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她擦去眼淚吧 （外一首）

◆◇ 李 瑛

為她擦去眼淚吧 （外一首）

◆◇ 李 瑛

報載：在南京利濟巷一處侵華日軍慰安所舊址上建立的“慰安婦”主題紀念館A展廳內，有一塊女性面容的浮雕，旁刻有一行中英文字提示：“請您為她擦去眼淚吧！”許多參訪者來此，都拿起毛巾為她擦拭流下的淚水——

我的頭巾上灑滿紅高粱花的

北方鋤草的姐妹

我的被露水打濕藍圍腰的

南方采桑的姐妹

一百個春天也喚不回

千萬受辱的冤魂

數不清心碎的往事、心酸的背影

在一個民族屈辱的年代

和血，和火，一起匯進

永遠忘不了的仇恨、流不盡的淚里

在時間深處，記憶深處，痛苦深處

如今，經浴血的廝殺和抗爭

終于迎來玫瑰色的黎明

我們留下滿身創傷的

江南塞北的母親

憤怒地、堅強地站在陽光里

血寫的歷史不會褪色

石頭里的火種不會熄滅

盡管誰也無法撫平她們心頭的傷口

讓我們擦去她們的淚水吧

聽她講述生命的尊嚴和自由

在石頭盡頭，苦難盡頭，語言盡頭

致 女 兒

總有一天，我會

深刻認識世界和自己

我會成熟，像一穗小麥或一只蘋果

總有一天，我會突然找到

寫給你的詩中那個

久尋未果的恰當的詞語

總有一天，我會回答

上帝和魔鬼的任何追問包括生死

但我不相信教堂尖頂傳來的

上帝神諭和佛國講的生靈的輪回

我只相信太陽和月亮孕育的

這個真實的世界

總有一天，我會聽懂

你從三千年前撿回的那只陶塤

講述你的故事

我會聽到你朗誦詩的聲音

講話的聲音和傾訴委屈的痛苦

總有一天，河流會告訴我

我們逝去的時間的去處

我就會隨它沿著記憶找到你

總有一天，我相信你會回來

攙著媽媽一起，笑著回來

那時，我就會從悲痛煎熬中走出

心頭的傷口就會愈合

當然，也總有一天，我會

尊重法則，從容地先你而去

消失在蒼茫空間，云覆蓋著

我的詩會告訴你我在哪里

（選自2016年4月4日《人民日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