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有權得到坦誠

史峰

孩子沒有權利選擇父母，但有權得到大人的坦誠。

幼兒園搞家校連心活動，邀請家長到幼兒園做客，陪孩子在幼兒園玩。我早早去了幼兒園，坐在兒子的座位上，兒子依偎著我，等候其他家長。

一位小朋友牽著大人的手，蹦蹦跳跳地走進教室，然后大人在我旁邊的座位坐下來，小朋友也是依偎著大人。

聽著小朋友叫爸爸，我知道這也是一對父子。看著這對父子相依相偎的樣子，我有些驚詫——因為小朋友的爸爸腿有殘疾，是一拐一拐地走進教室的。

我驚詫于小朋友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快樂地牽著殘疾爸爸的手，看不出絲毫的自卑與難為情，完全不排斥殘疾爸爸——在好面子的“小伙伴圈兒”里，這位小朋友能有如此陽光的心態，我當然感到驚詫。

然而，更讓人驚詫的事還在后邊。

老師讓小朋友向大家介紹自己的爸爸或媽媽，問誰先講。小朋友們的膽子這時候居然都變得小起來，沒有小朋友踴躍發言。我推了推兒子，想讓他先發言，兒子卻不為所動，賴在座位上不起來。

這時，旁邊的小朋友站了起來，對老師說：“老師，我先介紹爸爸。”

老師用鼓勵的語氣對小朋友說：“嗯，王子安小朋友有勇氣。好的，大家歡迎王子安小朋友發言。”

王子安自信地走到教室前面，面向大家說：“那個穿藍衣服的人就是我爸爸，我爸爸會修電視機。他三十歲了，走路一拐一拐的。我知道爸爸的腿為什么拐。爸爸說他小的時候很調皮，爬墻摔壞了腿，怎么治也治不好，就變成這個樣子了。我可不能像爸爸那樣調皮，調皮會摔壞腿的。爸爸走路一拐一拐的，我不能讓他摔倒了，所以會好好牽著他的手。”

王子安介紹自己的爸爸時輕松自然，充滿愛意，大家紛紛報以熱烈掌聲。看著王子安小朋友清澈的目光，我知道這清澈源自何方——是爸爸坦誠地告訴過王子安自己摔傷致殘的真相，王子安一直生活在真相中，也就很自然地接受了爸爸是殘疾人這個事實，而不是把爸爸的殘疾視為負擔。

那位殘疾爸爸就坐在我身邊，我對他豎起了大拇指，說：“把自己的不幸坦誠地告訴孩子，你真是教子有方。”

王子安爸爸微笑道：“以前，我也是羞于向孩子談及自己腿疾的事，覺得腿疾是不可碰觸的心傷，我試圖逃避孩子問‘爸爸你的腿為什么拐”的問題，可我發現，逃避會讓孩子感到迷惑，甚至自卑。后來我想，與其逃避，不如坦誠地以實相告。當我不以自卑隱秘的心態對待自己的腿疾時，孩子便也不會在隱秘的疑惑中徒生自卑。讓他覺得爸爸的腳疾無礙，看來還是坦誠比較好。”

王子安爸爸的話，我是很有同感的，因為我也有類似從隱秘到坦誠的家教經歷——

公司因為運營狀態不佳倒閉了，我失業了。失業的無助和痛苦吞噬了我的快樂，我心生憂郁，滿臉傷悲。

兒子發現了我的壞情緒，問我：“爸爸，你怎么了？”

“沒有你的事，別亂問。”我向兒子封閉了自己的內心，用呵斥對待他。兒子驚慌地走開了。

看著兒子不安的樣子，我發現我的粗暴傷害了他。我本想告訴兒子自己失業的事，向他道歉，然后告訴他爸爸沒事，頂得住，可轉念一想，他那么小，能懂什么？其實，我當時就是沒有坦誠相告的勇氣。

我將失業的痛苦封閉于心，不能坦誠地告訴兒子，兒子就感到迷惑、不安，然后找媽媽問消息。妻子倒是不保留，跟兒子說了實情：“爸爸兇，是因為他心情不好，心情不好是因為失掉了工作。”

兒子打探到這個消息后，迷惑消失了，不安沒有了，像個小大人一樣給我倒杯水讓我喝，然后跟我說：“沒事，不工作可以天天睡懶覺。爸爸，你要是在家里悶，跟我一起去上幼兒園吧，我們一起爬滑梯。”

你聽，大人把心里隱秘的“痛苦”坦誠地說給孩子，孩子并不會把這個痛苦“繼承”下來，反倒會以孩子的視角給你提出一個解除痛苦的好辦法。大人的坦誠遇到孩子心中的陽光，生活就會少一些痛苦，多一些快樂。

接下來，我就聽了兒子的話，忘記了失業的痛苦，與兒子一起快快樂樂去游樂園玩滑梯，坐過山車，玩得非常痛快。

大人的內心總會因這樣那樣的原因積聚一些“苦楚”，與其對孩子隱瞞，不如坦誠地向孩子傾訴。這種坦誠，對孩子來說還是應對壓力的一劑良藥——

就在我參加兒子幼兒園的家校連心活動后沒幾天，我在我們當地報紙上看到一則新聞：有一對父母離婚了，因為怕孩子知道后無法承受，便選擇了對孩子隱瞞。可有一天孩子偶然發現了父母的離婚證，一時無法承受，竟然在開學的第一天自殺了。

傷心欲絕的父母，無論如何哭喊，也無法挽回孩子的生命。假如當初他們不把離婚當機密，由淺入深地坦誠地跟孩子談談感情危機的事，把離婚的事實坦誠地告訴孩子，讓孩子認識到離婚并不是可怕的事，可能就不會引發悲劇。

孩子內心本來充滿陽光，大人的坦誠能磨煉孩子的堅強，陽光加上堅強，孩子才能在遭遇人生的嚴冬時堅守到春天……

〔編輯：馮士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