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婷：我真的不是什么天才

馬寅

一

朱婷的家在河南周口市鄲城縣的一個小村子，朱家一共五個女兒，朱婷排行老三。

“我們家孩子多，條件很一般。我媽說我的兩個姐姐把苦都受了，到我這兒條件才好一點。”朱婷說，家里只有3畝地，爸爸是焊工兼修車，家里的生活來源主要靠爸爸的手藝。

2007年，朱婷小學畢業。由于個子長得高，身手靈活，老師推薦她打排球。

回憶起自己最初和排球結緣，朱婷使勁擺擺手說：“真的沒有什么故事。”

那一年，朱婷最小的妹妹剛出生，父母對其他孩子的關注不可能那么多。三女兒能去體校打球，就意味著她能給家里減輕一些負擔，至于能打到什么水平，一家人壓根兒沒考慮過。

人生中第一次走出自家所住的小村子，朱婷并沒有特別興奮。她是那種很專注、很平靜的女孩，踏實謙卑不自我。直到現在，她也認為當初之所以被送去打排球，并不是因為自己有什么天賦，而是學習成績不夠好。

但是朱婷在排球方面的進步速度說明了一切。

學打排球才一年，朱婷就進入河南省二隊。兩年后，也就是2010年，她開始代表河南省隊出戰全國女排聯賽。

2013年，打球滿5年的朱婷迎來了兩次命運轉折——

“先是瑞士精英賽。之前我撐死算是中流隊員，在我這個年齡段的隊員里也就是中等水平，進攻可能稍好點兒，但狀態不穩定，有時候打得很好，有時候很爛。我感覺打完瑞士精英賽那幾場球后，自己突然就找到感覺了。第二個轉折當然就是被郎導看上，進了國家隊還當上主力。”

從農村出來的小姑娘出了名，她所面對的誘惑遠比從小在城市長大的孩子大得多。朱婷從不諱言自己站在大舞臺上的確見了大世面，但這絲毫不影響她保持本色，踏實前行。

2013年夏天，朱婷第一次隨隊去澳門，那兒可是真正的花花世界。

“我以前沒怎么出過門，就在鄭州那一片兒，見識也比較少。”朱婷說話總是很坦率，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在澳門，我是第一次住那么好的酒店，隊友還帶我去了一個特別大的商場，真的太大了，要什么有什么，不過那些東西對我來說太貴了。那時候我還沒有錢，買不起。”

入住澳門威尼斯人酒店的時候朱婷還沒有錢。打完澳門站三場比賽，因為一口氣拿了“最佳扣球”和“最佳攔網”兩個獎項，她拿到了打球以來的第一筆“巨款”。

“組委會發的是美元，說心里話我很興奮。因為之前打球沒掙到什么錢，還要向家里要錢，現在自己終于掙錢了，那種感覺是不一樣的。不過當時總覺得美元拿在手里不如人民幣真實，后來換成人民幣，發現比較顯多。”朱婷的一席話把在場的人都逗樂了，只有她自己不笑，因為她很認真地在說。

二

2013年秋天放假回老家，朱婷給爸媽帶回3萬元。

“那是我2013年做得最有成就感的事，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給爸媽這么大筆錢。爸媽養我這么多年，我終于能回報他們一點兒了，我特別開心。我希望以后自己有能力了，能幫爸媽改善一下生活狀態。”

第二年，中央電視臺舉辦體壇風云人物評選，朱婷獲得“最佳新人獎”提名，電視臺邀請她帶父母去北京演播室觀禮。“我爸媽都沒去過北京，特別是我媽，連鄭州都沒去過，我特別想借這個機會帶他們去趟北京。可是那時候我正在比賽，沒有假期，頭天晚上很晚才能到北京，第二天參加完活動就得走，想想還是算了，等以后有時間再帶他們到北京玩吧。”

最終，朱婷和“最佳新人獎”擦肩而過。大家都為她遺憾，她卻長出一口氣。原來組織方為她準備了一套晚禮服，卻沒找到43碼的女士皮鞋。

“我穿了雙球鞋，我太高了，裙子也短，蓋不住腳，但是已經沒有辦法了。所以在結果公布之前我特別緊張，特別擔心自己獲獎，你說我要是真穿成那樣上去領獎，還不得把觀眾笑死。”

