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道授業解惑*
——記吳晞先生

劉時容

傳道授業解惑*
——記吳晞先生

劉時容

吳晞先生在擔任深圳圖書館館長期間，率先提出開放、平等、免費服務的方針，本著“服務立館”與“技術立館”的辦館理念，將深圳圖書館打造成為全國公共圖書館的一面旗幟。《天下萬世共讀之》記錄了吳晞先生在此期間的知與行。閱讀此書，就像在聽一位兢兢業業的師者，在耐心細致地傳道、授業與解惑，從中也能感受到一個圖書館人堅守志業的精神與風骨。讓普天下所有的人都有書讀，讓普天下所有的人都愛上讀書，這是每一個圖書館員終身為之奮斗的目標。

傳道授業解惑公共圖書館閱讀推廣

DOI10.16810/j.cnki.1672-514X.2016.10.018

曾經數年細致辛苦的圖書編目工作讓筆者對心怡圖書有了一睹為快的優先權，無形中也培養了熱愛閱讀的習慣。出于專業與職業的需要，《天下萬世共讀之：公共圖書館與閱讀推廣》[1]因此而來到了筆者的案頭，閱讀一氣呵成。該書系《中國當代圖書館館長文庫》之一，全書分為上、下兩篇，上篇是關于公共圖書館的內容，下篇是有關閱讀推廣的內容，共收錄了吳晞先生自1998年擔任深圳圖書館館長以來在學術刊物上發表的文章、各種培訓班上所做的報告、大、小會議上的演講、致辭以及部分專著上的序言等共計33篇文稿。吳先生用生動鮮活的文風把自己十多年來的知與行向業界學人娓娓道來，對廣大基層圖書館員來說，就像一位兢兢業業的師者，在忠實地履行其傳道、授業與解惑的神圣職責。本文擬就書中所記載的內容來敘述吳晞先生致力于圖書館事業的經歷和學術思想。

1 傳道：深入淺出

從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圖書館的閉架、收費、不平等服務到本世紀初期的開放、免費、平等服務，這一過程吳晞先生不僅是親歷者，更是有力地推動者。遙想當年，年輕的華羅庚想要借閱學校圖書館里數論方面的藏書，卻被老館員視為閑書而遭訓斥，不得不用日復一日在圖書館里打水做衛生的方式感動老館員，才得書以讀。電視劇《華羅庚》中的這一幕，也許當初只是無心地一瞥，卻在吳先生的腦海里成了有心的永恒。在圖書館界從業后，特別是初任深圖館長之時，目睹重藏輕用、有償服務、不平等服務等弊端，吳先生憂心忡忡，撰寫了《圖書館與人文關懷》《天下之公器》《現代文明、公民閱讀與公共圖書館》等一系列文章，旗幟鮮明地宣稱：人的因素第一，公眾精神至上，永遠是圖書館的根本準則；現代公共圖書館是天下之公器，開放、平等、免費服務是它的核心價值觀，并在深圖首先踐行。振臂一呼，效仿者絡繹不絕。如今，開放、平等、免費服務已經上升為國家政策。這種進步，像吳晞先生這樣的吶喊者與實踐者實屬功不可沒。

盡管是圖書館學專業出身，可“什么是圖書館學”“圖書館學算不算一門科學”這樣的問題卻是吳先生長期思考的。他在深入研究阮氏定律、要素說、機構說、知識集合論等大家理論的基礎上，形象地定義：文獻、讀者以及居于其間的館員（或圖書館）共同構成了圖書館學；文獻、讀者就像是圖書館學的兩翼，居于其間駕馭的是館員；并且指出，在學科發展史上，有關文獻的大家和大作蔚為大觀，涉及讀者的研究成果卻很少，圖書館學基礎理論的研究尤其如此。他還生動直白地將圖書館學基礎理論理解為整個圖書館行業的靈魂、精神和價值核心，一如人的大腦和神經中樞；同時還提出，盡管圖書館學是一門實踐性很強的人文學科，但它的基礎理論研究不能僅僅停留在“器”的層面，還要在“道”的層面取得成果，要有“形而上”的追求。因此吳先生強調，當下的基礎理論研究要適當與實際工作分離，既不要陷入喪失學術尊嚴的“跟風式”研究中，也不要陷入跟在現實后面跑的“事后諸葛亮式”的研究中，要煥發理論研究的魅力。這無疑給廣大圖書館人從事學術研究指明了方向。

