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利的蘇醒

“在這種時刻發生這種事情太過分了。”站在休斯頓豐田中心球場的走廊里，卡梅洛·安東尼聊到警察暴力問題時情緒激動，“夠了，受夠了！”他眼神莊重，神情嚴肅，在開始美國夢之隊奧運會備戰前逐字說出了這句話。此時距離夢之隊飛赴里約只剩不到48小時的時間。

年輕時遭遇的警察濫用職權的檢查，不堪入耳的種族言論以及暴力執法，混合著累計多年的失望情緒激發了安東尼的社會意識。32歲的紐約尼克斯前鋒用不少時間研讀有關美國社會矛盾的相關書籍，并決定公開發表言論。

7月8日周一，五名達拉斯警察被殺的悲劇翌日，安東尼在Instagram的賬號上發表了一段充滿憤怒的文字：“體系崩潰了，我們必須給管理者施加更大的壓力，讓他們能重新改造那個被稱作‘正義的東西。我希望運動員同行們能沖在最前面，我們不能因為怕引起政治問題而袖手旁觀了……我已做好準備，肩負起責任的時刻已經到來，行動吧……”

他的這番檄言猶如晴天霹靂。自上世紀60年代以來，從沒有哪個NBA明星會在政治和社會領域占有這樣的位置。安東尼的失望也是數百萬美國人的失望，美國的司法現狀已到了厝火積薪的程度，自2012年以來，從弗格森到紐約，從克利夫蘭到巴吞魯日，從圣路易斯到巴爾迪莫，再到最近的密爾沃基，抗議隊伍引發的騷亂場面屢見不見。而共和黨總統候選人唐納德·特朗普在競選中的排外發言也讓政治氣氛越來越緊張。奧巴馬入主白宮8年后，美國的種族主義似乎回到了之前的時代。

在特朗普的見面會上，經常可以聽到他的支持者用高喊：“Fuck that nigger！”的方式侮辱現任美國總統。種族大團結的希望誕生于2008年11月的那個夜晚，如今已變得縹緲虛無。

自從發表了那段文字后，安東尼在某種意義上變成了NBA社會運動的領導者。身份的變化多少有些出人意料，沒人能想到不久前還被球迷貼著“自私”標簽的尼克斯前鋒會點燃黑人覺醒的火把。安東尼并未止步于此，他向他在聯盟中關系最好的三個兄弟勒布朗·詹姆斯、克里斯·保羅和德文·韋德闡述了他的想法。想通過電視直抒胸臆。“我跟他們說起我的計劃時。沒想到他們會有如此積極的反應。”安東尼說道。“我只想傳達我的感受和感受，沒想到這會引起這么大的反響。”

幾天后，勒布朗·詹姆斯給ESPN電視臺的高層打了電話，四名NBA巨星一同出現在ESPYS頒獎禮上，他們身著低調的西裝，神情肅穆，讓人意識到美國社會暴力之嚴重，種族隔閡之深的問題。“能同時看到安東尼、詹姆斯這些美國最有影響力的巨星一同挺身而出真的讓人感到震撼。”薩克拉門托國王隊的中鋒德馬庫斯·考辛斯說道。“這樣的舉動可能會給自己招致非議，但他們毫無畏懼。”

面對四面八方的攝像機，NBA四星說出了一番言辭激烈的話語，“必須停止種族犯罪。”德文·韋德說道。“為了致死而開槍的行為必須停止。對黑人或拉丁人生命的蔑視不能繼續下去，以牙還牙不是解決辦法，在芝加哥、達拉斯甚至奧蘭多發生的使用武器的暴力必須終止。”這樣的吼聲引起了一代人的共鳴。

電視機前，曾隨密爾沃基雄鹿以及洛杉磯湖人六奪總冠軍的NBA69歲傳奇卡里姆·阿卜杜爾—賈巴爾為這一刻感動。上世紀六十年代，他曾是非裔美國人人權運動的領袖，數十年來一直等待有人能夠接過平權運動的接力棒。“我對此并不吃驚。”阿卜杜爾—賈巴爾說道，“能有這么運動員參與其中讓我很開心，這證明了美國體育的發展。過去。運動員被視為只知道狂歡，以自我為中心的白癡。這些孩子代表了關心美國不同族裔社區狀況的新一代人。”

