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云 馬潔文 唐麗霞 徐秀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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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中國減貧經驗國際化的討論
李小云 馬潔文 唐麗霞 徐秀麗
中國在過去三十多年的改革開放中實現了經濟的高速增長,同時也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減貧成就,研究和學習中國的經濟增長和減貧經驗成為國際發展理論和實踐領域中的熱點。文章以中國減貧經驗的國際化為主題,從減貧的視角切入,主要從中國貧困的變化、中國減貧的基礎以及中國減貧的動力和要素等方面對中國發展經驗進行簡要討論。文章認為,中國的減貧經驗一方面是中國特定歷史、政治和經濟社會發展的產物,同時也是中國在全球化條件下融入全球經濟過程的附屬物,更已經發展成為了全球發展知識體系的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政府的主導作用、優先發展農業以及將農村工業與相應小城市的發展有機地連接起來的經驗是中國發展和減貧經驗國際化中的重要內容,而如何將中國發展與減貧經驗的實質性內涵與國際社會進行有效分享而非將其機械化地復制是中國經驗國際化的核心所在。
貧困線; 發展經驗; 減貧經驗; 國際化
中國在過去三十多年的改革開放中實現了經濟的高速增長。從1979年到2010年,中國經濟的年增長率為9.9%,而自1978年以來,中國對外貿易的年均增長率也達到了16.3%[1]3-4。更具體地來看,1979年的中國還是世界上最貧困的國家之一,人均GDP只有210美元,是當時撒哈拉以南非洲國家平均水平的三分之一;而到了2015年,中國的人均GDP達到8 016美元,跨入了上中等收入國家行列。在此期間,中國不僅取得了經濟上的高速增長,同時實現了大規模的減貧。以中國官方劃定的貧困線為標準,中國的貧困人口從1978年的2.5億減少到了2015年的5 575萬*2015年的農村扶貧標準按照每人每年2 300元(2010年不變價)計算。參考國家統計局,2015年農村貧困人口同比減少1 442萬人,2016年2月29日,http:∥finance.ifeng.com/a/20160229/14240919_0.shtml,訪問日期:2016年7月1日。;即使按照世界銀行1.25美元的貧困線,中國的貧困發生率也從1990年的60.7% 下降到了2011年的6.3%[2]。這一巨大的減貧成效受到了國際社會的普遍關注,尤其是那些長期處于經濟低迷和減貧無力的非洲國家。國際社會之所以特別關注中國發展成就有其特殊的原因。首先,按照經典發展經濟學的理論,除非戰后和自然災害之后的重建,否則,從理論上看一個國家不可能長期維持7%以上的經濟增長;其次,雖然日本和“亞洲四小龍”在20世紀的60年代以后有過20多年的超過7%的增長,但這些都被認為是特例或奇跡。因此,鄧小平在1981提出到20世紀末這20年內國民生產總值“翻兩番”的目標即意味著中國每年的平均經濟增長率必須達到7.2%,而這一目標在當時被普遍認為是不可能實現的,但實際上,中國從1979年到2010年實現了9.9%的經濟增長[1]4。與此同時,從1981年到2001年的20年間,中國減貧人數是東亞地區所有國家減貧的81%,占全世界減貧人數的108%[3]8,這意味著扣除中國的減貧人數,全球同期的減貧不但沒有減少,還增加了8%。
因此,在過去十多年中,研究和學習中國的經濟增長和減貧經驗成為國際發展理論和實踐領域中的熱點。理論研究從發展研究、比較政治學、新結構經濟學等角度關注中國經濟增長的條件和動因;而發展實踐的重點則著眼于中國經驗如何運用到其他發展中國家。在國內外關注中國發展經驗思潮的推動下更是圍繞著“中國經濟增長和減貧經驗國際化”這一主題形成了一系列討論,中國政府也明確將減貧作為中國成長的“軟實力”的重要內容,通過各種機制和媒介進行積極的宣傳與推廣。針對如何看待中國經濟增長和減貧的實踐和這樣一個經驗是否具有普世性等問題的研究很多,例如,有觀點指出中國改革開放30年的大規模減貧的重要基礎和推動力量就是經濟的持續高速增長,在此基礎上實現的中國巨大的扶貧成就不僅為全球反貧困事業作出了突出貢獻,也為其他國家提供了可資借鑒的經驗[4];還有觀點認為在20世紀80—90年代針對中國經濟增長和減貧的可持續性的問題曾有很多的質疑,進入21世紀后,經濟增長對減貧的作用雖開始下降,但隨著普惠性社會保障性制度的推進,中國的發展由過去相對傾向于窮人的模式,正在逐漸形成包容性的發展模式,中國經驗開始受到國際領域和廣大發展中國家的高度重視*李小云. 