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地的平局

國足早已不是當年的國足，沈陽也不再是從前的沈陽。

當中國足協把國足12強賽的首個主場安放在沈陽時。人們的美好愿景開始在早已灰飛煙滅的五里河體育場上空飄蕩。這是一份沉重的期待，對中國足球，對沈陽。

沈陽被稱為中國足球的福地，2001年，米盧率領中國男足在這座城市突圍，提前兩輪鎖定小組第一，拿到進軍韓日世界杯的門票。那是中國足球歷史上的第一次，也是迄今為止的唯一一次，晉級世界杯決賽階段。

福地的榮耀不止與此——《華西都市報》在賽前統計，從1987年到這場比賽前，國足以沈陽為主場進行了11場比賽，除了友誼賽不敵烏拉圭外，其余比賽全部取勝。正式比賽9戰全勝。進36球且1球未丟。

面對伊朗，國足負多勝少，但沈陽是個例外。1989年，羅馬世界杯亞洲區預選賽，憑借柳海光和張小文的進球，高豐文率領的中國男足2-0完勝波斯鐵騎。

盡管多數人都知道，當下的國足很難具備戰勝伊朗隊的實力，但是“福地”的魔力還是讓人對這場比賽有了更多的期許。

不過沈陽，似乎對這一場比賽的到來，并未做好與之匹配的準備。在沈陽城最黃金地角，青年大街與文藝路交叉口，一座設計高度568米的“寰球金融中心”正拔地而起。如火如荼的工地周圍，隨處可見印滿了“568”的廣告噴涂，宣示著這一東北第一高樓的不俗價值。

沿青年大街南下而去，作為國足在12強賽首個主場的沈陽奧體中心體育場，卻顯得格外寂寥。一直到比賽開始前，除了一條“熱烈歡迎中國男子足球隊蒞臨沈陽北站2018年世界杯亞洲區預選賽決賽（12強賽）”的橫幅，再無任何標志告訴人們這里即將進行一場極為重要的比賽。

9月4日是賽事媒體中心開始發放記者證的日子。全國各地云集而來的350多位記者讓媒體中心頗為熱鬧，但奧體中心周邊依然少有人跡，略顯空曠。

當天下午，兩位取完證件的伊朗記者在體育場外的西南角找到一個正兜售門票的黃牛，因為語言不通，伊朗人費了半天勁也法完成采訪，只好借了黃牛正賣的票拍了幾個鏡頭。

黃牛賣的票是580面值，要價720元，如果誠心要買，還能講下來許多。這場比賽的門票分為5檔，分別是180元、380元、580元、880元和1280元，其中180元和380元的門票早已售罄，580元的門票是銷售主力。

“現在買票肯定得加錢，都15年了。”雖然看似一票難求，但賣票的大哥說這話時，底氣一點也不足。簡單地聊了幾句之后，他開始感慨買賣不好做：“我2001年就做這個，當時300多的門票怎么不得賣1000多啊？現在500多的票都比那便宜，你還不買兩張？”

一場刺刀見紅的比賽，在淡淡的氛圍中，慢慢走近。

9月6日，東北進入了夏天的倒計時，早晚頗涼，白天的光照依然充足，臨近國足與伊朗的比賽，奧體周邊滿眼紅色，漂亮姑娘和狂熱球迷早已來到奧體周邊，等著晚上這場大戰。

從奧體中心地鐵站到體育場不到一公里的道路兩旁。排滿了兜售國旗、中國隊隊服、助威T恤的小販。下午三四點鐘，隨著球迷陸續到來，體育場周圍充滿了大賽氛圍，隨處可見穿著著中國隊隊服或者助威T恤的人群。不時有人停下來，跟身邊的小販討價還價一番，買走幾件助威商品，帶著贏球的期許走向賽場。

轟隆隆的地鐵不斷把一車又一車的人流送到這里，又慢慢涌向球場。這種便捷的現代化交通工具在這個時間節點展現著一座城市的活力，可在比賽結束之后，卻成了頻遭抱怨的對象。因為比賽當晚，地鐵并沒有延長運營時間，導致散場后，大量球迷缺乏有效的交通工具迅速離開，很多人不得不步行幾公里之后才找到其他交通方式回家。不少黑出租也趁火打劫來湊熱鬧，平時十幾元的距離居然被開價到百元以上，引發了特別是外地球迷的極大詬病。

