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的 書

◆◇ 謝克強

我 的 書

◆◇ 謝克強

書 房

活到現在 真的很知足了

何況還有一間書房

書房進來的陽光不多

高大的書柜擋住太多的陽光

我就伸手從書架上取出一本書

獨自私享那久貯的陽光

和閱讀帶來的興奮

有時 讀書讓我生疑

如果不能釋懷 我就上網

欲從繽紛的大千世界里

尋找生活中某些隱秘的細節

解讀塵世的謎語

空間不大 但足夠放飛想象

若是湊巧看見打工妹轉過臉去

擦拭不愿讓人看見的血和淚

我就將那淚和血 涂在稿紙上

在沉默的詞語之間漫步

在想象與尋找中度日

如今 世界窮得只剩下錢

我也窮 窮得只有一根瘦削的骨頭

支撐歲月與靈魂

是呵 不想白白活在世上

沒有比書房更好的去處

書 柜

倚墻而立

不僅僅是我書房的一部分

也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或者生命的一部分

有時 我把它當做清風

當一縷清風穿過我的寂寞

我就可以在這渾濁的人世間

自由舒暢地呼吸

有時 我把它當做河流

當洶涌的激流拍打我的孤獨

我就駕駛一葉探索的小舟

乘風破浪前行

有時 我把它當做種子庫

當布谷鳥掠過我的荒蕪

我就將那思想的種子

播在空曠的心地

這不 信手從書柜抽出一本書

我仿佛看見一盞燈亮在暗夜的燈

熠熠閃爍睿智的光芒

洞穿夜的黑暗

不僅僅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也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這倚墻而立在我書房的書柜

與我生死相依

書架上的石頭

幾塊石頭

幾塊來自三峽的石頭

站在我的書架上

和一排排精裝或簡裝的書站在一起

是時間處心積慮的磨礪

還是江濤有意無意的洗禮

這些峻峭嶙峋的石頭

才如此沉穩堅實 才如此粗糲

每每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

除了陽光

我就看見石上風雨的印痕

聽見石頭突突的心跳

不想去補天、填海

卻愿與書結伴

莫非和一位哲人一樣

陷于苦苦的思索 才沉默不語

站在書架上

站在精裝或簡裝書前

你信不

假如石頭開口說話

肯定比思想深刻

我 的 書

一本書 一本平裝或精裝的書

小說 散文 詩歌 當然還有

歷史 地理 經濟和哲學

每一類排成一排或兩排

站在我的書架上

感謝上天

給了我一雙求知的眼睛

帶著美和逡巡探索的祈愿

我會讓風翻開一本書 尋找我的夢

也許會作一次無益的遠征

或浪費大把大把的時間

夢的翅膀追逐不到生活的詩意

我就喝令燈火 穿過黑暗

洞視哲學深處

小說讀倦了就到散文里散步

這時會遇到魯迅 巴金 還有秦牧

也有一些不熟識的洋面孔

有時又駕一葉扁舟駛進歷史長河

欣賞一河兩岸的風光

累了的時候 我會

用閉上眼睛的方式合上書本

或為復活的漢字拍案叫絕

或為英雄末路的結局揮淚嘆息

或者默默沉思

舊 書

在舊書店的一角

委委瑣瑣皺巴巴躺著

像一個美婦 被人閱覽后

又被人無情遺棄

那個曾經閱覽她的人

也許又有了新歡

而我卻像揀拾遺落的麥穗

拾起一個驚喜

封面的顏色 早已失去光澤

待我翻開有些發黃的內頁

字 依然清晰而明麗

閃爍思想的光

遙對窗外的喧囂

我將她放在我的書柜里

亦如我 步履蹣跚

擠進了老年

是呵 我也是一本老書

終會被遺棄

枕 邊 書

怎么舍得睡呵

不說這有些迷離的夜

也不說使夜迷離的床頭燈

單是枕邊越摞越高的書

就叫人不忍睡去

躲進交給燈盞的書里

就想取出一粒火花

讓它用轉瞬間即逝的美

點燃有些陰暗的日子

或者吮吸幾滴乳汁

營養瘦削的思想

當然 更想找書里的人

討論 或者論辯一點什么

哪怕辯不出個所以然

我也會滿懷一腔情意

樂此不疲

我知道 挨著枕邊書

覺就睡得踏實

這會兒迷離的夜漸漸深了

我就在夜的深處側身躺著

和一個詞 或者一首詩

相擁而眠

夜 讀

1

無雪的冬天 徹骨的冷

徹骨冷的還有我的心

沒有灼灼炭火 我就讀詩

有詩 我的孤魂就不會漂泊

迷失物欲的目光

默默跋涉在一行行詩里

一些詩句和詩句中發燙的物質

令我領略一種顫栗

感受愛的深刻苦難的深重

是什么竟有如此強大的生命力

誘惑一代一代詩人 前仆后繼

長嘯短吟

如今 詩人安在

面對詩人嘔心瀝血釀造的詩句

除了心靈需要取暖 我還想

尋找一種東西點燃生命

2

文字看得有些倦了

那些潛入我思想的文字

讓我風塵仆仆的身心也倦了

我便合上看倦的書頁

推窗遠望 夜真靜真黑

連孤寂也有點黯然失色

夜黑夜靜正好調整一下心情

閱讀夜

沒有云 也沒有月

幾顆孤星亮在夜的扉頁上

夜 蒼茫幽遠而深邃

迷住了我的目光

窮經皓首 我洞開寂寞的眼睛

輕輕敲一敲夜的門扉

頃刻 有回聲自夜的深處傳來

為我疲憊的身心招魂

3

我的需求非常簡單

只需有點東西點亮內心的黑

驅走因缺鈣的酸軟

于是 我翻開書頁

桌上 一只白瓷茶杯

靜靜默立（沒裝牛奶咖啡）

像是若有所思

淺淺的燈光 照在瓷杯上

反射的光 在我的書頁里流淌

流淌在那些精彩的章節

引我想象

潺潺流淌在精彩章節里

茶耶奶耶 誘我

張大充滿渴意的眼睛

我有一種預感

那些文字 會像一只只小鳥

紛紛從書頁上悄然逃離

在我的思想深處啼叫

4

輕輕 翻開昨夜合上的書

剛剛翻過幾頁

臺燈 突然閉上了眼睛

黑暗 水一樣彌漫開來

實在無奈 只好坐在黑暗里

眼睛比夜還黑

一本書 或許是一座智慧的富礦

閑置 恐怕不僅僅是一種荒廢

也意味著罪過

或許 一本書

就是一座休眠的思想火山

期待眼睛激活

怪不得我比夜還黑的眼睛

真想冒出幾粒火星

洞穿夜的黑暗

（翻開的書還只看了一半

桌上還堆放著幾本書

更有書架上的書 排著長隊）

想看的書實在太多太多

只可惜上帝給我的夜

卻屈指可數

（選自《芒種》2015年11期上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