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皆毒

南城織子

周日早晨7點，Q小姐被鬧鈴叫醒了，她感到心滿意足。一來是因為她發現陽光透過窗子將屋子里的陳設照得有了一層春天般的光彩，二來是早起意味著新陳代謝有了保障，冬天的肥膘也就能少沾染點兒，三來是因為這早上七八點的陽光宣告著她又逃過了凌晨三四點的失眠。Q小姐看了看墻上的那幅雪中小鎮圖后起身開了灶臺的火，一碗燕麥谷物濃漿下了肚便開始琢磨燉雞。本月“例行公事”后緊接了一樁感冒，面黃唇白、體虛無力，實在需要進補。于是，淮山、桂圓、枸杞、紅棗、北芪、冬菇和小黃雞一道將補氣補血的芳香散發得滿屋皆是。

說起這新租的屋子，Q小姐頗為滿意。當然，這除了得益于多次乘火車往返于本地與原居住地之間的苦勞，更是仰仗了以往三次各有所不如意的租房經歷。“19平方米，浴衛廚單獨使用，一樓，采光好，外有小院，出門走一分鐘即可搭乘輕軌線，房東是位行動依然能自理、思維依然清晰的老爺爺。”Q小姐如是向朋友描述新租房的各項優點，但這回Q小姐沒了以往那樣在朋友圈里大張旗鼓地拍照片配文字昭告天下的興致。

每見Q小姐換城租房，國內那些已將帆布鞋換成高跟鞋、自行車換成四輪車的朋友總嘆她辛苦不易，Q小姐感謝國內友人設身處地的關心問候，但她發送動態的目的更多是想分享舟車勞頓之余的樂趣。在后一點上，Q小姐與在法國結識的友人之間有著心照不宣的默契。可隨著新一輪秋冬季的來臨，分散于各地的好友已陸續關閉了在法銀行賬戶、取消了電話號碼、完成了答辯而攜證回國。對她們來說，摸黑上學、凌晨2點趕作業、獨自租房搬行李、獨自買菜吃飯洗碗的日子已成了鍍上一層光暈的用于欣賞回憶的歲月，她們的生活已被宣告進入了嶄新的狀態。

較之如此情形，仍在幽幽暗暗的道路上反復磕碰追問的Q小姐近日忽覺形單影只起來。專業課程太難、打工耽誤了學習等等理由和借口通通在這一現實比較下顯得不堪一擊。究竟是人家卷起了袖口、掄起了褲腿，集中了心智、理好了一畝三分地，而你是懼風吹、恐日曬，不舍耕耘而顆粒無收。

思緒盤旋在谷底，感冒暈乎乎的感覺忽而又一上頭，畢竟只睡了3小時，Q小姐重又寬衣縮進了被子。按慣例，她又掃了掃朋友圈，國內有趁大好日光帶娃登山逛公園的，有親朋久未重逢，終于架火鍋、吃團圓宴的，這廂有剛剛參加了演奏會演出的，有打聽往國內寄運行李價格的……瞧，東西兩邊都在舉杯，而自己還在沉睡。Q小姐又看了看自己，周一課業焦頭、周三搗鼓美食、周五獨自逛公園、周日忙活宿舍雜務，逐條看，確實是在體會生活，總體一刷，便覺是周而復始，今年還似去年。于是Q小姐一口氣清空了所有動態，在這一年的末尾下定決心更新萬象。不過，她不打算告別朋友圈，老話說“怕就怕比較”，新話講“看多了朋友圈，你會覺得生無可戀”，Q小姐欲以毒攻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