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墨池邊品對聯

●潘民華

洗墨池位于湖南省澧縣一中校園內。因北宋名相范仲淹年少時曾在此求知攻讀，洗筆清硯，則『池中水石草蟲盡為墨、赤之色』，池水至今仍見淡黑而得名，成為澧州城『內八景』之一。 據《直隸澧州志》載：范仲淹二歲喪父，家境貧寒，母親攜四歲的范仲淹改嫁。 養父朱文翰赴任澧州安鄉就任縣令時，范公隨養父來到安鄉，后移居澧州今址，即『適來武子（車胤）之鄉，嘗慕文山（李群玉）之學』『效囊螢于早歲，誦讀彌勤』，斷齏畫粥，揮毫潑墨，而終成大器，于慶歷三年（一零四三）官拜參知政事。 人們為了紀念范公，激勵后人，于一二二六年，即南宋初年辦起了范文正溪東書院， 幾經興廢，清乾隆五十四年（一七八九）又在此

二零一四年二月一日（正月初二）晚上，筆者慕名而去，內表弟帶我走進洗墨池邊的『學府遺墨』走廊，不少聯墨映入眼簾。

燈光下，我用手機拍下了所有的對聯。進門是孔子塑像及供桌拜臺， 兩邊石刻乾隆皇帝再題北京先師廟大成殿聯。 接著是李群玉、車胤、范仲淹等雕刻像和簡介，后面便是歷代名人詠澧州的詩詞與楹聯墨跡。 其中楹聯近四十副， 主要作者及部分工對如下：

一、吳恭亨（一八五七︱一九三七）：字悔晦，號巖村，湖南慈利人，清廩貢生，國學大師，能詩工對。 辛亥革命后，被推舉為湖南省特別議會會員。《慈利縣志》總纂，著作有《悔晦堂叢書》。 （《對聯話》便是《悔晦堂叢書》中的第八部分。 ）

1、題澧縣九澧女師①校門聯：廣二南化②；開九澧先③。

①九澧女師： 全稱九澧組武女子師范學校，一九一二年由澧州鎮守使王子豳（字正雅）首創， 并親自出任九澧女師首任校長，歷時三年多。九澧： 澧水及其八條主要支流，合稱九澧，這里泛指古澧州為中心的澧水流域。

②廣二南化： 二南，指周南和召南。周南是周公統治下的南方地域， 召南是召公統治下的南方地域。『二南』泛指中國南方。《詩經》中有《周南》《召南》，則指長江、漢水、汝水流域的詩歌。 化，教化； 廣化即廣泛推行教化。唐代詩人武平一《送金城公主適西蕃》： 『廣化三邊靜，通煙四海安。 』廣二南化，指在中國南方地區廣泛推行教化，抑或指用《周南》《召南》等文化典籍廣泛對女子進行教化。

③開九澧先： 九澧女師為澧水流域第一所女子師范學校， 開男女平等接受教育之先。

2、題澧縣縣立中學校看山樓聯：致遠鉤深①，此處好放開眼界②；居高臨下，到來須站定腳跟③。

致遠鉤深： 即鉤深致遠， 謂能鉤取深處之物和招致遠處之物。 《易· 系辭上》：『探賾索隱，鉤深致遠。 』孔穎達疏： 『物在重建澧陽書院， 至一九零二年改為新式中學『澧州官立中學堂』，后又更名為九澧女師、省立十四中等，直到如今的澧縣一中。深處，能鉤取之； 物在遠方，能招致之。 』《漢書· 陳湯傳》： 『延壽、湯為圣漢揚鉤深致遠之威，雪國家累年之恥。 』后以喻探索深奧的道理或形容治學的廣博精深。

