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古典時期文學中的婦女形象

蔡麟凱

摘 ? 要：愛情苦樂參半可謂欲令智昏，美麗的阿芙洛狄特也深陷其中。少有的貞潔之外，希臘羅馬的文學史中充滿了淫蕩下流婦女形象，一直延續到文藝復興時期。她們無不生活在一種（半）公開的淫猥展示之中，有時會以各種方法逸出其自我理想I（A），通奸、賣淫、同性戀愛反向地回應了男性觀念中的歧視，加劇了這種惡性循環。

關鍵詞：希臘羅馬;愛與性;女性;戲劇

中圖分類號：I106.7;J110.9 ? ? 文獻標識碼：A ? ? ? ?文章編號：1005-5312（2016）33-0049-02

自68學運尤以福柯的《性史》（1976）問世以來，大量為其所“啟蒙”的學者開始爬羅剔抉地做起了功課，正統的歷史學者也不甘人后，已然積極地步入了這個新的“維度”之中。這部分成果雖然趣味性強然并非凌空蹈虛，一方面這些作者有著扎實的史學功力，另一方面詳實的史料與切近文本的嚴謹的細讀過程更為其大大增色。放眼觀之，此類著作可謂煙海浩如，棟充牛汗，鉆之研之弗敢謂皓首窮年，批之閱之亦須云任重道遠。國外成就已然頗豐，于古代希臘羅馬這一古代史研究中領域重開出一嶄新篇回。而本文的寫作也參閱了個中一二，其中相互間或有重復，但見解殊異，所依托之材料亦各有差別，其中有的包含大量具體作品，內容豐富。當然，彼此確有高下之分。

本文從阿芙洛狄特神話出發，愛與性相互分離復又彼此交叉，進一步探討古代希臘羅馬文化中的女性形象以及婦女在既有意識形態框架之中的自我形塑與各種逸出。我們的問題正是：赫淮斯托斯還是阿瑞斯，神圣的還是世俗的阿芙洛狄特，有什么根本區別？是的，請！

一、女神：性化的愛

愛在希臘神話中被阿芙洛狄特的雙重性所撕裂，一個是神圣的阿芙洛狄特（Heavenly Aphrodite），對應著柏拉圖的神圣的無性差之愛;一個是俗世的阿芙洛狄特（Common Aphrodite），對應著大師的塵世的普通的性愛，而這種恩培多克勒式的分裂同時也恰是赫西俄德與荷馬的分裂。赫西俄德的阿芙洛狄特是烏拉諾斯的陰莖化生，而荷馬的阿芙洛狄特是宙斯與狄俄涅交媾所生。既有形而上的崇高的精神性生活，亦有形而下的肉欲的感官性生活。

愛欲在古代希臘羅馬的古典世界中都得到了生動的隱喻性表達，諸如“融作蠟水”、“狂風鞭打”、“鐵錘重擊”、“火矢射中”，甚至是疾病。蘇珊·桑塔格曾經在將癌癥與肺結核的諸多對比中審美性地凸顯了肺結核患者那澎湃熱烈的病征，而此恰恰無疑暗合了一種極富浪漫氣息的愛情之苦樂參半。生命的澎湃激昂以生命本身作為代價，它過度地燃燒著，使人內里惶惑、憂心虛弱，既是人遨游于極樂，又令人與灰燼相擁。情欲那曼妙的快感如同一章自我糾纏的如歌的行板，而其濃烈的痛快卻好似一次彼此撕裂的恐怖的輪刑。海倫胸前那靈動飽滿的小蘋果既令紛爭四起，又讓人們在看到它們時向她妥協言和。如同霍布斯那因恐懼而得之的激情，二者的分裂被展示強度的差異之上，激情與讎仇的一體兩面之相伴隨從光榮通達至偉大，從美狄亞又到黛朵，從潘多拉再到夏娃。

性化的愛更是一種不可抵擋的精神力量，哪怕對于眾神之王宙斯甚至是主宰戲弄凡人與諸神的愛神自身——阿芙洛狄特亦會沉溺其中而不可自拔（正如捉弄一切愛情的阿芙洛狄特都被安喀塞斯迷惑得神魂顛倒）。在《伊利亞特》中，宙斯就曾經為這一“神圣的阿芙洛狄特”此付出代價。

“赫拉，你完全可以改日再去那里，

現在讓我們躺下盡情享受愛歡。

無論對女神還是凡女，泛濫的情欲

從沒有這樣強烈得征服過我的心靈;

我從沒有這樣愛過伊克西昂的妻子，

她生了思路聰明如神的佩里托奧斯;

或是阿克西里奧斯的女兒、美足的達那厄，

她為我生了人間最杰出的佩爾修斯;

或是遐邇馳名的福尼克斯的女兒，

她為我生了米諾斯和神樣的拉達曼提斯;

或是那個塞墨勒和特拜的阿爾克墨涅，

阿爾克墨涅生了無畏的赫拉克勒斯，

塞墨勒生了人類的歡樂狄奧倪索斯;

或是發辮華美的女神得墨特爾，

或是光艷照人的勒托以及你自己，

像現在激蕩著甜蜜的情欲，這樣愛你。”

這可能是《伊利亞特》中最富意趣的一個片段了。天后赫拉由于從阿芙洛狄特那里借來了那條充滿媚力的“腰帶”，而這個重塑了宙斯的幻象框架的純粹的“在她之中而非她”的戀物客體令她不同以往。正如宙斯所說，那些曾經令宙斯動心的女神包括赫拉自己與凡女雖各具特色但并不能使他饜足，而正是當下的赫拉卻終于作為一個標準范式而顯現，借由這種不可抵擋的魅惑性他方知道她們各自的優劣，或者說，赫拉與阿芙洛狄特的結合不是到達了美的界限而就是美自身的終極化身。“她”不再是他的妻子或者他的女兒，她就是作為謎的女性大他者。