這些大多出身貧苦的運動員很清楚在談論什么，代表美國參加里約奧運會的德馬庫斯·學辛斯、凱里-歐文、德拉蒙德·格林也講述了各自的遭遇。遭遇無理由的盤查，與警察的口角，是一些美國黑人青年的日常。“年少時這樣的經歷讓我感到沮喪，但從未畏懼過。”安東尼坦陳，“因為路檢而被警察射殺的事情在我那個時候是不可思議的，但如今卻時有發生。”

2014年NBA常規賽MVP凱文·杜蘭特說：“我父親曾是警官，我知道為了我家他付出了多人的犧牲。他要為人民服務，保護所有人，他知道隨時都有喪命的可能。所以我感謝警察們所做的一切。不是警察在針對人民，我們需要學會彼此理解。”7月25日，在Instagram上表達了態度的安東尼在洛杉磯發起了一個社區論壇，參與者探討警察槍殺市民或者警察被殺的事件。在南洛杉磯一個街區的體育館里，13-23歲的青少年，當地政治領袖，警察以及美國籃球隊的成員坐在一起，分享彼此的經歷。“有些人告訴我他們看見了不同的東西。”洛杉磯高級警官威廉·斯科特在接受《紐約時報》采訪時表示。“這對我以及我的團隊來說是一個強烈的信號。這給我們打開了對話的大門。”

雙方的態度無論是真誠還是有所保留。這扇門打開得都有些晚，而且不得不承認的是如果不是安東尼和他的NBA明星朋友們的努力，警民之間的對話很難發生。“這種對話對于化解雙方的誤解，給年輕人更多的權利很有必要。”安東尼重復道。如今信仰復興運動的興起讓人聯想起上世紀80，90年代NBA球員對于社會活動的冷漠，雖然那是極有性洛的一代球員，但他們從未公開表態過。“我們錯過了機會，而我們那代球員恰恰是民權運動最初的受益者。”格蘭特·希爾反思道。這位昔日底特律活塞金童還記得他與比爾·拉塞爾之間動情的談話。后者是上世紀50，60年代波士頓凱爾特人的傳奇中鋒，彼時美國仍在實施種族隔離制度。作為黑人的拉塞爾沒有權利和拜仁隊友住在同一酒店，也無法共同進餐。

“從1990年起，世界變得不同了。”格蘭特·希爾說道。“電視很少報道警察暴力問題。而且彼時沒有社交網絡，不像現在世界就在你手中。”在他那個時代，默罕默德·阿里、比利·金、吉姆·布朗、亞瑟·阿什還不需要用互聯網或是社交網絡來表達他們的憤怒。

社交網絡的借口不斷被老一代球星提及。圣安東尼奧馬刺隊的傳奇中鋒大衛·羅賓遜對自己未能更好地為少數族裔爭取平等而自責。年輕一代為了給前輩開脫，則強調推特、臉書、Instagram或Snapchat確實給他們提供了一個意想不到的表達平臺。不過當他們有機會面對電視鏡頭時，也會毫不猶豫地對種族歧視或其他敏感話題直抒胸臆。

“最危險的是沉默，把問題都掃到地毯底下。我們必須表達觀點，因為已經到了危險的時刻。”勒布朗·詹姆斯在克利夫蘭的搭檔凱里·歐文說道。但在安東尼發起呼吁一個月后。在NBA占據23.3%的白人球員始終保持沉默。凱文·樂福也出席了ESPYS頒獎禮，他本有一個黃金機會在詹姆斯、安東尼、保羅和韋德之后發言，但他并沒有這樣做。孟菲斯灰熊球員錢德勒·帕森斯則在Instagram上建議他的粉絲為奧蘭多和達拉斯屠殺事件的遇害者祈禱。但沒有提到7月初被警方射殺的兩個黑人青年費蘭多·卡斯迪爾和阿爾頓·斯特林。

白人球員的參與會改變現狀嗎？上世紀60年代，民權運動直到有了拜仁的參與才被真正寫到了美國憲法里。“當白人談到種族偏見問題時，他們的話語效果明顯。”阿卜杜爾-賈巴爾強調，“因為是白人助漲了對黑人的偏見。解鈴還須系鈴人。如果是黑人談論種族話題，白人會認為他是在找借口。如果湯姆·布拉迪（NFL新英格蘭愛國者的四分衛）和喬丹·斯皮思一起揭露美國的種族主義，這將會有巨大的影響力。”

盡管如此，安東尼的話語還是產生了巨大影響，就連邁克爾·喬丹也加入了聲援的行列。這股風潮讓人回想起過去NBA有時也會成為在其他美國職業體育聯盟之前政治運動的先鋒。剩下的還要看這次運動能否持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