣用好奇的、探索的目光來觀察這個世界，才會支持孩子的想法和行為；才不會不許孩子弄濕鞋襪、玩泥沙、上樹等，才不會認為玩耍是浪費時光，更不會強行安排孩子的課余時間等，從而使幼兒在被充分理解的基礎上健康快樂成長。

（三）率性增加幼兒園教師職業幸福感

當前，人們較多從工作壓力、社會地位、薪資待遇等方面關注幼兒園教師的生存狀態，從教師自身性情出發關注其生存狀態者寥寥無幾。很多人把幸福看作財富，看作“好結果”，看作比他人獲得更多，其實幸福是什么？北京師范大學教授檀傳寶認為，幸福是人的目的性自由實現時一種主體生存狀態。這里所講的“自由實現”就是允許幼兒園教師在合乎“師性”的范圍內張揚自己的獨特個性，流露自己真實的情感，使其在工作時有選擇的自由，這是對幼兒園教師群體最大的關懷。率性允許教師把真實的自己帶入工作中，這時教師作為一個完整的個體在享受職業生活，而不是被切割得四分五裂承受工作任務。試問，一個學歷高、技藝精湛、高薪的幼兒園教師就一定幸福嗎？顯然不是的，教師的幸福可能來自很多方面，比如教育對象的可愛、教育目標的實現、個人的成長等等，但做真實的自己、做真正想做的事情肯定是幸福的。

三、幼教中率性的缺失

用康有為先生的話來講，與率性相反者乃“方品”，“方”乃刻板、無變通之意，映射在幼兒教育中就是事事循著明文規定或約定俗成的規則、套路，怯于或鈍于突破、創造。前不久，網絡上熱傳一篇名為“茅晨鳴：一位年輕男幼師的困惑”的文章，文章里的年輕教師常常遭到前輩的質疑、批判。比如說他組織了這樣一次活動：內容以繪本故事《缺失的一角》為依托，而剛好他精于繪畫，所以采取了邊畫邊講的形式和幼兒分享故事，在小黑板上畫一頁講一頁，擦掉再畫一頁講一頁，畫的速度與講的速度把握得很協調，整個過程中教師很沉醉，幼兒也很專注。在故事講完以后讓孩子們想一想，故事的主人公在尋找缺失的一角時遇到了哪些困難，把腦子里所想的畫在紙上。但是活動結束后前輩們就問他了：第一，你在活動過程中怎么不跟幼兒互動，只是自顧自的表現？第二，你這到底是一節什么課？繪本課還是繪畫課？難道只有不停的問幼兒“故事里有幾個人啊？”“他們都做了什么呀？”才叫互動，教師繪聲繪色、幼兒全神貫注這種“神動”不可以？難道每個活動必須要貼上某個領域的標簽？這些都是在保教活動中固守沿襲下來的。除此之外，還有活動設計要分成導入部分、過程環節、結束部分、延伸部分；一日活動安排要遵循日程表，即使某個活動激發了幼兒的創造，也只能因為時間到了而中止，如此等等。事事都遵照計劃、規約是可以保證紀律良好、降低風險，但是長期以往，教師創造的自由逐漸萎縮，幼兒所能預見的驚喜也大打折扣。

四、率性幼師的養成

（一）尊重真我，張揚獨特個性

我們主張對孩子進行個性化教育，教師是否首先應該看到自己生命的獨特性呢？世界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樹葉，更沒有兩個完全相同的人。每個人的體力不同、智力不同，而體力與智力又可分成無限個細小的方面——可以說，每個人的個性沒有一處是完全一樣的。雖然普遍認為幼教老師應該活潑開朗、熱情大方，但是對于一些性格內向的教師，即使讓他們去接受培訓、去模仿他人恐怕也很難做到。每一種氣質類型都可以創造出獨特的教育價值，在看到自己與他人不一樣時要有勇氣發揚自己獨特的地方，根據自己的個性特征找到最適合自己的教學風格，博采眾長，自成一格，讓自己的個性得以張揚，形成與眾不同的教學風格。

在講究教學藝術的今天，如果一味去追求與自己格格不入的東西，恐怕只會上演東施效顰的笑劇。

（二）順應自然，流露真實情感

率性的一個重要特征就是順其自然、隨心而遇，聽從自己內心的想法。幼兒是率性的典型代表，是絕不能生活在“虛偽”之中的。對孩子的關心、喜愛都應該是自然而然的，而非刻意表現的，做作的情感是沒有溫度的，扮演的關心也經不起時間的考量。

在一次“我最喜歡的老師和我不喜歡的老師”討論活動中，同學A所描述的她最喜歡的老師是一名愛穿旗袍、氣質優雅、感性的女老師，她記憶最深刻的事情是有一次這位老師紅著眼眶走進了教室，老師很傷感，因為她在學校里看到了一只流浪狗，而那節課，老師并沒有按原計劃上課，而是給同學們談了一節課的流浪狗。而那一節課，也是令大家感動、印象深刻的一節課。同學A還特別強調，幾乎班里所有的同學都喜歡這位老師。此外，同學B講述的她最喜愛的老師是一名會時而“體罰”一下他們的老師。以上兩位老師真實情緒的流露讓教學有了溫度。

教師讓自己真實的情緒情感自然流露不僅因為教育對象需要，同時也是教師教育職業生存的必需。教師只有把教育當作一種生活方式，而不是一項程序性的、技術性的工作，把生活中的“我”帶入職業之中，才能把全副精力投入其中，教的更好。

（三）靈動教學，把握幼教真諦

教育教學活動是一種創造性的勞動，是一種基于人、適于人、促進人的創造性活動。在幼兒教育中，教師面對的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具有高情境性。幼兒的興趣、需要總是在不斷地變化，我們永遠無法準確預測幼兒會說出什么、做出什么，所以實際的教學活動往往不能按照教師預期的過程進行，這就需要教師具有靈動的智慧。

一位美國教師講“蚯蚓”。講著講著，一位小學生站了起來。

生：“請問老師，蚯蚓什么味道？”

師：“抱歉，我沒有嘗過。”

生：“我可以嘗嘗嗎？”

師：“當然可以！”

生：“我嘗過了，您加分嗎？”

師：“當然加分！”

這位學生果真去“品嘗”了蚯蚓，然后向老師和同學講蚯蚓的味道。據說這位同學后來成了一名生物學家。這位老師培養了好幾位生物學家。

當然，陷于條條框框、囿于嚴密計劃的教師是很難具有靈動智慧的，需要教師具有給教學留白的勇氣，有未知才有可能。

（四）率性之度的把握：隨心所欲而不逾矩

《禮記·中庸》首篇開句即云：“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朱熹認為“性即禮也”“人物格循其性之自然，則其日用事物之間，莫不各有當行之路，是則所謂道也。”古人也主張率性，但前提假設是“人之初，性本善”，后天養成了很多惡習，修道就是要返璞歸真，返回仁義天性，就是要率性自然。對于“人”這個廣泛群體來說，率性其實是“率良性”的簡稱。而對于教師這個特定群體而言，率性其實是“率師性”的簡稱，即在合乎“師性”基礎上的率性，而非任性。

率性是人遵從自己內心的本性，崇尚本真，順其自然，靈活作為。而任性，是個人對自己的需要、愿望或要求毫不克制，放縱自己，抗拒外來的管教，常表現為肆意妄為。幼兒園教師率性而教而不至于流于任性的前提是教師是合乎“師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