第二天，朱婷打電話把自己沒有獲獎的消息告訴在老家的爸媽，爸爸回應得很輕松：“能去中央電視臺就已經很不錯了，你比很多人幸運，以后繼續努力就是。”知足常樂，在這樣的家庭長大的孩子，背負的東西一般來說很少。

出國住酒店能吃各式各樣的美食，但朱婷最想念的還是媽媽做的湯面。她覺得最好的減壓方式不是旅游，而是回家。“我覺得睡在家里的床上最放松。不是說家里的床有多好，而是感覺特別踏實，躺下不用幾分鐘就睡著了。那種感覺只有在家里才有，不用想事，完全放松。”

現在，朱婷的女排國手生涯進入第三年，在她心里最有成就感的仍然不是她的獎杯和獎牌，而是能有錢交給家里。“我希望爸媽手里有點兒錢，這樣他們就會舍得一些。我都20歲了，爸媽把我養這么大不容易，現在我有能力了，應該盡點兒孝心，讓他們感覺有所回報。”

三

越天才，越平實。

在朱婷還未進入國家隊之前，她在河南隊的老大姐王婷曾說過這樣一段話：“朱婷打球很有天分，她身高臂長，身體素質也很不錯。她擊球點很高，悟性也高，更可貴的是她很喜歡排球，想練，用心，肯下功夫不怕吃苦。”

帶了朱婷兩年的郎平教練不止一次提到：“雖然我不太愿意用朱婷和我自己相比，因為時代不同，現在對運動員的要求更高，但是我覺得朱婷的進攻水平已遠遠超過我。”

然而，在如此多的稱贊和肯定面前，朱婷從沒把自己看得太高。聽到人家稱她為天才，她總是會臉紅：“啥天才啊？天才會是我這樣的？”

隊友羨慕朱婷實力超群，一進國家隊就站穩主力位置，戲稱她為“釘子戶”。而朱婷總是居安思危，時常心懷小忐忑，擔心自己會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自己是什么水平自己最清楚，我知道自己的弱點和不足，其實只要自身有弱點，內心就不可能那么強大，如果不苦練提高自己，說什么‘自信‘強大都是虛的，所以我從不認為運動員有什么天才，都是苦練出來的。”

2014年春天，為了把一傳練出來，朱婷在教練的帶領下苦練了好一陣子，可是初上賽場面對對手追發，她總是發揮得時好時壞，很不穩定。她給自己加碼，在一傳上狠下苦功夫。朋友安慰她：“不是扣了那么多好球嗎？你已為球隊做了很大貢獻，努力就是，別為難自己。”她的頭搖得像撥浪鼓：“幾個好球就是為球隊做了貢獻，自己在這一塊漏洞太多，得一分丟一分，等于沒得分。”

3個多月后的世錦賽，朱婷的一傳已經完全能夠獨當一面了。

此時，朱婷的體能幾乎是球隊獲勝的保障之一。

“可能是以前太缺營養了，這兩年打比賽打到后面，我竟出現過體能突然下降、跳不起來、反應變慢的情況，需要緩一緩才能恢復。為了給我補充營養，郎導這兩年只要回美國就給我帶蛋白粉回來，我一直堅持吃，已經好很多了。”

不僅是郎導，隊友們都知道纖細瘦弱又擔當全隊最大進攻數量的朱婷需要重點照顧，所以只要有好吃的，大家都讓朱婷先吃。每回被讓，都會把朱婷弄個大紅臉，因為她不習慣被照顧。

每場比賽，攝像機鏡頭追蹤最多的就是朱婷，賽后的技術統計也證明她是中國女排的第一得分手，但她從不以功臣自居。在球場上她總是全力付出，但是場下面對采訪，她卻總是躲在隊友身后。

“我是主攻手，在這個位置上我就應該下球多得分，而不是說我得分多對球隊貢獻就大，大家分工不一樣而已。”在一人獨得“最佳得分”和“最佳主攻”兩個獎項后，朱婷卻只給自己打了個剛及格的分數，“因為我還有很多不足，我真的沒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好，只是我足夠幸運，特別特別幸運，什么好事都讓我趕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