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亦德
雕刻石狗的老人
※徐亦德
他的家就在一個古井邊。是一個低矮的屋子,用土垛壘成的。沒有什么家私,很簡單,就像他的生活,簡簡單單。平時他似乎沒有什么愛好,只是喜歡喝酒。他的一生孑然一身,怪孤苦伶仃的。然而,他的臉上總掛著微笑。
他在學校的附近開了一個小賣部,主要賣些零食和作業本、筆之類的物品。他賣的東西比附近的其他小賣部要便宜一點。比如,他賣的小餅干,別人一毛錢兩個,他一毛錢三個。所以很多人都愿意找他買東西。
他很與眾不同,不大注重一些禮儀習俗的東西。別人過新年都貼春聯,而且都是很好的詞眼做春聯,比如“發財”、“平安”、“幸福”之類的。而他極少貼春聯。我記得的一次他貼了春聯,沒有橫額,只有兩聯“腳踏舊年去,手接新年來”。這個對聯曾經很長一段時間被我們當做笑談。而今想起那個對聯,感覺這更像是他對一些傳統習俗禮儀的一種戲謔。

如今他已經去世好多年了,估計很多人已經忘記了他,忘記了那幅春聯。可是每次看到他屋邊守著古井的石狗,我就會想起他來。那塊石狗雕塑是去世前留給這個世界的唯一的作品。我還記得他剛開始這個作品,是在我小學六年級的第二學期剛開學不久。
一開始我都不知道他雕刻的是什么,這曾引起過我的懸念,然而我問他,他就是不說。每次我放學回家,經過那里,都能看到他在古井邊,一只手按著鑿子,一只手拿著錘子,對著石頭敲打,叮叮叮叮的聲響傳得老遠老遠。他只是靜靜地,格外專注地在雕刻。他雕刻的時候,世界似乎為他安靜了。大概過了好幾個月,我才意識過來,他雕刻的是石狗。這種石狗在我們鄉下都是不難見的,村里以前就曾經有一個石狗,也不知道擺放了多久,那個比他雕刻的大多了,不過后來被偷了。他雕刻的石狗,雕藝不精,高只有三十厘米左右,寛只有二十厘米左右。就是這么一個小小的作品,一直在我小學畢業,離開時候,還沒有徹底完成,仍然有一些細節沒有完成,比如石狗的眼睛,雕刻眼睛是一個細活,大概他覺得不滿意,所以反反復復雕。他雕刻石狗,這半年多的時間里,除了風雨的日子,幾乎每天都在進行著,也不知是什么讓他有堅持不懈的動力。
他刻完石狗不久后就去世了。看著守著古井的這只石狗,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或許是為了要在這個世界留下些什么,所以才在他生命的最后,傾盡全力去完成。他是一個明白的人,生命里必須有一個東西可以值得留下,才不枉為此生,然而這個道理很多人不一定明白。
他走后,從此那一個石狗,蹲在古井邊,孤獨地一直守在那里,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