二、他們的“壞女人”

唯性的情愛，邪惡的猥褻，古典女性有著無窮無盡的淫蕩手段，這難道不像極富爾維婭之于安東尼么？可謂正是普魯塔克所說的“統治統治者，指揮指揮官。”如有的學者評價羅馬的貴族女性那樣，“女人成為了帝國，或更準確地說，是帝國布局的一個要素或帝國權力本身。”然而不論古代希臘甚而是羅馬，當然沒有多少女人都能與男性平起平坐并發揮其政治影響，或者說首先真正值得一看的正是大多數女性與窮人和奴隸并排一起并被視作無以自制的卑下存在。在這樣一個古典文化共同體之中，女性盡管有其身份與階級定位，但相對于男性而言，所有的身份認同在一個城邦或者共和國、帝國之中都仍然具有特異而致命的脆弱性。仿佛如液體一般，“潮濕”的女人在不同階層間松散地整組成為一個不完全可見的亞-層，永遠裹挾有一種可懼的流動性。從另一個視角來看，在不同的政制之下個別的上層婦女——貴族、政客的母親、妻女與婦女群體的整體或許在一定時段的特定情形下發揮有顯而易見的影響力。的確，女性也并非總是棲居于不體面的陰暗之處，盡管古代希臘羅馬的女性沒有完全、充分的公民權或者是完全沒有公民權，但的確仍有一些聲名顯赫（狼藉）的上層女性仍在公民權持續貶值的悲壯過程中或隱或顯地發揮著其舉足輕重的影響力。例如，據我們所知，斯巴達的婦女的穿著與生活還是十分開放的，而羅馬共和國的女性對社會的參與度之高逾越了監護人的存在以至于發生了針對限制婦女首飾佩戴與出行工具及向富有女性征稅的律令的集體抗爭。然而婦女群體總非鐵板一塊，社會身份、家族背景、經濟基礎、階級歸屬彼此縱橫交錯地切割了婦女群體，使這個不完整的并非全部的場域走向建制化，而且，某種意義上，恰恰是如同男性公民社會那樣結構起來的。這并非意在說明二者在某種更高的情勢狀態下構成了一種紋心且同構的子母集關系。恰恰相反，男性社會和女性社會從來是一個不可分割的交互性的場域，但是這種靜力學式的闡釋法總歸是以陽形化的能指來調停的產物。但是，卻并不同于女權主義學者認為的那樣，古典時期會被理所應當地回溯為壓抑的奇點。喬希爾說得沒錯，頗具符號性頭銜的女人確實是帝國自身的一個權威性的配飾，如同一個權杖、一枚勛章甚至是一頂皇冠，當然也有可能是禍水、災厄、寄生蟲。然而，沒有這些蕩婦、長舌婦、妓女的古代希臘是否會更加光榮而古羅馬是否會更加偉大呢？顯而易見，恰恰相反，她們正如窮人與奴隸一樣是一種必要的補充性的特殊建制。

除此之外，作為補充，她們同時代的男子也為女性的倫理僭越行為在醫學與哲學的層面提供了一些客觀依據，據此看來，女性的確被視作某種特殊與相對低級的性種。在希臘化時代，希波克拉底與柏拉圖代表的觀點是主導性的，而這種看法傾向于認為，“性交對于女性太過于至關重要了……赫西俄德相信，‘女人是潮濕的……她們任其性欲擺布而毫不像男人那樣……月經推遲會導致處女們的精神疾患甚至自殺，而這正是在其身體中儲藏的血液對其心臟與隔膜這些意識的潛居之所施以壓力的緣故。僅有的治療方法便是結婚與受孕……為了維護她們的健康，女人太需要性交了，但是不必像男人那樣僅在婚姻中才是可以的。”而在亞里士多德式那里，他的觀點其實與之亦大抵相近，他強調，“當她們為生理需求所刺激的時候，女人無法控制其性交的欲求，節欲甚至會對她們造成傷害。”這些觀點反映了這樣一種普遍見解，即，由于缺乏自制能力，女性天生傾向于淫蕩下流與自我僭越。

總之，這種觀點恰恰是貫穿著整個古典時期的，即，“那么很清楚的是，任何喜好性愛的女人嚴格來說都是反常和男性化的。在性行為上主動的女性是會顛覆社會價值的妓女與奸婦。他們四處獵取物色能給她們帶來歡愉的的男子并把他們當做玩具一樣使用……這樣的女人就是一個破壞了界限的惡魔。”顯然，這大概是古典時期針對女性的最赤裸無情的評價吧。

參考文獻：

[1]荷馬（古希臘），羅念生，王煥生（譯）.伊利亞特[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3.

[2]Sandra R. Joshel， Female Desire and the Discourse of Empire： Tacituss Messalina， in Judith P. Hallett&Marilyn B.Skinner， eds. Roman Sexualities[C].New Jersey： Princeton Universality Press，1997.

[3]Marilyn B Skinner， Sexuality in Greek and Roman Culture[M].New Jersey：Wiley Blackwell，2014.

[4]Jennifer Larson， Greek and Roman Sexualities： A sourcebook[M].London： Bloomsbury，2012.

[5]Catharine Edwards，Unspeakable Professions： Public performance and prostitution in ancient Rome， in Judith P. Hallett&Marilyn B.Skinner， eds. Roman Sexualities[C].New Jersey： Princeton Universality Press，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