分享中國經驗莫陷入誤區. 環球時報,2014-09-25,http:∥opinion.huanqiu.com/opinion_china/2014-09/5149308.html,訪問時間:2016年6月30日。;甚至還出現了很多關于“中國模式”論述和倡導,有研究認為對很多第三世界發展中國家來說,中國模式的意義在于其到底是否能夠成為有別于從前其他所有現代化模式的一個替代模式,而很多采用西方模式的發展中國家并沒有因此得到社會經濟的發展和民主政治的穩定運作,在這種情形下,中國模式對發展中國家具有了非常重要的借鑒意義[5];國際學術界也還存在著一種觀點認為,中國的發展道路是獨特的,而這種獨特發展模式的成功引起了國際、特別是第三世界國家的廣泛關注,成為與后殖民主義時期其他現成經驗不同的理念和新的發展援助的來源[6]。但是,如何歷史地、客觀地以及辯證地看待中國發展的經驗,特別是其普世性的問題則更需要長期、科學和審慎的研究。本著這一原則,本文主要從減貧的角度對中國發展經驗做一個簡要的討論。
目前,對于中國貧困的數據統計的現狀可以用“混亂”一詞來形容。造成這一現象的主要原因是使用不同的貧困線標準,造成了對貧困狀況的不同估算的結果[7],不同的機構也往往會出于自身的考慮,采用不同標準下“生產”出來的不同數據。20世紀初,中國國家統計局劃定了每人每天2 100大卡的生存性營養標準,然后根據20%最低收入人群的消費結構來測算滿足這樣標準的相應貨幣價值,這一貨幣價值成為“食物貧困線”[3]30。根據這個標準測算出來的1985年的農村官方貧困線是每年人均純收入206元,2000年大幅提升至625元,5年后則微調至680元。但是,貧困線的提升只是名義上的增加,如果考慮到價格的上漲,從1985年到2005年的這20年間以1985年不變價格測量出來的真實貧困線實際一直處于200元上下[3]30。表1是按照這個貧困線估算出來的官方貧困人口和貧困發生率的數據。按照這個估算,中國的貧困人口由1978年的2.5億下降到了2007年的1 479萬;貧困發生率由1978年的30.7% 下降到2007年的1.6%。從2000年到2007年,中國官方還進一步劃分了低收入貧困線,根據低收入貧困線,中國的貧困人口數量從2000年的6 213萬下降到2010年的2 688萬,貧困發生率從6.7%下降到2.8%。這也是中國官方經常用于宣傳中國發展成績時使用的貧困數據。
全球貧困人口的估算和比較最普遍采用的是世界銀行的估算體系。按照世界銀行低收入國家1~1.25美元和中等收入國家2~2.5美元的估算,2008年之前,中國的官方貧困線只相當于國際標準的60%,官方低收入線相當于國際貧困標準,但是實際上這條線仍然略低于國際貧困標準,只達到了國際貧困標準的80%[8]。更進一步來看,根據中國官方貧困線測算的貧困發生率事實上遠遠低于根據世界銀行標準測算出的貧困表達估計。按照世界銀行的貧困標準,中國的貧困發生率在1981年分別是73.5%(1美元)、84%(1.25美元)、97.8%(2美元)和99.4%(2.5美元);而到了2005年,中國的貧困發生率相應地分別下降到了8.1%(1美元)、15.9%(1.25美元)、36.3%(2美元)和49.5%(2.5美元)。因此,如果以世界銀行的標準來看,中國的貧困發生率雖然也在下降,但是不同時期的貧困發生率則高于中國的官方貧困線下的貧困發生率的水平(見圖1)。

表1 中國的貧困變化(1978—2010年)
資料來源:根據國家統計局歷年的貧困監測報告整理。
從2010年起,中國政府開始大幅調整官方貧困線。以2011年為起始點,中國官方的貧困線上升到每人每年2 300元,按照價格變化的調整,2014年貧困線調整為2 800元,調整貧困線的依據是農村每人每天的收入可以支持一斤米面、一斤蔬菜、一兩肉蛋,即保障每人每天2 100大卡的熱量和60克左右的蛋白質;同時還要支持基本的衣著、水電、交通通訊、教育和醫療的支出等非食物消費支出[9]。按照這個標準,如表2 所示,中國的貧困人口1978年為7.70億,2005年為2.87億,2010年仍有1.66億貧困人口,所以,提高貧困線標準對貧困人口數量影響明顯。中國官方提高貧困線是基于多方面綜合考量的結果:首先,長期過低的貧困線排除了很多處于貧困線之上的貧困人口,使得這些人口無法受益于扶貧政策,造成了實際的貧困狀況與官方數據之間存在一定反差。如果將中國的官方貧困線和農民人均純收入進行比較,則不難發現,每年根據物價上漲水平調整的官方貧困線和農民人均純收入之間的差距越來越明顯。