不過。這是后話，比賽開始前，球迷們帶著無限的憧憬和期待，走進了新五里河體育場，等待著比賽的開始畢竟，這是中國境內151年來的第一場世界杯預選賽決賽階段比賽。

羅西來了，球迷老李來了，這些因中國足球而名震一時的“球迷領袖”，盛裝打扮出現在奧體門前，被眾多年輕人擁上前要簽名、求合影。

羅西特意穿了紅色尖頭皮鞋，15年前，他存這早見證了中國足球沖出亞洲，這一次，他把皮鞋擦得锃亮。希望歷史在沈陽重新上演。

國足早已不是當年的國足，沈陽也不再是從前的沈陽。

為了振興老東北工業基地，見證中國足球進軍世界杯的五里河體育場早已被政府炸飛，整片建成了幾十層樓高的房地產項目。12強賽承辦地挪到了為北京奧運而修建的奧林匹克體育中心——這座2008年之后，全國眾多名字一樣的體育場之一，為了給老球迷一些念想，這座球場也被命名為五里河體育場

15年前國定在這里踢十強賽時，這支球隊里的絕大多數球員還只是個孩子，如今風頭正勁的張玉寧甚至還沒上小學。在這一代球員的職業生涯中，都還沒有經歷這樣的大賽歷練。

“我們出線了！”是當年甚至此后幾年中國球迷最揚眉吐氣的一句話。

不過，15年過去，這句牛氣沖天的話，中國球迷也只說出了這一次。

為了讓主場球迷能再有一次驕傲的機會，這次賽事主辦方也下了不少功夫。每位入場的球迷都會得到一件國旗紅色的助威T恤，現場的廣播反復提醒大家將這件T恤穿在身上，營造出一種祖國山河一片紅的主場氣勢，即使在久經沙場的沈陽，這種待遇也是頭一次

如果這場比賽中國隊能夠拼出一個讓人滿意的結果，對于每一個到場球迷來說，都會是一份美妙的回憶。

伊朗是橫亙在中國足球面前的一座大山作為亞洲最頂級的球隊，世界杯的常客，對這樣級別的比賽絲毫不感到陌生。而中國隊卻在日復一日的失敗中，逐漸迷失了挑戰強者的勇氣。

在過去的15年里，不要說再次打入世界杯，中國男足就連所謂的“十強賽”、“十二強賽”都沒機會再一次體驗過。

一次次的提前出局。一次次的鎩羽而歸，早已讓當年意氣風發的球迷，磨掉了最粗糙的棱角。

甚至，在上一場比賽中，中國隊在0～3落后韓國時，所表現出的不言放棄，已經滿足大多數曾經“挑剔”的球迷，安心接受2～3的結局。

這種局面導致很多人對國足的期望極低，賽前甚至有老記者表示，打伊朗不輸三個就算完成任務。此話出口，在場的不少同行都默默表示認可。

圈內人這種低調的悲觀情緒同慷慨激昂的球迷形成了強烈的反差，更多球迷在目睹了首場中國隊在下半場0-3落后時列韓國隊門前的狂轟濫炸并打進兩球之后，強烈地渴望中國隊在面對伊朗時要敢于攻出去，即使干不掉敵人，死也要死存沖鋒的路上。

存這種情況下，豐教練高洪波究竟會作何選擇？

主裁判一聲哨響，比賽開始。

在中國球迷山呼海嘯的助威聲中，第一次進攻，伊朗隊就體現出他們快速沖擊的特色比賽開始還不到1分鐘，40強小組賽以來已打入7球的阿茲蒙就得到了機會，他在禁區內凌空墊射打門偏出

相比之下，中國隊的進攻更像是一種試探，第3分鐘，張琳芃后場策動右路快攻，球傳到前場之后，前插的張玉寧攻門動作稍慢，被追防球員破壞出底線。中國隊開出的角球被化解之后，伊朗隊迅速形成頗具威脅的快攻，曾誠奮勇出擊攔截了阿米早的腳下球，阿來里因沖撞曾誠的危險動作領到黃牌。

這次沖撞計曾誠痛苦地倒在地上，蜷縮著身體在禁區內，他的膝蓋嚴重受傷，兩度療傷處理后仍無法堅持，被顧超換下。事后的核磁共振報告顯示，曾誠被確診為韌帶斷裂，預計恢復時間需要6到8個月，本賽季余下的比賽都將報銷。

令人憂心的除了大將折損，還自沈陽奧體的草坪。

比賽開始僅兩分鐘，隨著雙方球員的跑動，奧體中心的草皮一點點被翻起，由于開場后伊朗隊多次發動進攻，在中國隊的后場大面積草皮出現外翻，從看臺上能清晰看到草皮翻起導致的泥土顏色。

