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美國人在家上學

青帝

美國Homeschool 從1960年代后卷土重來，在近二十年發展的速度沒有減慢，反而因為互聯網等新科技的引進而擴張壯大了。根據美國教育部2012年的數據，2011年在家上學的兒童比2007年增加了0.5%，占學齡兒童的3.4%。這個數字證明雖然在家上學仍屬少數家庭的選擇，但有緩慢上升的趨勢。

文靜帥氣的艾利奧特是在美國中西部小城土生土長的白人孩子，年僅17歲的他似乎有和年紀不相符的成熟和淡定。每個周日，他獨自開車去附近的一個小教堂參加活動，最近他和教會的長老一起去了科羅拉多州的一個神學院參加短期學習，雖然是班上最年輕的一員，他卻毫不松懈，拿到了好成績。談到他將來的職業計劃，艾利奧特還不太確定，和其他年輕人一樣，他也渴望離開小城，多看看外邊的世界。如果不提，誰也看不出來，艾利奧特正是美國超過177萬在家上學（homeschool）的孩子中的一員。

在家上學，即家長不送孩子去傳統意義上的學校，而是把孩子留在家里自己教育。在家上學，雖然聽起來有些與眾不同，但仔細想想，其實人類歷史上長期都由家長或者私人教師在家教育孩子。一來過去醫藥不發達，兒童的死亡率高，絕大多數家庭都沒有意識到早期教育的益處甚至認為沒有必要；二來過去人們的知識結構沒有今天這么復雜，孩子從家長那里就能學到足夠的生存知識。把大量孩子集中起來進行公共教育是在16世紀以后才興起的，工業革命以后，人們不再被土地牽制，人口密度升高，專門的學校才有了存在的環境。

不滿足于公共教育

美國孩子只要愿意去公立學校，12年義務教育不成問題，為什么會有越來越多的美國家庭選擇在家上學呢？美國教育部的上述調查顯示，美國人選擇在家上學最主要的原因是不滿足于公共教育。

一些家長認為，學校不能滿足自家孩子的教育需求。我在芝加哥的一位同事約翰，他的三個孩子都是在家由他的妻子教育。他告訴我，他們的長女一開始是去家附近的小學附屬幼兒園，但是很快他就發現，原本很喜歡上學前班的女兒變得厭學，總是抱怨上課很無聊——幼兒園的課程明顯“喂不飽”她。于是，這位同事選擇在家為女兒安排更適合她的學習程度的課程。后來再生了兩個孩子，因為覺得已經有經驗了，所以就延續在家上學的方式，從學前班一直教到高中。如今，他的長女已經到了大學入學年齡，通過伊利諾伊州的SAT（美國高考）考試后，獲得了州政府的認可，等同于高中畢業證，可以和其他孩子一樣申請上大學。美國大學入學是進行多方面考察，長女不覺得有什么特殊的障礙。

芝加哥市的中小學教育系統雖然是美國最大的公共教育系統之一，但其質量差是人所共知，所以約翰的選擇也屬無奈。同時，有少數美國人對美國聯邦政府干預地方學校教育的強硬做派越來越不滿。

得以因材施教

有些父母認為學校一個班里人數太多，小孩得不到良好的教育。美國一個小學的班雖然是二十幾個人，但是一個班主任把活都干了，語文、數學、科學全是這個班主任教。所以，老師的工作量非常大。

如果家長在家教育，家里就算是小孩再多，也遠遠達不到二十幾個，同樣是一個成年人負責，家長相比學校老師的負擔自然少多了，可以真正實現因材施教。在學校里面，小朋友多，大家的智力水平和家庭教育參差不齊，肯定有先有后。雖然人人的智商不平等，可是人人受教育的權利平等。學生一時半會兒不會，老師必須個別輔導，學霸就得乖乖坐那兒等學渣，一天下來，你等我我等他，其實浪費掉不少時間。（當然，孩子在這樣的環境里也許能培養出耐心和韌性，或學會了無聊時候自娛自樂。）在家教學，就沒有這個弊端。而且美國課堂上經常打亂座位，孩子們嘰嘰喳喳聊天磨洋工，也消耗不少時間。

在家上課還好在不用趕早起床，黑燈瞎火地去坐校車，家長也不用心急火燎地又送又接。孩子起床以后悠閑自在地學兩個鐘頭，結合學習內容去博物館、圖書館，不用和別人擠破頭。孩子從書本以外得到的知識鞏固了課堂上的認知，回家做一點點功課，一天的學習任務就完成了，一般只需要花費傳統學校一半甚至更少的時間。只要家長做足了準備功夫，每天的目標明確，在家上學的孩子課余時間十分充裕，額外搞點體育和文藝活動完全沒有問題。所以，在家上學非常適合特長生。美國新晉的體操女王拜爾斯，就是在家上學的受益人。體操訓練時間長，運動量大，美國是沒有體校的，要是在一般的高中上學，拜爾斯還不得天天訓練到晚上十二點。