以2000年為例,低收入貧困線占農民人均純收入的比重還保持在38.39%的水平,但到了2010年,這一比重下降到了20.21%。另外,雖然中國沒有正式公布過城市貧困標準,但各地為了實施城市最低生活保障制度而制定的最低生活保障標準,可以被視為城市貧困標準。以2009年為例,中國城市低保標準為2 733元/年*根據民政部《2009年民政事業發展統計報告》,2009 年全國城市低保平均標準為227.7 元/月。,而同期中國農村貧困線僅為1 196元,農村貧困標準僅為城市低保標準的43.75%;另一方面,2009年中國農村最低生活保障標準為1 210元/年,也同樣要高于當年的國家貧困線。此外,中國的官方貧困線與其他發展中國家的貧困線進行橫向比較,都是偏低的,在亞洲地區,中國的國家貧困線要低于印度、尼泊爾、老撾、越南、印度尼西亞、孟加拉、柬埔寨、巴基斯坦、不丹、斯里蘭卡、菲律賓、蒙古、泰國和馬來西亞等國家[10];其次,以中國現有的經濟發展水平來看有能力扶持更大規模的貧困人口,如不對貧困線進行調整則無法進行扶貧資源的持續投入;最后,中國經濟的成長越來越受到來自國際社會要求中國加大國際貢獻的壓力,如果按照低于國際貧困線的水平估算貧困人口,那么中國幾乎沒有貧困人口,這不符合中國貧困的真實狀況,也不利于中國客觀地履行國際義務。

圖1 1981—2005年間中國貧困發生率的變化(1美元、1.25美元、2美元和2.50美元)資料來源:根據世界銀行貧困數據庫整理。

年份貧困人口/百萬貧困發生率/%1978770,399751980765,429621985661,017831990658,497351995554,636052000462,244982005286,623022010165,67172201470,1472
資料來源:參見文獻[9]。
與此同時,世界銀行也于2015年提高了全球的貧困線。世界銀行依據生活成本上升的實際分別將低收入貧困線和中等收入貧困線提高到1.90美元和3.10美元。按照這個新的標準,中國的貧困發生率在1981年分別是88.32%和99.14%,2005年則為18.75%和41.76%,新標準下中國的貧困發生率高于按照1美元和2美元估算的數據(圖2)。據測算,中國的新的貧困線按照現價相當于1.6美元[2],這個數據高于世界銀行1美元,但是仍然低于新的1.90美元的標準。世界銀行調整貧困線一方面也反映了物價上漲的因素,另一方面也是出于為世界銀行和國際發展機構繼續投入減貧提供數據的支持的考慮。因此,不論是全球層面還是國內的事實都從不同的角度折射出貧困是一個復雜的政治經濟過程,貧困的客觀性在這樣的過程中被反復生產和再生產。

圖2 世界銀行新貧困線下(1.9美元,3.1美元,按照2011年購買力平價計算)中國的貧困發生率的變化(%) 資料來源:世界銀行數據庫。
綜上所述,盡管不同的貧困線下得出了不同數量的貧困人口,但是無論從那個角度看,中國的減貧成績都是顯著的,這也是國際社會對于中國減貧給予很大關注的客觀原因。因此,研究并解釋中國的減貧的機制也就成了國際發展研究領域過去20多年的重要研究課題。同時,以各種形式與中國進行減貧交流活動也逐步成為了中國與發展中國家發展實踐學習的中心內容。
無論國際還是國內的學者在談到中國的減貧經驗時,幾乎毫無例外地將中國的減貧歷史從中國發展的歷史中切斷為1978年以后,尤其是在與其他發展中國家做對比時普遍采用中國1979年GDP只有210美元這個客觀事實,從而推論市場化的改革如何推動了中國的經濟增長和減貧。這本身也沒有錯,但是,這樣的結論并不全面,它強調的是作為改革開放這一巨大動因在高速經濟增長和大規模減貧中的顯著作用,這尤其對于那些在同一時期采用了面向市場的改革,卻沒有取得同樣業績的國家來說有著重要的借鑒意義,但是卻忽視增長和減貧的歷史條件也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國際社會和其他發展中國家對中國減貧和經濟增長的認識。
首先我們回顧一下1978年之前我國農業的發展情況。從1949年開始,糧食生產總體上處于增長狀態。如表3所示,中國的糧食總產從1952年的1.64億噸增加到了1978年的3.05億噸,糧食總產在26年間增加了將近一倍;而1978年之后的36年糧食總產才增加了一倍,達到了6.07億噸,糧食的單產也基本遵循了同樣的變化趨勢。同樣地,灌溉面積從1952年的1 995.9萬公頃增加到了1978年的4 488.8公頃,而經過36年后,灌溉面積才達到了2014年的6 453.9萬公頃。此外,農業機械總動力從1952年的18.375萬千瓦增加到了1978年的1.1795億千瓦,增加了將近60倍,到2014年增加到了10.8057億千瓦,后36年間增加了不到9倍;化肥施用量從1952年的7.8萬噸,增加到了1978年的884萬噸,增加了100倍,而1978年到2014的36年只增加了不到7倍。當然,這樣的比較本身意義并不大,因為在低水平下增加投入一般都會取得高的投入增長率,而當高投入達到一定的程度時,由于基數增大會自然導致增長率的下降。但是,這至少說明中國的農業發展在1978年之前已經達到了較高的水平,農業科技的不斷進步也是推動農業發展的重要因素。