②此處好放開眼界： 此處，指縣立中學； 放開眼界，即增長見識。

③到來須站定腳跟： 到這里來要站穩做人的基本立場，養成良好的品格。

3、題澧縣實業學校七楠堂①聯：五七懷國恥②；楩楠富楚材③。

①七楠堂： 在澧縣實業學校舊書院內，門內有楠樹七株，高大挺拔，枝葉遮云蔽日，并有校舍曰七楠堂。

②五七懷國恥： 不要忘記五七國恥。一九一五年五月七日，日本對中國下達最后通牒，逼迫袁世凱政府簽訂喪權辱國的中日『二十一條』。 消息傳出，群情激憤，全國各階層掀起聲勢浩大的反日愛國運動，后來即以每年五月七日為『國恥紀念日』。

③楩楠富楚材： 學校培養的楚地人才將成為國家抵御外侮的棟梁之才。 楩，南方大木名，質地堅密，為建筑良材； 楠，常綠喬木，木材名貴，可造船只、器物等； 富，多； 楚材，楚地的人才。

二、田東蹊（一八五六︱？ ）： 即田金楠，土家族，字春庵，湖南慈利縣人。 十一歲時應縣試第一名，為光緒歲貢。 一九一六年繼王子豳任九澧女校第二任校長，后又任澧州中學堂校長， 歷任湖南省特別議會議員。

1、題組武女師澧浦樓①聯：大湖東西②，澧浦與岳陽對峙③；小范憂樂④，英雄要兒女平分⑤。

①澧浦樓： 又名八方樓、遇仙樓、澧縣南樓，樓始建于南宋乾道年間（一一六五︱一一七三）。 系三層木架結構建筑，平面呈八角形，全高二十米，底徑十四點一七米，由二十四根圓柱支撐。內置旋狀木梯，游人拾級而上， 可攬澧城風光。 九澧女師開辦時，澧浦樓在校園內，是一大景觀。

②大湖： 指洞庭湖。

③澧浦： 指澧浦樓； 岳陽： 指岳陽樓； 岳陽樓在洞庭湖東岸， 澧浦樓在洞庭湖西岸，隔湖遙遙相對，高高聳立。

④小范： 指范仲淹。

⑤女子也要樹立『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遠大志向， 巾幗不讓須眉。

2、題組武女師禮堂聯：藉汗馬閑身以建此堂①， 輸入九澧文明②，于無事時作事③；本睢麟精意而示之學④， 風行二南女子⑤，庶有家者宜家⑥。

①利用激戰后空閑時間興辦這所學征祥瑞； 精意， 精神。

⑤提升南方女子的品德修養， 培養良好的社會風尚。 二南，此處指南方地區。

⑥庶，差不多，表可能或期望，例如庶幾、庶免于難； 有家，指女子出嫁、成家；宜家，指成家的女子具有家庭美德。

3、題范文正公讀書臺聯：胸富甲兵①，小范軍中②，與韓琦同使校。 藉， 同借； 汗馬，奔走而出汗的戰馬，喻指勞苦征戰； 閑身， 古代指沒有官職的身軀，此處指戰爭后的空閑。王正雅在武昌首義中，曾率領『武字軍』智取荊州，在消滅最后一支清軍的戰斗中， 被孫中山先生贊為『奮勇能戰』的將領。 戰后王駐任澧州鎮守使，利用戰爭空隙興辦女校。

②指建此堂的目的， 是在九澧傳播文明。

③『無事』指沒有戰事； 『做事』指興辦學校。作為軍人，王正雅在戰爭結束后本應休養生息，但他卻立即著手興辦學校，體現了高度的社會責任感。

④根據端莊高雅的精神去教育學生。本，根據； 睢，仰視的樣子，如《漢書· 五行志》：『萬眾睢睢』；麟，麒麟的簡稱，麒麟是古代傳說中的一種動物，形狀像鹿，頭上有角，全身有鱗甲，尾像牛尾，古人用它象西人破膽③；