任職中國圖書館學會閱讀推廣委員會主任后，以閱讀為視角，吳先生的研究進入了全新的領域。他認為，只有圖書館才具有完備的文獻資源保障體系，才能為讀書人提供全面系統的文獻服務，才能讓讀者領略到完整的科學知識體系和全部的人類文化遺產，從而使其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世界。圖書館的這一功能是任何其它社會機構都不可替代的。因此，吳先生發出了“閱讀，請到圖書館”的吶喊。為了使公眾能夠利用好圖書館的各種資源，他還諄諄教導：在圖書館讀書，一是要學會利用各種工具書資源，二是要利用好系統收藏。何謂系統收藏？吳先生舉例言之：一個研究者至少要掌握某一專題文獻100篇中的80篇，才算得上對這一專題有個起碼的了解，而社會上能夠提供這種文獻保障的機構只有圖書館，這80篇文獻就叫做系統收藏。在《三個故事一條宗旨》一文中，吳先生以奧巴馬的精神、程煥文的論點、不看潔本《金瓶梅》的行為大聲疾呼：閱讀自由是圖書館乃至整個現代社會文明的宗旨圭臬。他還借用英國大文豪狄更斯的名言，指出當今社會既是一個閱讀的最好時代，也是一個閱讀的最壞時代。一方面讀書人的閱讀熱情在不斷高漲，而另一方面不讀書的人數也在持續增加。面對這個極為矛盾的社會現象，吳先生鼓勵圖書館人應該當仁不讓地站出來，大聲說：“依靠圖書館閱讀推廣吧，讓我們來把閱讀推向千家萬戶，讓所有的人都愛上閱讀，這是我們每一個圖書館人的奮斗目標。”

2 授業：得心應手

從高校圖書館到公共圖書館，從館員到館長，從文化部官員到大學教授、期刊編輯、學會理事，可以說，關于圖書館，無論是微觀的業務工作還是宏觀的政策工作，無論是事務性工作還是研究性工作，吳晞先生都深有體會，授起業來自然也就得心應手。

為了說明“文明傳承與圖書館藏書”的關系，吳先生以“大漢文章出魯壁，千秋事業藏名山”這幅楹聯為材料，解讀我們祖先的文獻觀：在中國的傳統文化中，文獻是“載道”的，其使命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因此，文獻要藏之名山，流傳萬代。正因為文獻在人類的歷史發展中負有如此重要的使命，在“重藏輕用”大遭詬病的當下，吳先生在業界卻重申圖書館的藏書觀：文獻、藏書是圖書館的核心，既是圖書館學學科研究的核心，也是圖書館業務工作的核心。無論是傳承文明還是服務社會，其前提和基礎都是館藏文獻。在數字文獻飛速發展、數字閱讀成為潮流的今天，紙質文獻依然不可或缺，并且強調“求全責備”與“敬惜字紙”應該成為圖書館特別是公共圖書館的兩個重要的辦館方針，藏書建設永遠是圖書館生存和發展的根本大計。

21世紀初年，隨著開架服務方式的大量采用，館藏物理位置的凌亂加劇，已經成為圖書館管理和服務中亟待解決的迫切問題。其時，RFID技術的出現，給圖書館的智能化發展帶來了機遇。正任深圖館長的吳晞先生，強烈的問題意識與敏銳的市場嗅覺讓他帶領深圖技術團隊，先后開發了文獻智能管理系統、智能書車、城市街區24小時自助圖書館，實現了文獻定位導航、自助借還、簡化加工、典藏防盜一體化等功能。他還針對深圖建館歷史不長，沒有珍稀館藏的特點，將“服務立館”與“技術立館”定為深圖的辦館方針。無論是“服務立館”還是“技術立館”，人文關懷始終如影隨行。在深圖新館建成開放之際，有人提議要將多媒體展示區設在大廳，以便大家一進圖書館大門就能感受到新技術的魅力。吳先生卻另有考量。他認為，公共服務應該秉著“以人為本”的理念，特別是像圖書館這樣的文化服務場所，不能擺出一副唬人的架勢，對民眾要有親和力，讓人感到有文化的可以來，沒文化的也可以來；驕傲的可以來，自卑的也可以來。就連在研發“城市街區24小時自助圖書館系統”時，也希望能夠賦予自助圖書館一個富于人文情懷的“靈魂”，而不是一臺冷冰冰的機器。因此，當深圖員工聽說“一位女市民因發展不利正想回老家之際，只因使用了自助圖書館這項便民服務設施而改變主意，決定留下來做一個深圳市民”的故事時，研制者們倍感榮耀，甚至超過了之前所獲的任何一個獎項，因為用戶的滿意才是現代圖書館社會價值的體現。伴隨著如潮的贊譽，參觀引進自助圖書館者紛至沓來。對此，吳先生再三申明：自助圖書館的應用需要一定的技術和社會條件做支撐，在條件不具備的地方，不能盲目引進。對前來考察的領導，吳先生及其同事們耐心細致地解釋，甚至強迫他們參觀后臺運作系統，這種對“好心辦壞事”的憂慮足見一個圖書館人的職業操守，也很好地詮釋了吳先生的百姓情懷。

