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腰

★文/王開林

A4腰

★文/王開林

白居易晚年退居洛陽，以歌姬樊素、舞姬小蠻為侍者。樊素和小蠻的青春歲月都貢獻給了這位壽比南山的大詩人，彼此間的情感不斷發(fā)酵，形諸詩文，醇厚而蘊藉，俱成不朽之名作。“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白居易并未用詩句工筆描繪二姬的美貌，強調(diào)的只是她們各自的特點：樊素的口如櫻桃般小巧而紅潤，小蠻的腰如楊（枝）柳（條）般纖細而柔軟。這兩句詩合成為一個成語——素口蠻腰，二姬借此“羽化而登仙”。

古人審美，固然重視顏值，但更為重視態(tài)度，以貌取人只是初階，以態(tài)取人才是高級。《詩經(jīng)》中的名篇《碩人》描繪一位侯門名姝的容貌、儀態(tài)，詩人可謂用盡了吃奶的力氣，“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對這位窈窕淑女的雙手、皮膚、脖頸、牙齒、額頭、眉毛各有所喻，容貌姣好殆無可疑，可是真正出色的是她的儀態(tài)，“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魅力四射，堪稱無敵。你可能會嘀咕，這位美人身材高挑，詩人為何不著墨描寫她婀娜的腰肢？是啊，這確實是一個本不該有的遺漏，是這首詩的美中不足。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就是一例。這位楚王指的是春秋時期的楚靈王，他不僅喜歡細腰的宮娥妃嬪，而且對細腰的士大夫也格外高看一眼。如此這般，他的愛好就不僅影響了楚國人的審美傾向，而且還關系到楚國公務員的命運和前途。你試想，女人要取媚邀寵，男人要升官發(fā)財，節(jié)食減肥是不得不走的路徑，患厭食癥而倒斃，就成為了他們揮之不散的噩夢。細腰好看，自然才美，厭食癥患者和餓殍的細腰適足以令人怵目驚心。“國王病態(tài)，則國民病態(tài)”，證之于楚靈王好細腰，洵非虛言。

有人說，中國古代四大美女，西施是細腰，王昭君是細腰，貂蟬是細腰，只有楊玉環(huán)以豐滿圓潤著稱，是不是細腰，暫且存疑。但從楊貴妃跳霓裳羽衣舞令唐玄宗迷戀不已的極致表現(xiàn)來看，她的腰肢不可能粗到哪兒去。我奇怪的倒是，中國人評選四大古典美女，為何舍棄趙飛燕而選擇貂蟬？趙飛燕以細腰輕盈著稱，能作掌上舞。我仔細琢磨，若論“迷死人”的魔力，趙飛燕稍遜風騷，她輸就輸在這里。貂蟬迷死了董卓和呂布，與傾國傾城僅差一粒米的距離。

時至今日，仍有眾多女生將細腰當作驕傲的資本，一旦有誰靈機一動，創(chuàng)意用A4紙量腰，效仿者便爭先恐后。這種行為藝術張貼著時尚標簽，既開心，又養(yǎng)眼，瞬間風靡。有人認為她們的求同意識太強，對個性發(fā)展不利；有人擔心粗腰女孩會因此自卑，節(jié)食和抽脂將危害健康；有人則怒氣沖沖地批判A4標準過于苛刻，是少數(shù)人對多數(shù)人的粗暴施壓。對此，我的態(tài)度更樂觀，情緒也更平穩(wěn)。古今中外，只要不是男人給女人制定審美標準，危害性就微不足道。要知道，西方中世紀女性束胸，中國明清時期女性裹足，都是男權社會中男性的病態(tài)心理造成的惡果。

讓我們返回文章的開頭，櫻桃小口和楊柳細腰是美女的硬件，若要盡態(tài)極妍，就必須配之以歌舞，調(diào)之以情愫，軟件的作用十分重要。這個時代，審美多元化，大嘴美人朱莉婭·羅伯茨和粗腰美人凱特·溫斯萊特都是好萊塢的頂尖級影后，她們的粉絲數(shù)以億計。撇開世俗的審美標準，依我看來，儀態(tài)萬方，風情萬種，演技高超，敬業(yè)精神優(yōu)異，其成功的資本在此不在彼。誠然，在她們眼中，一張A4紙確實太小了。

（摘自《宿遷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