其次,我們回顧一下同時期我國工業的發展。1978年之前,在農業發展的同時,工業化也在快速發展。1949年,工業占工農業總產值的比重為30%,這一比重在1978年達到了74.4%。如果不考慮工業的結構問題,那么可以說中國在1978年之前已經基本實現了工業化(見圖3)。與歐美、前蘇聯、日本和印度相比,1950年到1980年,中國工業的增長率是最高的(見圖4)。也就是說,1978年之前,中國已經創造了工業化的奇跡。當然,中國在1978年之前的工業化實行了以重化工業為主的道路,造成了工業結構的失衡。

表3 中國不同時期糧食和農業發展條件的變動(1952—2014年)
資料來源:根據不同時期的中國統計年鑒整理。

圖3 中國工業產值占工農業產值的比重(%)資料來源:國家統計局《中國統計年鑒1981》。

圖4 不同國家工業增長率的比較(%)(1951—1980年)資料來源:國家統計局《中國統計年鑒1981》。
不僅如此,中國之所以能在1978年以后實現經濟的高速增長和大規模的減貧,還與中國在1978年之前在教育和衛生方面的進步有很大的關系。據統計,中國的初級教育按照每萬人中的比例計算,1949年為450人,到了1978年增加到了1 519.2人[11];從生存性的指標衡量,1975—1977年中國平均營養水平雖然大大低于發展國家的水平,但高于發展中國家平均水平,接近世界的平均水平(見表4)。

表4 1975—1977年中國與世界人均水平營養對比
資料來源:范慕韓,編.世界經濟統計摘要.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
當然,以上的簡要回顧并不意味著1978年之前中國的發展不存在任何問題,而以非洲國家為主的發展中國家想要實現中國式的經濟發展和減貧效果的關鍵在于如何思辨地向中國取經。首先,我們需要清楚地看到中國的農業雖然也取得發展,但是在人口持續增加的壓力下,農產品逐漸出現了供給不足和結構性短缺等問題。其次,工業化過程中也呈現出結構扭曲、重化工業比例過大等問題;此外,由于資本不斷集中在資本密集型工業中,這些工業不能吸收農業的剩余農業勞動力,同時也沒有足夠的勞動密集型輕工業和服務業吸收剩余農業勞動力,造成農業勞動化通過不斷從農業榨取資本的方式來“彌補”工農業剪刀差,這樣的做法直接導致了農村發展的停滯和農力滯留土地和農業的過密化的現象,農業勞動生產率長期低下。在這種現實情況下,國家的工業民的貧困化。因此,中國在1978年之前雖然一直處于發展狀態,卻沒有在真正意義上實現社會的轉型。另一方面,除了1978年前30年形成的經濟和社會發展的基礎之外,中國相對平等的社會結構也是其后在經濟和減貧方面取得重大成就的核心條件。1978年,中國農村的基尼系數僅為0.212,即使到了1983年,基尼系數也只增加到0.246[12]362。一個相對平等的社會結構有利于公平的發展機會和發展的普遍受益,而當起始點處于不平等的狀態時,即使出現經濟的增長,但也會出現一則增長無法持續,二則窮人也無法受益于增長的問題,這也是很多非洲國家的現實。從人口學角度看,中國在1978年的人口增長率為1.6% 并在其后一直處于下降趨勢,在20世紀末以后下降到0.6%,這意味著即使經濟增長達不到9%,中國仍然可能獲得較高的有效增長率。相較之下,大部分非洲國家的人口增長長期處于2%以上,有的國家人口增長率更高。在高的不平等和高的人口增長率的條件下,要實現有效的經濟增長和減貧則需要更高的經濟增長率。也就是說,如果今天的非洲國家想要實現中國20世紀80年代的減貧業績,那么非洲國家需要實現高于9%的經濟增長[13],而就大多數非洲國家的目前情況而言,要達到這樣的增長速度顯然是困難重重的。
這里需要再次強調的是,上述觀點的闡述并不意味著其他發展中國家難以借鑒中國的發展與減貧經驗。事實上,中國的發展歷程包含了與其他發展中國家發展共性的要素,中國的現代化進程體現了中國強調的立足國情的發展觀,這也是中國所能提供給其他發展中國家的根本經驗。中國之所以能在過去實現大規模的減貧,除了歷史的發展基礎之外,在很大程度上也來源于1978年之后所實施的立足國情的發展戰略。
