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仁普
一座搭建在虛擬世界與現實生活之間的橋梁
——讀沈洋長篇小說《萬物生》
◎劉仁普
在現代中國,從魯迅開始,眾多作家頻頻的將鄉土中國移向紙頁,以一種不可阻擋的姿勢推動著文學向前發展,儼然成了現代中國文學的主流。時至今日,中國文壇里寫鄉土文學的作家已經舉不勝舉。所以,今天的作家面臨的不是寫什么的問題,而是怎么去寫的問題。很顯然,昭通作家沈洋已經找到了這個問題,并以一部長篇小說《萬物生》實施了這個問題。在新時期新農村的建設過程中,農民還處于茫然、徘徊、尷尬的境地,是在農村尋出路還是繼續進城務工,成為他們最大的矛盾。《萬物生》在晨曦中呈現的新農村建設中最真實的農民表情無疑給了他們最大的安慰。
一
《萬物生》是一部現實主義小說,也是一部鄉土小說,而鄉土小說作為一門藝術要承擔的責任,就是要緊跟時代步伐去呈現農民命運的種種真相。這種呈現不是去審視、評判他們的命運,而是要與他們站在一起,成為他們當中的一分子,體會他們所體會到的。沈洋應該說是一個已經意識到了這點的作家,在《萬物生》還未問世之前,他曾在云南昭通一個叫三甲村的地方與當地的農民一起尋找他們的出路,引導性地幫助他們在當下新農村建設過程中發展。所以,讀者和評論家看到《萬物生》里的農民身邊隨時都站著一個新農村工作隊隊長文雅琪。在新農村建設中,工作隊代表文雅琪顯然是沈洋的最大貢獻。多年來,知識分子作家書寫鄉土題材的不少,但他們一貫以知識分子的懷鄉情結和農民的精神層面去審視和評判農民和農村的面貌,一旦涉入到農民和農村日常生活的細節,因缺乏農村生活的實質往往都會以高超的寫作技巧覆蓋。可以說,在思想上他們遠遠勝過一般作家,但在細節描寫上是缺席的。如閏土看到的老爺永遠高高在上,而蘋果村的鄉親們看到的卻是與他們成天打成一片的文雅琪。這些都源于作家沈洋自身,沈洋本身就是昭通大山包的一個農民,只因勤奮讀書考取學校參加了工作。但他與農民、農村共同的思想感情是長期在共同的經濟基礎之上毫不勉強自然產生的。所以,沈洋給讀者、評論家們看到的《萬物生》才會有一種身臨其境的在場感。
小說一開始就用白描手法勾勒出了主人公文雅琪的職業、專業、愛好和性格。“她不是一門心思想當官的人,一心想到基層去鍛煉,回來好撈個副處級啥的。現在當個農技科科長她都嫌煩。”用她的話說:“我不過是一個蘋果栽培技術員,一個文藝女青年,可不要拿我當牲口用哈,你們一點不懂得憐香惜玉。”就是因為這樣一個沒有心機,即將上任新農村建設工作隊隊長的女孩,人們一下子就記住了她。當高局長告知文雅琪想安排她去鎮上擔任新農村工作隊隊長,掛職村常務書記的想法后,心情高興?悲傷?似乎都不是。她心知肚明在其位,謀其職的種種復雜關系。當她懷著一顆心煩意亂的心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將高局長的意思向父親匯報后,在聽了父親的開導和去鶴鎮的蘋果村的想法后,心中豁然開朗了許多,最后在高局長的幫助下,文雅琪如愿以償到了蘋果村。
文雅琪之所以很高興去蘋果村,小說已經交代得很清楚,那是祖父、父親生活、工作和自己出生的地方。她對這個地方有著很深的感情。然而,對于蘋果村的農民來說,這些年耕田種地和蘋果經濟的不景氣,已經在他們的靈魂里形成了一道暗影,在他們看來致富發家已經不能靠耕田種地和蘋果經濟了。文雅琪要在這樣的地方開展工作,無疑肩上的擔子是沉重的。
