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歌（組詩）

◆ 程 方

長安歌（組詩）

◆ 程 方

絲綢之路

壁畫上移動的一個身軀

并非站立在側光的走廊打著啞語

從沙漠沖向沙灘

長安城在駱駝蹄印深處穿著一身運動衣

由黑暗盡頭，抵達口岸

地圖上一直是艷陽天

絲綢在冰凍中中暑

夾雜颶風、沙暴和雨雪的賭注

一起堆積出錦繡

向西北方向的揮手，搖曳千年

穿越天山廊道的路網

一條蠶絲綁縛第二故鄉以及斑斕

遺址如同搖籃，迷了路

從出城門的那一刻起否定腐爛

當自己的導游

開頭和結尾提著巨大的旅行袋

和誰有約在先

長安到羅馬的距離把所有記憶剝蝕

淡化和消失偶然生動起來

沉睡在城墻坑坑洼洼的腳步里

西鳳酒

鐫刻文字的甲骨

和香氣一起誕生

把躲閃的內心擰成火焰

三千年所承認的一種救贖

在瓶子生長出翅膀

沒有后勁

甘冽直來直去

無限接近最真的自我

情緒就在最后一盅之中

產生了恍惚

飯桌上最先登場的風景

讓杯盞對名片

產生懷疑

對所有邀請

已是力不從心

從喉嚨升華到頭頂的感覺

精神和肉身交流

然后共同放浪

回到出生第一次驚醒時的刺激與快感

隱藏房子里的溫暖

氣息維護最后一個男人

蹣跚邁向家門

三千年

滋味要求回頭

在每一個舊夢腐爛的過程里

肉身一覺醒來

西鳳酒以特殊的方式違背自己

只有這時候

飛行，才是可能的

西鳳酒

來自鳳翔的酉時之水

度數沒有時差

每一杯，解讀零散的利欲

不愿自己走出來

或者踉蹌，或深或淺

廣仁寺

城墻西北角轉彎的地方

請我安靜下來

披掛起潔白哈達

感謝放慢了節奏的溫度

這或許是我

印滿影子的地方

城墻粗糲的外表

和正午的陽光一起

轉了一個彎

我的視線，觸摸到

廣布仁慈的圓潤

嘗試把汗珠和思想

鑲嵌在影壁上

街巷可以停下來

等候經文，跳躍上城磚

我在廣仁寺里始終思考著詩歌

在這里找尋到

自己來歷的一部分

剩下的

都寫在下一首詩歌的封條上

長安歌

堅忍的畫面是灰黃色的，耐讀并且莊嚴

背景的伴調可以兼容一切曾經的憑吊

犀利直率

隱藏與逃避依舊執著

拔高了的現代城市坐落在可歌可泣的敘述里

我們只是坐在城墻根下

仰著頭，學著用唱腔騰空自己

千年傳唱的曲樂傳遞到護城河對岸

有兵戈的風雷、街巷的炊煙、長恨歌的旖旎

以及從那幾萬里之外異域飄蕩而來的思鄉者的囈語

這些遙遠一次次輝煌，然后泯滅

傷疤層疊，堆積成魂魄乃至明月

歷史只在腳下這片厚重的土地上站立

每一個典籍都以自己的姿態壓迫著你

不由自主地顫栗

不受約束地在悚然中理解

這時候，風韻代表一個堅守的存在

秦腔激越的聲線

和著城市傷疤流動的鼓點

跳進秦人身體

步步驚心，特立獨行，酣暢淋漓

安靜下來的一瞬

你回到自己的精神面前

用擱置已久的青睞

代替曲調沒有唱出的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