從1978年到2008年的30年間,中國經濟年均增長9.8%,同期貧困發生率從63%下降到不足10%[4],2000年到2008年間,中國經濟增長對于減貧的彈性高達-1.09,也就是說人均GDP每增長1%,貧困發生率下降 1.09%[14]。圖5顯示了從1978年到2010年中國經濟增長和減貧的變化趨勢。對于中國各省份的研究表明,在人均收入高于4 000元的地區,貧困發生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計的程度,而人均收入低于2 300元的省份,貧困發生率都高于6%,有的甚至高達10%[3]11。國際學術界的相關研究顯示,如果將貧困的變化分解為經濟增長的因素和收入分配的因素,那么經濟增長對于短期的貧困變化的貢獻率為70%,對于長期的貧困變化的貢獻率為95%[15],這也解釋了為什么很多國家在缺乏高的增長條件下,只重視社會分配而不能實現減貧的原因。因此,中國減貧的重要經驗之一就是長期的高速經濟增長為可持續的減貧提供了物質基礎,這也是中國減貧的總體動力。

圖5 經濟增長、農業發展和減貧的關系資料來源:中國農村貧困監測報告2000—2010。
值得注意的是,從1978年到1985年,中國的經濟年均增長接近10%,同期農業產出保持了7.7%的增長速度[12]3,中國在這個階段取得貧困人口減少了一半的成就[16]。也就是說,按照中國的貧困線,貧困人口從1978年的2.5億人減少到了1985年的1.25億人,即使按照中國新的貧困線,貧困人口減少的絕對數字也是1億多,與低貧困線下貧困人口減少的絕對數量基本一致。按照1981年到2004年的世界銀行提供的數據,中國在1980年代最初3年中減少了40%的貧困人口[17]。這些不同的數據都在不同程度上暗示了中國的減貧和農業發展之間的密切關系。20世紀70—80年代中期,農民的主要收入來源是農業,農民人均純收入中來自農業的比重在1978年為85%[12]359,農業的發展直接促進了農民收入的提高。1978—1985年,農民實際純收入增長了1.6倍,平均年增長率高達15.2%,這個階段無論是農業的增長還是農民收入的增長都是中國歷史上最高的,同時,這個階段農業的增長對于經濟增長的貢獻達到了35%[18],這也是一個相當驚人的數字。由此可見,1978—1985年中國的經濟增長很大程度上來源于農業的增長,同時,大規模的減貧也是來自于農業增長的驅動。事實證明,中國在1.6%的人口增長率下,實現了7.7%的農業高速增長,凈增長率達到了6.1%,產生了農業的剩余,為其后的工業化提供了條件,以1983年為例,農村儲蓄存款余額達到了391.3億元,比上年增加了約40%[12]238。而對于很多非洲國家而言,農業的增長速度一直都在3~4%之間,而人口增長都超過2%,農業的凈增長率空間被壓縮得很低。中國的經驗表明,對于一個以農民為主體和農業為主的國家來說,要想實現減貧需要首先推動農業的高速增長,否則無法實現真正有效的、可持續性的減貧。
除了個別發達的資源型國家以外,世界上很少有國家完全依靠農業實現減貧和轉型,工業化幾乎是通向繁榮的必經之路。雖然對于采用何種方式,以及如何能實現社會和環境友好的包容性發展都有不同的爭論,但是工業化和減貧兩者之間存在的正向關系是明確的。當然批判發展主義者可能不同意這個觀點,本文不針對這個問題進行討論。以中國的實際來看,農業在農民收入中的比重從1990年開始逐年下降,到1997年已經下降到了60%以下,2000年更是跌至50%以下[12]359。另一方面,政府從1984年開始正式啟動發展鄉鎮企業,開啟中國農村工業化的進程。1984—1988年鄉鎮企業總數從606.5萬增加到了1 888.2萬個[12]239,后經過1980年代末和1990年代初期的一系列調整之后,鄉鎮企業的數量在1996年達到了2 336萬個[12]250;1978年到2006年鄉鎮企業的從業人數由2 827萬增加到了14 680萬[12]256;農村就業結構中從事第一產業的人員占鄉村就業人員的比重從1985年81.9%下降到2005年的59.5%[12]257;同期,農民收入構成中來自鄉鎮企業的收入比重從8.2%增加到了46.4%[12]257,非農產業逐步成為農民收入的重要來源,也同時成為了減貧新的動力。農村工業化驅動了中國貧困人口持續下降,貧困人口從1985年的1.25億減少到了1995年的6 500萬。有關研究指出,中國勞動密集的鄉鎮企業能很快吸收大量的農村剩余勞動力的主要原因在于中國能在這個階段提供大量的受過初級教育的勞動力資源[13],這部分勞動力資源主要來源于1978年之前初級教育的普及。
