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在手，待月入詩

◎馮輝麗

拈花在手，待月入詩

◎馮輝麗

陌上晚歸，一輪月升在石橋上方。人會老，花會落，而天上的月千百年來都是一輪清輝，撫過把酒守候的古人，又輕籠低頭匆匆行走的今人。多少前塵舊事都化成風煙漫卷，只有它年年歲歲踏著夜色如約而來。

翻讀二十四節氣，一個“祭”字，伴隨著春夏秋冬四季流轉，形成了各種歲時節日。

秋分祭月，始自周朝。祭月的儀式十分隆重，馬車龍輦都罩上一層白綾，文武百官、隨行侍從一律換成白衣，皇帝的龍袍也一改平時彰顯尊貴的黃色，換成月牙白。月上中天，鼓樂齊鳴，珪璧祭月，聲勢浩大。祭月是皇家特權，與紅塵煙火隔著距離，再隆重盛大，也是一個人的狂歡。

到了唐朝，禮制仍在，但遠沒了那份隆重。人們將繁文縟節拋至一邊，由著心意拜月、賞月、望月，甚至玩月。

玩月兩字，讀來只覺分外美妙，有點孩子氣，又詩意盎然，好似清水里加了一片檸檬，回味無窮。玩的是物，付出的卻是人心。唐朝國泰民安，人心閑適，玩的花樣也多。打球，斗雞，蹴鞠，射覆……玩月也是合著當時的社會風氣，由心隨性。

一千多年前的月夜，大唐的天空下，鐘鼎人家在庭院里搭起彩樓，平民百姓則擺香餅陳瓜果，守一院月光，給兒孫講嫦娥奔月吳剛伐桂。愛酒的人揚眉坦然，坐到酒樓上燙一壺酒，開懷暢飲；愛游山玩水的人樂得逍遙，備了美酒佳肴泛舟而下，載得滿船明月歸。

盡興，也風雅，無須為月所累，清風，流水，濃酒，清茶，親友，知己，都可相陪。

秋分的月在清朝詩人柴靜儀的眼里是孤單而落寞的。她才情旖旎，卻命途曲折，丈夫意外亡故，兒子飽讀詩書卻屢試不第。柴靜儀倚門盼歸，寫了不少詩，《秋分日憶用濟》就是其中之一。

她把滿箋落花勾勒出淡淡的愁，讓心底蟄伏的悲歡啟程。斟一壺桂花酒，千般浩蕩都歸結成一個守候，再覆上一個祈愿，直抵月光深處，一念起便淹沒了心。

張愛玲的《金鎖記》從月開始，以月結束，其中七次寫到月亮。滄桑的，朦朧的，傷感的。她說她是和月亮共進退的人，她看月亮的次數比世人都多。李碧華評她，善寫月亮，但不團圓。

說到底，月亮是心情的底色。用什么樣的心情看，月亮就是什么樣的。你所聆聽的，描述的，其實就是你的喜怒哀樂。花好，月圓，還要對上人團圓，才算圓滿。

抬頭望月，四圍一片清曠。心頭浮上一首詩：“中秋木樨插鬢香，姊妹結伴走月亮。夜涼未嫌羅衫薄，路遠只恨繡裙長。”作者不記得了，但畫面真讓人傾心。一群女子頭插桂花，身著羅衫，走在月色籠罩的街巷中。環佩叮當間，一路走過去，仿佛踏遍萬水千山。有盡頭或無盡頭，都是圓滿。

寂寂夜幕之下，月上林梢，風生袖底。這樣的時刻，邀一兩知己走月亮，定然是件怡人之事。若可以，愿一渡千年，不為相逢，只為拈花在手，走那一夜的月光。

云水遙

晚明文人屠隆賞花別有感悟，說花有“榮辱”，花之雅為榮，如夕陽弄影、翠竹為鄰、朱闌曲護、銅瓶插玩；花之憎嫉為辱，如狂風摧殘、種落俗家、樹下狗糞、白晝清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