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能官”異變?yōu)轶枷x

文_程國進

從“能官”異變?yōu)轶枷x

文_程國進

編者按：工程建設領域是權錢交易潛規(guī)則危害最嚴重的腐敗重災區(qū)，多年以來，“工程上馬，官員落馬”幾乎成為這個圈子里的一條黑色腐敗定律，從全國檢察機關查辦的此類職務犯罪情況看，負責城市規(guī)劃、國土監(jiān)管、市政建設方面的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因貪獲咎，幾乎無一例外與工程項目有關，很多都是栽在征地拆遷、規(guī)劃審批、招標投標以及資金結算等環(huán)節(jié)上。滁州市政府原副秘書長、滁州市“大滁城”建設指揮部辦公室原主任、滁州市規(guī)劃局原局長黃修玉（副廳級）受賄案就是在建設領域“工程上馬，官員落馬”活生生的黑色樣本。

三年前的冬天，正在北京出差的黃修玉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被中紀委和安徽省紀委找上門。“黃修玉，我們是中紀委和省紀委的工作人員，想找你了解一些情況……”來人出示了證件。聽到“中紀委和省紀委”幾個字，黃修玉不禁打了一個寒戰(zhàn)，腦袋瓜里“嗡”的一聲炸響了。多年的從政生涯，讓黃修玉歷練得應當算是沉著冷靜、處事不驚，可面對來自紀委的“不速之客”，他還是實實在在地虛了心。

窗外北風吹，黃葉落，一股寒意籠罩心頭。他感到了恐懼，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揮之不去的恐懼，這種恐懼他以前也曾有過：每當看到電視和報紙上披露的一些貪官的下場時，他就產(chǎn)生過類似的感覺；所不同的是，以往僅是念頭一閃，幾下劇烈的心跳后，就忘得一干二凈。細細算來自己收受的他人財物合計起來應該有160多萬，對比那些一貪就是幾千萬，甚至幾個億的落馬貪官，他一直認為自己貪的數(shù)額不算大，而且沒給國家造成什么損失，應該不會東窗事發(fā)的。正是這種僥幸心理，支配著他一次次向貪欲低下了頭……

內心的不平衡

1983年畢業(yè)后，黃修玉被分配到合肥，在省城鄉(xiāng)規(guī)劃設計研究院工作。為了報答組織的知遇之恩，他腳踏實地，一心撲在工作上，一干就是20多年。黃修玉的實干也迎來了回報，2008年至2012年，他先后擔任安徽省滁州市“大滁城”建設指揮部辦公室主任、副指揮長，滁州市建委黨組書記、規(guī)劃局長，滁州市政府副秘書長，滁州城市職業(yè)學院院長，官至副廳級。一路仕途呈攀高之態(tài)。

黃修玉是在滁州走向腐敗的。2008年上半年，連日幾場暴雨，導致滁洲主城區(qū)路面積水嚴重，交通幾近癱瘓，百姓叫苦不堪。周邊的合肥、南京等地紛紛馳入發(fā)展的快車道，而滁州這座老城卻總在原地踏步，幾場暴雨就讓城市癱瘓，城市的發(fā)展已是刻不容緩。為了讓這座城市插上起飛的翅膀，激活這塊土地所蘊藏的無限活力和潛力，市委市政府提出“大滁城”建設戰(zhàn)略。

這年的6月份，“大滁城”建設戰(zhàn)略正趕急需用人之際，有著豐富的建筑、規(guī)劃、設計經(jīng)驗的黃修玉被組織一眼看中，領導部門立即將他從合肥調往滁州，擔任“大滁城”建設指揮部辦公室主任一職。他手握重權，肩負重軛，上任伊始對工作也是充滿激情和雄心：上網(wǎng)頁論壇聽群眾意見，外出考察學習經(jīng)驗，誓言“要做人民的好公仆”，還安排匯編了全國城市規(guī)劃行業(yè)典型職務犯罪的案例印發(fā)給職工，要求大家引以為戒，廉潔奉公。

“大滁城”戰(zhàn)略促使整個城市基礎設施建設如火如荼開展，商機和機遇無處不在，諸多建筑商、設計公司、開發(fā)商紛至沓來。

可以想象，大商機中，魚龍混雜，“糖衣炮彈”也是一撥接一撥向黃修玉襲來。起初，他嚴防死守，保持廉潔，爭當人民好公仆，多次拒收、退還財物，甚至還上交他人送的大量現(xiàn)金。但久而久之，他發(fā)現(xiàn)那些送來“糖衣炮彈”的老板被拒絕后，并沒有對他心懷感激，反而處處敬而遠之。更令他費解的是，其他一些對“糖衣炮彈”來者不拒的干部，反而長袖善舞，左右逢源，生活得有滋有味。黃修玉開始不平衡了，隱隱約約有種“吃虧”的感覺。

底線失守

心理失衡后的黃修玉認為，工作干得再好，也就是那點工資，好干部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不能安貧樂道，也要追求“高大上”，不能只付出，沒回報。平時集中學習，他多是流于形式勉強應付，不再聯(lián)系自身實際去思考問題；組織上進行反腐倡廉教育活動，他也參加，也發(fā)言，但根本沒有對自己的思想進行深層次的思考和觸及。他的心態(tài)悄悄發(fā)生了變化，思想也跟著慢慢開始蛻變。