然而與農業發展的減貧效益相比,工業化的減貧影響往往非常復雜。一般來說,農業增長的減貧影響是其他產業的四倍[13],這主要是因為農業是每個農民的職業,農民之間只要在土地分配上基本均等,那么農業的增長就意味著普遍的受益。但是,工業和其他產業不同。即便在農業高速增長之后,中國開始推動農村的工業化,并且這個模式也已經具有了很大的親貧特點,但是,相比1978年到1985年期間年均減貧人口1 786萬的業績,1986年到1990年年均減貧下降到800萬, 1991—1995年間的平均年減貧人口只有392萬,這一減貧速率的下降和農民收入增長的放緩直接相關。1986—1995年,農民人均實際收入的年增長率僅為3.6%,遠遠低于1978—1985年15%的增長率;另一方面,隨著農村工業化的推進,農村內部不平等狀況日益凸顯,按照國家統計局的農村住戶抽樣調查樣本估算的農村內部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數從1990年的0.31上升為2000年的0.35,2005年再次增加到0.38[3]5。減貧速率的下降和農村內部不平等的上升意味著工業化過程增加了減貧復雜性。中國今天社會不平等程度偏高來源于工業化的過程,主要也受制于中國沒有從不平等開始上升階段就采用更加包容的發展政策。
20世紀90年代中期之后,中國的發展開始進入大規模工業化和城市化階段。大量外資急劇進入中國,鄉鎮企業開始轉型。圍繞著鄉鎮企業的發展,小城鎮的數量急劇增加,據國家統計局農調總隊的統計顯示,1985年全國共有建制鎮7 956個,到了2002年,這一數字上升為19 811個,首次超過鄉個數[12]495,大城市的“擴張運動”也在同時向前推進。在這一時代背景下,工業化和城市化也引發了中國大規模的人口跨地區流動,農村流動人口的數量在2012年達到了將近2.5億人。1997—2000年,農民純收入出現下降,但是來自勞務的收入則有所增加;2001—2005,工資性收入占農民純收入的比重達到了34.3% ,對這個時期農民收入增長的貢獻率達到了51.6%,這說明農村勞動力轉移在解決就業和增加農民收入中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12]491-492。由此看來,工業化與城市化繼續驅動貧困人口的減少,貧困人口繼續從1995年的6 500萬減少到了2005年的2 365萬。值得注意的是,一方面大規模的人口流動增加了農民的收入,但它同時也拉大了貧富差異。不平等的擴張期也正好是農村人口流動最多的時期,同時也是城市化迅速擴張的時期。這進一步證實了工業化和城市化的減貧缺陷,同時也催生了中國新的通過實施社會保障和開發并舉的反貧困戰略的形成。
雖然按照官方貧困線估算的貧困人口逐年減少,但是這只是一個很低的貧困線,實際貧困人口的數量依然很大,更為嚴重的是減貧的速率越來越低,很顯然,依靠傳統的經濟發展的策略來解決貧困問題的有效性已大打折扣。在政策方面,中國政府在1985年之后開始實施“專項扶貧計劃”,特別是“八七扶貧攻堅”計劃,開始探索瞄準性的開發式扶貧戰略。開發式扶貧戰略的核心是實踐“協助經濟發展”式的扶貧模式,希望通過對貧困地區和貧困群體的瞄準施予特殊的政策來最終幫助其擺脫貧困。學術界就這一計劃對減貧產生的影響存在不同的觀點。有研究認為專項扶貧項目對于貧困并沒有起到減緩作用[19];還有研究指出,扶貧項目對貧困群體的覆蓋率僅為16%,低于對中等戶51%和富裕戶33%的覆蓋率[20]159;另有研究人員通過實證研究得出政府減貧投入的回報可以達到12%~15.5%的結論[21]。客觀來看,這一計劃的實際意義在于政府認識到了減貧不能完全依靠經濟發展,在財力無法承擔實施大規模的現金轉移式扶貧的情況下,通過瞄準性的開發依然是減貧的有效輔助手段;其次,開發式扶貧也為其后實施的社會保障計劃創造了條件,例如2003年開始實施農村新型合作醫療,2005年開始加大對農業的補貼,2006開始實施免征農業稅,2007年開始實施農村免費義務教育計劃,以及在同一年開始大范圍實施農村最低生活保障計劃之后逐漸形成了中國針對貧困人口的全面的扶持戰略。另一方面我們也看到,從2001年起農民收入構成中各種轉移性收入的比重逐年增加,尤其是貧困人口的收入中來自各種轉移性收入的比重的加大更為顯著,社會保障計劃向農村地區的延展也成為了新的歷史階段中國農村減貧的重要動力。
綜上所述,中國的減貧經驗一方面是中國特定歷史、政治和經濟社會發展的產物,同時也是中國在全球化條件下融入全球經濟過程的附屬物。中國的高速經濟增長和大規模的減貧經驗就如同西方工業化的經驗一樣屬于人類共同的經驗財富,已經成為了全球發展知識體系的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幾乎所有的發展類學術著作和論文都在不同程度上,從不同的角度關注這一經驗,并希望對這一經驗作出理論解釋,新結構主義經濟學就是其中的典型之一*新結構經濟學的概念由經濟學家林毅夫教授提出,旨在以新古典經濟學的方法來研究一個經濟體中經濟結構的決定因素和其變遷。相關文章可參見林毅夫.