《萬物生》里的小說載體是幫助農民轉型升級蘋果種植從而使他們達到發家致富的目的,圍繞這個主題,作家在文本中精心設計了幾對矛盾沖突,比較明顯的有主人公文雅琪與鎮領導之間的沖突,文雅琪與村領導和農民們之間的沖突,文雅琪與她的隊員們之間的沖突,宗官員與宗澤父子之間的沖突,鎮領導與村領導之間的沖突,村領導與村領導之間的沖突,以及村領導與農民之間的沖突。這些沖突帶動故事向前發展,讓讀者層層揭開小說的面紗,使人們了解到新農村建設中的艱辛歷程,使人們了解到錯綜復雜的人際關系和農村背景,也使人們了解到新農村建設中農民要真正走上富裕道路的根本所在。同樣,這些沖突也是主人公文雅琪在開展工作中必須要處理和解決好的問題。
文雅琪對于農村,實際上只不過是一個過客。但作為新農村建設中的一分子,農村文化和農村背景是她工作中必跨的門檻,雖然之前也聽父親說過,但從未真正地參與其中,所以,她初來乍到的淡淡陌生和局促是她自己城市身份的使然。顯然,文雅琪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但她在工作中卻不動聲色地與農民打成了一片。我想,這與小說《萬物生》的基調有關,與主人公文雅琪的視角有關,與作家的農民情結有關。作家在文雅琪的城市身份與農民關系上著筆不多,并沒有刻意地去陳述,但文雅琪的城市身份在讀者的眼中是顯而易見的,由此可見作家沈洋在構思小說方面的獨到之處。
二
小說《萬物生》里除了新農村建設中蘋果種植轉型升級幫助農民致富這條主線外,文雅琪與宗澤之間的愛情也是小說推動故事發展的一條重線,作家將這條線設置在文雅琪還未就位鶴鎮之前,由鎮黨委書記馮建國向副鎮長宗澤玩笑式地引出,在讀者的心靈上打上了一個深深的烙印。隨著小說故事情節的發展,作家給讀者呈現的這條線越來越明朗。但這條線就像曲折的小路,從源頭到最終都充滿荊棘,主要來源于宗、文兩家上一、兩代的恩怨。正因為有了這條充滿荊棘的感情線穿插其中,小說的故事情節才順理成章地將主線中不足的部分補缺,使其讀者在閱讀過程中不至于索然無味而放棄閱讀的欲望。
文雅琪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在市農業局農技科工作了幾年的文藝女青年,骨子里隱隱約約的透出文藝氣息,精神層面上追求浪漫主義色彩。宗澤是一個副鎮長,開著漂亮的車,陽光帥氣。他們的相戀、相愛在眾人眼里就是金童玉女。這對戀人身上的光環確實讓人驚羨不已,作家如果再將他們的愛情設置成順風順雨,那么這部小說一定會褪去很多顏色。小說中這條線所設置的一道道障礙,不僅扣住了讀者的心,而且豐滿了小說的藝術效果。雖然這條線的末端宗澤意外身亡有點突然,給人留下或多或少的遺憾。但這只不過小說必要的藝術效果。但是我還是認為,作家故意給讀者設置的這個遺憾,恰恰是小說高潮的一個地方。
在我們的印象中,文雅琪和宗澤的戀愛是在工作的一點一滴中建立起來的。雖然他們初次見面作家就幫他們注入了彼此之間互有好感的懸念,但在官場上,形象和影響是最重要的。所以,作家在這條線上的著筆是謹慎的,每向前跨越一步,既沒有過多的渲染,也沒有刻意的回避,而是根據故事情節的發展來恰當安排。他們的戀愛既特別,又讓讀者一目了然,他們像大多數年輕人一樣,心中充滿著青春的激情和火焰,但卻有著來自外在和家庭的層層阻礙,外在的阻礙,“艷照門”事件就是最好的說明;家庭方面主要是宗澤的父親宗官員一直對宗、文兩家的恩怨耿耿于懷,宗官員從一開始就對文雅琪充滿敵意,這種敵意有三方面的因素:兩家世代的恩怨,認為文雅琪的到來兒子宗澤的職位受到威脅和自己的磚廠、碳廠可能會停產。像宗官員這樣的人,最大的損失莫過于自己的利益受到損失。所以,文雅琪和宗澤的愛情注定要經歷許多的磨難和曲折。
作家著筆的這條線寫得驚心動魄,悲歡離合中兩顆心始終執著地在一起,即使是家庭的阻礙、“艷照門”事件,康夢的重現都不曾真正意義上的分開過,一如他們對工作的執著。然而,小說虛構的意外,正如人們在現實生活中遇到的意外一樣,正當他們的愛情經過多種考驗步入正軌的時候,宗澤卻死在了出差的路上,作家瞬間把讀者從光明帶進了黑暗,特別是文雅琪與宗澤陰婚這一筆,寫得驚天地、泣鬼神。這種久困于斯,求而得之又忽而失之的愛情悲慟讓眾人紛紛落淚。小說的這一神來之筆,將故事推進了一個新的高潮,緊緊扣住了讀者的心,在藝術效果上是成功的。