“黃主任，我能順利取得流拍的滁州老劇院兩塊地的使用權和老水泥廠地塊分割的土地證，多謝您的幫助，快過年了，這是一點小意思，以后還請您多多關照！”2009年春節(jié)前的一天，安徽某地產(chǎn)和置業(yè)公司董事長田某小心翼翼地遞上一個信封，里面是0.5萬元某商場購物卡。沒有過多的推辭，黃修玉破例笑納了。

田某有點受寵若驚！他不止一次聽人說，這位黃主任是從不收禮的，有些老板曾通過各種方式將錢塞進過他的口袋，可事后都被如數(shù)退了回來。看著黃修玉將信封收下，田某知道，自己和黃之間的“關系”向前推進了一大步。為了鞏固這種關系，2011年春節(jié)、2012年春節(jié)，田某分別連續(xù)送上0.5萬元購物卡。

當然，想和黃修玉攀上關系拉近距離的，遠不止田某一個。

滁州某設計院院長張某，身為院長，一直想做兩件事：一是解決班子配置問題，二是能多承接設計業(yè)務工程。他和田某一樣，也是利用2009年春節(jié)的機會“進攻”黃修玉。張某拜年的地點是在黃修玉辦公室，匯報完思想，便留下裝有2萬元的信封。這一次，黃修玉也同樣笑納。最后，在黃修玉的幫助下，張某果然收獲頗豐：設計院不僅配備了一名副院長和黨支部副書記，而且還承接到設計業(yè)務。

和張某同時段來拜年的還有雷某。雷某是省規(guī)劃院設計四所所長，也是黃修玉昔日的老朋友，與黃修玉在省規(guī)劃院工作時就熟識。他登門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希望黃修玉能在滁州“大建設”中幫忙介紹點設計業(yè)務，臨走時送上0.2萬元購物卡。老友新交，也是需要“潤滑”，為了聯(lián)絡感情，雷某細水長流，從2010年至2013年春節(jié)，每年都送上幾千元購物卡。幾年來，雷某總共送給黃修玉1.6萬元購物卡。黃修玉也不忘舊情，為老朋友承接業(yè)務提供了很多幫助。

從“能官”變成“貪蟲”

從2009年春節(jié)開始，黃修玉的底線開始步步失守，從“能官”走向“貪蠹”，一步步墮落。貪欲的閥門一旦打開，是再也無法關上的。黃修玉徹底變了，他不再滿足逢年過節(jié)時收些數(shù)額不大的禮金了，就是十萬二十萬他也照收不誤。

省規(guī)劃院設計三所所長甲某和二所所長乙某，兩人和黃修玉也非常熟悉，黃修玉過去在省規(guī)劃院工作過，應該算是他們之前的領導。兩位老部下先后登門來訪，黃修玉格外親切熱情，對兩位的請托事項有求必應。二所所長乙某出手大方，2010年至2012年，分三次，每次不低于5萬元，總共送給黃修玉人民幣20萬元。三所所長甲某則更大方，2011年至2012年先后兩次，每次不低于10萬元，總共送給黃修玉人民幣27萬元。

出手大方的遠不止兩位所長，還有兩位公司負責人：一位是江蘇某產(chǎn)業(yè)公司副總經(jīng)理沈某，另一位是滁州某投資公司顧問姜某，兩位商人一出手，分別是20萬，這也是黃修玉單次收受賄賂數(shù)額最大的兩筆。有錢的出錢了，有權者自然就得出力。2010年7月，黃修玉為讓姜某公司開發(fā)的城市綜合體項目實際土地價格遠低于市場價格，將土地出讓金比例調整，使其公司提前拿到2000萬元左右的返還土地出讓金獎勵；另外，還安排其公司的待審批事項提前上會，為該公司節(jié)約時間。黃修玉這樣的回報算是給姜某一個交代。對于沈某的公司，黃修玉也是鞍前馬后，不僅為沈某公司的滁州項目施工過程提供大力支持和幫助，還在規(guī)劃局騰出一間辦公室作為沈某的辦公場地。

黃修玉對辦案人員回憶，從2009年至2013年，短短5年時間，他總共收受他人財物合計人民幣159.8803萬元、歐元0.1萬元。黃修玉不一定能記清每筆受賄的具體時間，但他能清晰地記得向他行賄的人數(shù)共有18人，有一半來自設計部門，其他的不是建筑商就是開發(fā)商。黃修玉心里明白，收了他們的小錢，而他們卻獲得幾十倍甚至幾百倍的回報，他們看中的實際是自己的“職務”和“權力”，錢是送給這個“職務”和“權力”的，而絕對不是“我黃修玉這個人”。倘若自己沒有這個“職務”，也不在這“位置”上，他們還會巴結嗎？還會送錢嗎？經(jīng)過反思的黃修玉終于“醒”了。

可惜黃修玉參悟得太遲。一張看不見的法網(wǎng)正悄悄地向他撒來。2015年2月4日，其涉嫌受賄罪案在池州市中院開庭審理。當日庭審中，沒有出現(xiàn)控辯雙方唇槍舌劍的激烈交鋒場面，站在被告席上的黃修玉，身著黃色囚服，背對親友、同事，昔日大權在握時的滿面風光早已不見蹤影，而是充滿滄桑，眼神憔悴，面對起訴書指控，黃修玉說得最多的是“無異議”。

2015年10月14日，池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認為黃修玉身為國家工作人員，卻利用職務便利，非法收受他人巨額財物，并為他人謀取利益，其行為已構成受賄罪。鑒于黃修玉到案后如實供述主要犯罪事實，積極退贓，并檢舉他人犯罪事實，具有重大立功表現(xiàn)，可減輕處罰，遂依法判處其有期徒刑7年。黃修玉表示服判，不上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