新結構經濟學——重構發展經濟學的框架.經濟學(季刊),2011(1);以及林毅夫.新結構經濟學——反思經濟發展與政策的理論框架.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很多學者認為,中國的發展經驗具有十分明顯的中國特殊性,無論是中國的歷史,還是發展的起始政治、經濟和社會條件都與其他發展中國家不同,尤其是中國作為一個大國,其人口規模龐大和國土幅員遼闊,這與很多小國組成的大陸是不同的,并使得中國區域一體化的成本很低,能有效地形成巨大的生產能力和市場,因此,從這個角度來看中國的減貧經驗很難國際化。這些觀點都是有價值的論述,然而,中國經驗國際化的核心問題究竟是要將中國發展和減貧的具體做法在國際上復制,還是將中國發展與減貧經驗的內涵與國際社會進行有效的分享,筆者站在后一個立場上。
首先,中國的發展和減貧是中國文明在當代全球化過程中的升華,是中國社會文化在歷史上成功地吸納非中國文化,并有機地與全球化融合過程的產物。這也是東亞的文化形態繼日韓以及其他依循以儒家文化為代表的中國文化的國家和地區,如新加坡和臺灣等相繼取得成功轉型的又一個成功案例。無論是先期實現轉型的國家和地區,還是中國與西方發達國家,它們在歷史、政治背景以及社會經濟條件等方面均存在著很大的差異,但是這些國家和地區都通過不同的發展路徑,在其特定的歷史時期內實現經濟的高速發展和減貧。從這個意義上講,東亞的國家和地區在20—21世紀的發展實踐主導了國際發展領域最值得關注的經驗。這些經驗具有其國際化的需求和基于實證的正當性,并且也都在不同程度上影響,甚至是改變和修正了西方發展理論和實踐的框架。因此,中國的發展經驗有理由需要通過理論的提升從而成為國際發展理論和實踐框架的重要組成部分,而這個經驗的核心要素就是“因地制宜”。
第二,除了原發性工業國家在其本土基于個人創新和市場發育所形成的“小政府—大社會”的發展模式,以及這個模式在北美和大洋洲的衍生以外,東亞和中國的經驗都凸顯出了政府作為經濟發展和減貧的主導力量的重要性。這對于很多不具備西方發展的社會、經濟條件的發展中國家而言具有很重要的參考價值。21世紀以來,國際發展領域出現的“政府歸來”的現象正是受到了東亞和中國發展經驗的影響,中國發展的經驗在某種程度上已經國際化,因此,政府長期“在場”所產生的一系列影響也正是這一經驗的獨到之處。
第三,對于一個以農民為主體和農業為主要經濟活動的國家而言,優先發展農業是增長和減貧的基礎。國際上雖然有以開發資源為主要經濟活動的國家和個別的以農業為經濟支柱的國家,但它們中的大多數都具備人口較少、資源豐富等特點,同時在歷史上又普遍與歐洲存在直接的經濟聯系,實際上也是發達經濟體價值鏈的延伸部分,并不具有發展經驗的普遍意義。農業和農村工業化的發展是中國增長和減貧的技術路徑,而且中國高速的經濟增長和大規模的減貧階段也不是中國最市場化的階段,這意味著國家在農業發展和減貧中扮演者重要角色。這雖然無法適用于很多小的國家,因為小的國家無論在經濟規模還是市場容量方面都無法保證所有產業鏈的完整,但是在區域一體化的過程中,貧困國家依然需要通過一定的整合規劃將農業和工業化的發展與小農的生計連為一體。優先發展農業以及將農村工業與相應小城市的發展有機地連接起來,都是中國發展和減貧經驗國際化中的重要內容。
最后,中國的增長和減貧伴隨了不平等的急劇上升。實際上,從相對公平的狀態開始增長和減貧時,不平等的上升是不可避免的,過早地抑制不平等會犧牲效率和經濟增長的機會,從而影響最終的減貧效果。試想如果民粹主義在中國20世紀80—90年代也像現在這樣具有影響力的話,估計中國很難實現高速的增長和大規模的減貧。中國沒有在增長的早期就實施大規模的社會保障的確影響了今天社會的公平,但同時也為持續的增長和減貧積累了物質基礎。主流意見認為今天開始大規模的社會投入和環境投入,代價太大,但如果過早地進行大規模投入,估計中國又難以達到今天這樣的發展水平。中國的發展和減貧經驗中形成了一個“次序性”的問題,這既是一個經驗,同時也可以說是一個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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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scussions on the Internationalization of China’s Poverty Reduction Experience
Li Xiaoyun Ma Jiewen Tang Lixia Xu Xiuli