代留弦誦④，高臺城曲⑤，記李泌亦曾南岳讀書⑥。

①胸富甲兵： 形容善于掌兵。 范仲淹任陜西經略安撫副使時，西夏人稱『小范老子腹中有數萬甲兵』。

②小范軍中： 范仲淹在軍中。

③韓琦，北宋著名賢相，當政十年，『相三朝，立二帝』。北宋慶歷初年，范仲淹與韓琦共同鎮守邊疆防御西夏，名重一時，人心歸服，朝廷倚為長城，天下人稱為『韓、范』。邊塞歌謠：『軍中有一韓， 西夏聞之心骨寒。 軍中有一范，西夏聞之驚破膽。 』

④代留弦誦： 指一代又一代流傳以教育后人。弦誦，弦歌和誦讀，指學校教育。清代顧炎武《過矩亭拜李先生墓下》詩：『蹉跎一失身，豈不負弦誦？ 』

⑤高臺城曲： 高臺， 指范文正公讀書臺； 城曲，城角。

⑥記， 思念， 惦念；李泌，中唐杰出人物，身經唐玄宗、肅宗、代宗和德宗四朝，參與宮室大計，輔翼朝廷，運籌帷幄，德宗時期曾出任宰相，并封鄴侯。李泌七歲能為文賦詩，受到張九齡、嚴挺之等朝廷重臣的特別器重， 曾在南岳衡山學道，『山居累年』，非常刻苦， 后成為我國歷史上以道士身份參與政治活動的典型代表。 本句指范仲淹讀書時，經常以勤奮刻苦的李泌激勵自己，志期遠大，不畏貧賤，『斷齏畫粥』，發奮讀書。

4、題屢豐亭聯：讀歐公豐樂雄文①，流風未沫②；吊③帝子藩封遺址④，落日無言⑤。

①歐公豐樂雄文： 歐陽修的《豐樂亭記》，為《醉翁亭記》的姊妹篇。歐陽修（一零零七︱一零七二），字永叔，號醉翁，江西吉安人，與范仲淹為忘年交。北宋仁宗慶歷三年（一零四三）春，澧州知州馮載稱太青山上柿樹長出了『太平有道』文字，耗巨資向朝廷敬獻『瑞木』，勞民傷財，粉飾太平。 正大力推行『慶歷新政』的樞密副使（副宰相）范仲淹和擔任諫官的歐陽修對此極為憤慨，由歐陽修上《論澧州瑞木乞不宣示外廷札子》，使馮載的敬獻活動夭折，既整肅了政風，又拯救了澧州百姓。至此，歐陽修與澧州結下不解之緣。

②流風未沫： 前代留下的風尚沒有泯滅。流風，前代流傳下來的風尚、遺風； 沫，通『末』，意為竭或終止。《楚辭· 離騷》： 『芳菲菲而難虧兮，芬至今猶未沫。 』

③吊：憑吊，即面對著遺跡、遺物、墳墓等懷念古人或感慨往事。

④帝子藩封遺址： 即華陽王府遺址。

⑤落日無言： 夕陽無聲無息地照著。喻曾經風光無限的華陽王府， 已經不復存在了。

5、題組武女師澄觀亭聯①：平分澧浦②蘭荃③秀；近憶詩人④水竹居⑤。

①澄觀亭： 九澧女師校園內涼亭。 據吳恭亨記載： 澄觀亭在禮堂左， 實出滄堰之上，不安四壁，旁挺叢竹，帶以盆蘭，點綴疏秀，蒼然入畫。

②澧浦： 泛指澧水流域。 浦，水邊、 池塘江河等水面或江河與支流的匯合處。

③蘭荃： 蘭，蘭草； 荃，即菖蒲，又名蓀。蘭和荃都是香草，古代常用『蘭荃』比喻賢良的人。 蘭、菊、水仙、菖蒲被稱為『花草四雅』。 四雅之中，蘭花居首。 蘭花品質高潔， 生長于深山幽谷之中，『不為無人而不芳』『不因清寒而萎瑣』。 我國古代好的文章、書法被稱為蘭章； 好友被稱為蘭友、蘭宜； 優秀人物離世，被稱為蘭摧玉折。澧水以兩岸盛產蘭草著稱，故舊有『沅芷澧蘭』之說，且澧水又稱蘭江。