在曾誠受傷接受治療的空當，武磊和于海分別試圖將自己腳下翻出的草皮踩回到地面。而隨著比賽的繼續進行，越來越多的草皮開始外翻，這與賽前國足所要求的并不相符。

中場休息時，罕有的場景出現了。近20位身著西裝和襯衫的現場工作人員來到場地中央，將翻出的草皮往回放或用腳踩回去，專業的草皮維護工人也來到球門前對草坪進行修整。

上半場的互交白卷讓到場的35000球迷不過癮，也不甘心。比賽進入下半場，中國隊有威脅的進攻增多，第71分鐘，武磊突入小禁區接到隊友直傳直面門將，并沒有將球捅進球門，錯失得分機會。從武磊突入禁區開始，現場3萬多球迷陷入瘋狂，看到機會被浪費，球迷嘆息的聲音隨后響徹球場。

10分鐘后，中國隊又一次發動反擊，武磊在禁區內被推倒，約旦主裁判并沒有吹罰點球，國足主帥高洪波對這個判罰很不滿，到場邊向主裁判抗議。解說席上的劉建宏也大喊：“這絕對是個點球啊。”

無論如何，進球無效。

沒有進球，沒有失球；沒有勝利，也沒有失敗。盡管有些遺憾，但對于高洪波的這支國家隊來說，主場戰平伊朗拿到十二強賽的第一個積分，并不是一個無法接受的結果。

高洪波在賽后新聞發布會上兩度強調“不是指責裁判”——“我沒有指責裁判，但伊朗隊的身體對抗讓我們很被動。”“我不是指責裁判，但從回放看（伊朗隊員）明顯是沖著人（曾誠）去的……”

對于終場前武磊被絆倒未吹罰點球，高洪波說：“這個我沒法如實向你回答。”

從這些回答中，能感到高洪波的不滿和不甘。

另一面，伊朗主帥奎羅斯直言對結果的失望。他提到了中國隊的9號，“他讓我們很頭疼，給我們的中后衛帶來很大壓力。”

令奎羅斯頭疼的人叫張玉寧，國足陣中唯一的海歸，目前隊里年齡最小的隊員，官方資料顯示，效力于荷甲維特斯隊的他剛19歲。

他也是國足的希望。有媒體將張玉寧比喻為“國足內馬爾”。國內部分足球人士認為，本場比賽國足最大的收獲就是張玉寧，盡管主場沒能拿下伊朗，但是國足未來十年的主力中鋒有了保障。

張玉寧所引來的關注，不僅媒體和對手，FIFA官網對比賽進行報道，賽后稱贊張玉寧潛力無限。

這是張玉寧國家隊正賽首戰，上一輪在韓國，坐在替補席的他看著隊友們在0-3落后時連扳兩球。本場賽后，贏得了外界高度評價的小伙子看上去比較平靜，仍保持著往日的謙遜，“如果60分是合格的話，我給自己打60分。”

他對自己還有更高的期待，外界也是。

9月下旬，張玉寧繼續入圍最新一期國足名單，而在新一期的U19國青隊集訓名單中，張玉寧的大名也是赫然在列，他已是國字號球員中最忙碌的一位。

其實，張玉寧讓大眼前一亮，另外一層原因是，他到底是個首次參加國家隊A級賽事的新人。比賽中他遺憾錯過一次破門良機，那是身后的趙明劍為他創造的，也是那場比賽的最佳球員。

缺席了兩個月正式比賽的趙明劍能在如此重要的比賽中贏得信任，不容易。賽前高洪波把他帶到了新聞發布會，他也特別感謝了主教練。

在某種程度上，國足正經歷著和趙明劍相似的際遇，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爬起。

對于這批中國男足隊員來說，這是他們的第一次12強賽，在經歷韓國和伊朗兩個最強大的對手之后，他們必須學會適應。

一分的結果可以接受，關鍵是接下來在西安迎戰的敘利亞，作為重點拿積分的對手，國足上下需要忘記這場平局。

不過，敘利亞曾逼平韓國，實力并不容小覷，國足上下不能輕視。

與比賽同樣令人思考的，還有賽區的承辦比賽之能力。10月6日，當國足12強賽主戰場從沈陽移師到西安，西安賽區能否交上一份滿意的答卷？

12強賽還有8場，俄羅斯世界杯之夢還很長。

8月20日

巴西隊球員內馬爾（上右）在比賽中與德國隊球員本德爾拼搶。當日，在2016年里約奧運會男足決賽中，巴西隊與德國隊在120分鐘比賽時間內以1比1戰平，經過點球大戰，巴西隊以5比4勝出，奪得冠軍。

新華社記者程敏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