另外，雖然絕大多數美國中小學都配備有具備特殊教育資格的老師，讓不適應課堂教學的孩子，如有多動癥等學習障礙甚至輕微自閉癥的孩子分班、小班學習，但一些孩子還是無法適應，甚至因自己被區別對待而非常自卑，還有孩子在學校被同學欺負……種種原因會導致家長選擇遠離學校。

對家長要求高

在家上學能夠實現，先得有兩個必要條件：有錢，有閑。這里說的有錢，并不是指的高薪家庭。在原子家庭的美國，在家學習誰是老師？不是父親就是母親。美國婦女走出家庭，加入職業大軍這個勢不可擋的趨勢，是二戰的直接產物。當今，美國媽媽里面，超過 70%都是職業婦女。如果父母是雙職工，孩子只能送到學校去。美國學校一般上午八九點上課，下午兩三點放學，一天起碼要工作八個小時的父母還得花時間通勤，上學前和放學后的孩子得雇人照顧，這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如果父母一方的工資不高，掙的還不夠花在保姆上面的。孩子一多，經濟賬一算，上班反而賠本了。

為了自己事業而留在工作崗位上的人很多，但有些父母覺得應該趁孩子年幼，多培養、多陪伴。而且，美國稅務政策對于人口眾多但收入有限的家庭有所傾斜，所以經濟上就算是單職工的家庭也能維持。美國也是有學區房的，既然不上公立學校，那么到哪里買房子都一樣，哪兒便宜哪兒住，占了一個家庭開銷最大的住房開支就減小了。我有個朋友，早在二十年前就開始實現在家上學，生了八個孩子，全是媽媽在家教育，越搬越遠，反正家里就一個老爸上班，他們一家最后在農村安了家，十口人還開荒種地，過上了自給自足的生活。

教育自己孩子的工作并不輕松，很多知識自己明白，教授給別人可難了，教給熟悉的家人就是難上加難。小學的功課，家長一般可以獨立教授，到了中學很多課程就可能力不從心。不過，美國在家上學已經形成了系統，課程、課本全部系列化、規范化，一直到最后如何考大學，整條路怎么走都有人幫忙規劃好了。不少大城市里面 homeschool 的家長還組織起來，每周開班請人專門教授某個科目。加上那么多家長里總有一些能人，互相幫助之余還可以聯絡感情。我認識一個物理教授，在社區大學里面有多年教學經驗，后來干脆辭職在家教育孩子，固定給別的在家學習的孩子上課，也有一定收入，還不用受制于學校的管理。

除卻經濟因素，在家上學對家長最大的挑戰其實不是教育程度，而是耐心。雖說是自己的孩子，但一天到晚面對面，家長有時難免會失去耐心。孩子也容易不懼怕父母，因而耍賴偷懶。沒有和別的孩子之間的競爭和比較，有的孩子學得更放松，有的孩子反而沒有了動力，因人而異。

社交難題

學校的班級為孩子們提供了一群同齡的玩伴，但在家上學卻沒有這樣的社交網絡，這是在家上學被人質疑最多的幾點之一。實際上，在家上學的家庭，大多會通過網絡社交平臺組織起來，定期聚會，他們的孩子得以學會和家庭成員以外的人們相處。在家上學的家庭反而認為學校里只允許孩子們和同齡人相處才是不自然的，為了準備進入社會，必須學會和各個年齡段的人相處。

不難想象的是，在家上學的孩子，相對會單純一點，因為他們和家長的親密關系，不容易受到來自朋友的不良影響。在學校里面，和孩子打交道的學生品行如何，家長不可能知道得很清楚，更不可能任意左右。而在家上學，孩子和朋友之間的互動都在家長眼皮底下，想交個壞小孩太難了。家長一旦覺得苗頭不對，完全可以一刀砍掉。差不多能把毒品、濫交、欺凌、攀比等這些負面的東西都擋在家門外。

不過，反對在家上學的人指出，孩子不可能一輩子生活在溫室里面，最后還是要走入更加復雜的大學和社會，與外界接觸頻繁的孩子，反而可能會培養出更強的免疫力。上文提到的十口之家，老大現在已經是大學生了，他青春期的時候叛逆得厲害，后來選擇的興趣方向是東方語言和文明，和他白得不能再白的家庭背景能離多遠就多遠。所以，并不是在家上學就一定能培養出和家長亦步亦趨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