④詩人： 指晚唐詩人李群玉。

⑤水竹居： 李群玉故居，在城外仙眠洲。

三、陶澍（一七七九︱一八三九）： 字子霖，號云汀，安化縣人。清嘉慶七年（一八零二）進士。 曾任監察御史、山西、四川、福建、安徽等省布政使和巡撫，累官至兩江總督加太子少保。 一八零五︱一八零八年守父孝期間，陶澍曾任澧陽書院主講。

題澧陽書院聯：臺接囊螢①，如車武子②方稱學者；池臨洗墨，看范希文③何等秀才。

①囊螢臺： 車胤囊螢讀書處， 位于新洲鎮車渚村。

②車武子： 即車胤。 上聯指要像車武子那樣勤奮刻苦，方可稱為學者。

③范希文： 范仲淹字希文。

四、李充嗣： 澧州人，明成化二十三年（一四八七）進士，累官至工部尚書、兵部尚書，封太子少保。 晚年辭官歸澧，去世后詔贈太子太保，謚康和。

題溪東書院聯：望來遠岫①云何意；行處疏林②草自芳。

①遠岫： 遠處的峰巒。 岫， 山洞或峰巒。《說文》： 『岫，山穴也。』辛棄疾《添字浣溪沙》： 『山上朝來云出岫， 隨風一去未曾回。 』上聯喻澧州歷代人才如峰巒迭起。

②疏林： 稀疏的林木。 元初三大書法家之一趙孟頫曾作《秀石疏林圖》，是『以書入畫』的代表作。李充嗣所題溪東書院曾于元初重修，又疏林與書林同音，故下聯暗指書院應傳承文脈，培育賢良。

五、李瀚昌： 本名李石貞，寧鄉人，清末澧州學正兼澧陽書院最后一名主院，一八九八年頒布其親自撰寫的《澧陽書院學約》。著有《顗頠室詩稿》等。

題澧陽書院聯：范希文是此地秀才，誰為后起？胡安定①亦方州博士，敢薄閑曹②！①胡安定： 即胡瑗（九九三︱一零五九），北宋著名思想家和教育家。因祖籍陜西安定堡，人稱安定先生。

②敢薄閑曹： 怎敢看不起從事教育的人。閑曹，閑散而無足輕重的官職。方干《寄普州賈司倉島》：『閑曹猶得醉， 薄俸亦勝耕。』

六、周鳳楞： 字春華，清末人氏，曾為縣立中學校教員， 后又任澧縣學款經理處經理員。 學款經理處為管理全縣教育經費的政府機構。

題寓廬聯：與朋友共；近圣人居。

寓廬：寓所，居室。周鳳楞當時居住在學款經理處，住房位置在文廟左側，又與同事羅君合住，故有此聯。

七、唐次昉： 生平不詳。題組武女師澧浦樓聯：遠水①帆檣②高閣③外；危城④鼓角⑤夕陽中。①遠水： 指澧水從遠處流過來， 又流向遠方。

②帆檣： 船帆和桅桿，借指船只。此處指在澧水上行駛的船只。

③高閣： 指澧浦樓。

④危城： 高高的城墻。

⑤鼓角： 古代軍隊中用來發出號令的戰鼓和號角。

八、李仲禹： 生平不詳。

題屢豐亭聯：禾黍①高低，回首可憐歌舞地②；亭臺突兀③，高懷寄興往來人。

①禾黍： 指禾與黍， 泛指黍稷稻麥等糧食作物。

②歌舞地： 指此地原是宮廷觀看歌舞的場所。 全句是化用《〈 詩經〉 黍離》的意思，暗含對時世變遷的感慨。

③突兀： 高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