三
王安憶曾在復旦大學講課時說過:“虛構小說所耗費和使用的材料來自現實生活。”也就是說現實生活中的材料,是真實的,人們可以觸摸得到的,但卻搭建出精彩的,讓人們無法觸摸到的虛構小說。《萬物生》所使用的大致建材就是作家曾工作過的云南昭通一個叫“三甲村”的文明村,這是一個真實的,人們可以看得到、摸得到的村莊,但小說并未僅僅停留在這些真實的材料上,而是通過這些進而給讀者建造了一個虛擬的世界,這就是作家在虛擬世界與現實生活之間為讀者搭建的一座橋梁。
不得不承認當我們在閱讀這部小說時,始終有一種在場感,這是由于作家在虛擬世界與現實生活之間搭建的這座橋梁出色地將作家與讀者、作家與小說人物、讀者與小說人物三者之間融會貫通,真正起到了三重交流的理想境界。文雅琪是從市農業局農技科來的,所以在最初的開始不管是面對鎮、村的領導,還是當地的老百姓或多或少都有一種局促和隔膜,但是一有機會,她就會與她的工作隊員們一起與領導溝通,一起與老百姓交流,再加上后來與副鎮長宗澤的這層關系,使文雅琪在工作中自如了許多。作家在這個層面上實際是給讀者建構了一個鄉鎮化、新農村建設化、人性化的理想藍圖。在這樣的理想藍圖里,即使是以宗官員為代表的守舊頑固勢力最終都以妥協退場,新農村建設以引進外資、技術、人才、文化獲得了成功,虛擬世界的蘋果村成為讀者心中理想的蘋果村。
當然,作家沈洋在《萬物生》里構想的理想藍圖多半是建立在自身的農民身份和多年在工作中與農民、農村相濡以沫的感情基礎上,他深知農民需要什么,新農村建設缺乏什么。所以《萬物生》不僅僅是一部現實主義小說,一部鄉土小說,一部寫新農村建設的小說,它更是一部反思小說,一部覺醒小說。在當下中國的新農村建設中,農民、農村問題的出路和發展儼然是一個重大的課題。因為在現實世界里,新農村建設中出現的諸多問題和解決問題的因素并非如《萬物生》里構想的那樣美好,所以《萬物生》的問世,不僅是作家的需要,讀者的需要,更是當下新農村建設的需要。
作家沈洋在《萬物生》里表現的新農村建設中所經歷的磨難和諸多問題,實際上很大程度有著自身的文學藝術化,這么多年,不管農村,還是城市,農民生活和農村建設作家沈洋都不是一種體驗,而是一種參與,他不是一個旁觀者,而是始終都在這個群體的中間。所以,沈洋在寫他們的時候,也在寫自己。
當然,作家沈洋的寫作也不是盡善盡美的,比如整個小說太過于理想化,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藝術的真實性。有的地方也顯得不夠波瀾壯闊,一些段落的敘述也顯得不夠節制,部分情節的安排也還有值得斟酌的地方。凡此種種,筆者就不再一一列舉。但瑕不掩瑜,總的來說,小說《萬物生》里出現的新農村建設結局是美好的,即使在途中遇到諸多的坎坷和沖突事件,作家都會在字里行間將它們一一撫平。因為作家深知,當下農民渴求什么,需要什么,國家大力發展新農村建設其目的就是要發展農村經濟,提高農民收入,最終讓農民真正的富裕起來。作家在新農村建設中工作多年,多方面觀察、了解,并且身在其中去實踐,所以這部小說帶給讀者的是真切的,及時的在場感。新農村建設是當下中國發展農業、農村建設的一個總體方向,對于人們來說已經早已不再陌生,但是像這樣付諸于文學藝術及時地反映,確實不多,作家沈洋在實踐中創造了這一藝術勞動成果,使人們真正地聞到了新農村建設的芳香,讓人們感到新農村建設其實本身離我們并不遙遠。
(作者系《昭通詩人》民刊雜志主編)
責任編輯:徐 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