細心的讀者還能從《書山求道，學海尋舟》一文中體會到科學決策的慎重。為了成立“公共圖書館研究院”這樣一個以公共圖書館為研究對象的專業研究機構，吳館長及其同仁們在大量調研的基礎上，對研究院的性質定位、組織構架、經費保障，工作事務以及研究領域等方面都做了細致的安排與周密的部署。一年后公開出版發行的《中國公共圖書館發展藍皮書（2010）》就是這種科學決策誕下的成果。

3 解惑：一語中的

當前，公共圖書館零門檻開放已經實行多年，可圖書館特別是基層公共圖書館依然門庭冷落。不少人認為圖書館不僅已經變得可有可無，有的圖書館甚至從來就沒有走進過底層百姓的生活。一些地處三、四線城市的縣、市級公共圖書館，長期處于關閉或半關閉狀態，還有高達37.8%的大一新生因為從未使用過任何類型的圖書館而把書店當成了他們心目中的圖書館形象[2]。這些不爭的事實都有力地印證著公共圖書館正在淡出人們的視野。即使是工作在沿海發達城市的吳晞先生，也常常碰到這樣的問題：圖書館和書店有什么不同？甚至還有主管官員提議書店與圖書館“聯營”，書店給圖書館發獎金，圖書館則變為書店垃圾書刊的“收容所”。針對此類荒唐言行，吳先生在“圖書館與城市文化高層論壇”上、在青年館員培訓班上、在百年館慶會上，在區域圖書館高峰論壇上，在報紙和學術刊物上，或撰文，或演講，不厭其煩地強調：圖書館有著比文化休閑更為重要的社會功能，那就是為社會的發展提供全面、完備、系統的文獻資源保障，并承擔文化傳承的使命。這樣的功能與使命，不僅以贏利為目的的書店不可能完成，就是任何其他社會機構也擔當不起。正是出于這樣的考慮，深圖始終將建設學習型、研究型圖書館作為自己的發展方向。吳先生還從市民的視角，為城市圖書館的存在注解：圖書館是都市人的大書房，市民的起居室、終身教育的場所，都市人的精神家園，都市文明的收藏者、繼承者和傳播者，是城市可持續發展的資源保障。以此為立足點，在免費服務蔚成風氣之際，吳晞先生如此解惑“服務創新與堅守底線”的關系：真理超越半步，往往就是謬誤。圖書館的底線就是“藏書”，無論服務如何創新，圖書館人都必須堅定不移地守護其藏書，任何一種創新方式都不能以犧牲館藏為代價。收費在圖書館也并不是被絕對禁止的。無怪乎，深圖在探索免費服務的道路上，一面聲稱“到深圖不用帶錢包”，一面仍然保留了“外借押金”與“逾期滯納金”。可見在信用制度尚未完善、公民素質仍待提高的當下公共圖書館界，還未找到比“收費”更好的收回外借藏書的方法。

經歷過“文革書荒”年代的吳晞，飽受身體與精神的雙重饑餓。在那黑暗的歲月里，因沾“軍區司令被處罰”的光，有幸得《紅樓夢》以閱五遍，因此而額外收獲了堅實的舊體詩詞創作功底。那時的閱讀，遠離了“名利”與“財色”，純粹是為快樂而讀。“讀書的目的就是讀書本身”，這樣的睿智哲思非真正的讀書之人是不可能領悟的。在“淺閱讀”與“網絡閱讀”大受詆毀之時，吳先生正言相告：閱讀的“深”與“淺”與文獻的載體并無直接聯系，那種認為“在電腦網絡上只有淺閱讀，一卷在手才算讀書”的觀點實乃無稽之談。作為圖書館，不應排斥任何閱讀方式和任何讀書人。深讀淺閱，儒者丐者，都要一視同仁。