In the past thirty years or so, China has realized a rapid economic growth within the policy of reform and openness as well as reached a stunning success in poverty reduction. Therefore, how to research and learn from the abundant China’s experience in achieving economy growth along with the poverty reduction has become a hot issue in the area of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theories and practices. Accordingly, the discussions in this paper are among the history and changes of China’s poverty, the fundamental basis as well as the primary motivations of China’s poverty reduction involved under the context of the internationalization of China’s poverty reduction experience. This paper argues that China’s successful poverty reduction experience to date has been widely regarded as one product derived from China’s certain history, politics and economic-social development, meanwhile this experience is also an attachment of China’s positive integrating process in the stage of global economy gradually, which has been developed asone essential component of global development knowledge system recently.Furthermore, the leading role of the official government, placing developing agriculture to high priority as well as organically connecting the development of rural industry and the related cities involved are the key contents comprised to the internationalization process in China’s development and experience in poverty reduction.Above all, it is essential that the way of effectively sharing rather than simply replicating the substances of China’s experience in development and poverty reduction with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ty is the significant factor in disseminating the experience itself worldwide.
Poverty line; Development experience; Poverty reduction experience; Internationalization
2016-06-05
李小云,中國農業大學人文與發展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郵編:100193; 馬潔文,中國農業大學人文與發展學院農村發展與管理專業博士研究生; 唐麗霞,中國農業大學人文與發展學院發展管理系副教授; 徐秀麗,中國農業大學人文與發展學院發展管理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