對于“閱讀，指導還是不指導”這個問題，在圖書館界，一直存在兩種聲音：一種認為，在高校圖書館，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圖書館員比大學生高明”，因此，高校圖書館員應該立場中立，不干涉讀者的閱讀自由。即使是在公共圖書館，閱讀指導的對象也僅限于兒童與青少年。另一種則堅定地認為，閱讀需要指導，圖書館需要閱讀指導工作。因為讀者的需求并不都是“天然合理”的，圖書館對讀者的閱讀傾向也不能完全聽之任之。這似乎是一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問題。對此，吳晞先生有著更深層次的思考：之所以會有這樣的爭論，問題不在于圖書館閱讀指導工作本身，而是以往的閱讀指導缺乏專業的方法，圖書館員指導閱讀的業務素質太低，得不到讀者的認可。對于許多圖書館來說，閱讀指導不是該不該舍棄的問題，而是太少、太貧乏、水平太低，遠遠跟不上讀者的需要。柯平教授在論及知識服務時也曾這樣說：信息服務首先考慮的是讀者需求，而所有的需求供給并不都是對讀者有用的；知識服務首先考慮的是對讀者有益，而許多有益的東西讀者并沒有意識到需求。如果說信息服務館員是一個懂得廚藝會做美食的優秀廚師，那么，知識服務館員就不僅僅是一個有經驗的優秀廚師，而且還必須是一個有知識的優秀營養師［3］。如此看來，承擔閱讀指導工作的館員，更應該是一個有知識的優秀營養師。

4 結語

在本書《序言》中，吳晞先生坦言：“我很少作

［1］吳晞.天下萬世共讀之：公共圖書館與閱讀推廣［M］.上海：上海科學技術文獻出版社，2014.

［2］劉時蓉.大一新生“圖書館認知”狀況調查［J］.圖書館，2011（6）：89.

［3］柯平.新世紀圖書館需要知識管理和知識服務［J］.新高頭講章式的文字，對‘特別學術的文字’缺乏好感。……文章是寫給別人讀的，因此要想方設法讓人喜讀、愛讀，……只有深入者才能淺出，如果看不到課題中鮮活的生機，并且生動鮮明、酣暢淋漓地將之書寫出來，只能說明作者還沒有把課題吃透，還沒有將其變成自己呼之欲出的東西。”［1］10-11吳先生就是用這樣深入淺出的方式在向業界學人傳道、授業與解惑。盡管其在編寫本書時之所以保留一些內容重復之處，是基于這樣的假定：閱讀本書的讀者大多是選取某些需要的文章看，而不大可能會通讀全書。可筆者不僅因這深入淺出的文字通讀了全書，而且還深刻地體察到這位師者“誨人不倦”的苦心，自然也就“學而不厭”了。更值得稱道的是他在書尾道出的職業夢，“讓普天下所有的人都有書讀，讓普天下所有的人都愛上讀書”，這也應該成為每一個圖書館員終身為之奮斗的夢想。

世紀圖書館，2005（6）：15.

劉時容湖南人文科技學院圖書館副研究館員。湖南婁底，417000。

PropagatingDoctrine，ImpartingProfessionalKnowledgeandResolving Doubts：The Thought of Library Science of Wu Xi

Liu Shirong

Mr.Wu Xi first proposed the policy of opening，equality and free service in his serving as the director of Shenzhen Library.In the concept of using service and technology to build the library，Wu Xi established Shenzhen library as a national public library banner.This book records the knowledge and practice of Wu Xi during this period.Reading this book is like listening to a conscientious teacher in preaching，imparting and interpreting.We can also comprehend the spirit and vocational character of a librarian.All the people in the world have books to read and are in love with reading is a struggle goal of every librarian.

Propagating doctrine.Imparting professional knowledge.Resolving doubts.Public library.Reading promotion.

G250

2016-03-18編校：劉忠斌）

*本文系2013年湖南省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項目“‘中國夢'語境下的圖書館時代使命及閱讀推廣研究”（項目編號：13YBA181）、2015年湖南省圖書館學會項目“融合趨勢下的高校圖書館閱讀推廣研究”（項目編號：XHYB1027）階段性研究成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