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碧波
(云南師范大學歷史與行政學院,云南昆明650500)
論中國民族事務治理能力的當代建構
朱碧波
(云南師范大學歷史與行政學院,云南昆明650500)
在中國多民族國家的歷史敘事與國家治理中,民族事務治理始終都是一個無法繞開的經典議題。王朝國家時期,王朝統治者民族事務治理能力主要體現為民族精英綏靖的能力。隨著王朝國家向民族國家的艱難轉型,民族事務治理的任務發生重大變遷,民族事務治理能力更多地體現為傳統權威的祛魅和現代國家認同的建構。及至當代中國步入國家全面發展時期,民族事務進一步變遷并趨于艱難繁復。為了優化民族事務治理績效,當前民族事務治理能力應該匹配民族問題治理的客觀需求,強化政府再造、秩序建構,推動民族均衡發展,形塑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能力。
民族事務治理;治理現代化;治理能力;中華民族共同體
在中國多民族國家的歷史敘事與國家治理中,民族事務治理始終都是一個無法繞開的經典議題。在當前中國由國家建構走向國家全面發展時期,隨著地緣政治格局的變遷、第三次世界民族主義浪潮的沖擊和中國急劇的社會轉型,各種新型民族公共問題相繼產生并不斷凸顯,以致傳統民族事務治理能力越來越滯后于當前民族問題解決之需求。有鑒于此,本文將在回溯和反思中國傳統民族事務治理能力的基礎上,以民族事務治理能力匹配民族公共問題生成為理論支點,探討民族事務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建構之道。
在中國古代民族分布格局中,少數民族絕大多數都居住在國家的邊緣性區域,獨特的地理空間和自然環境孕育了邊疆少數民族與中原漢族迥然不同的民族文化。深受儒家文化浸潤的中原王朝政權以“天下至中”的傲慢心態想象邊疆民族地區之時,往往將其視為“化外之地”和“異域空間”。中原王朝與少數民族在文化上的交流阻滯和認知障礙,直接導致中原王朝政權與少數民族政權之間存在難以言說的內在張力。為了實現“天下一統”的國家治理終極目標,緩解或消除這種二元政權之間的安全張力,中原王朝政權通常極為用心地經營與邊疆少數民族的關系,并由此形成獨具王朝國家特色的民族事務治理能力。
在王朝國家民族事務治理體系中,“文治”與“武功”是最為常見的兩種能力素養,“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荒狡放命,則播武功以威之”。就武功而言,歷史上雄圖大略而又好大喜功的統治者,莫不汲汲于開疆辟土,多事遠人。漢武帝揚威漠北,隋煬帝揮戈高麗,都是王朝統治集團以力服人的表現。不過,當時中原王朝政權引以自傲的皇皇武功,后世絕大多數史家反觀歷史,以史為鑒,都表示出冷靜而客觀的質疑,認為“漢武之窮兵黷武,徒耗中國之無益。隋煬之伐高麗,而中國蜂起。以唐太宗之明智,后亦悔伐高麗之非。是皆可以為鑒”[1](4)。對大多數王朝政權而言,少數民族棲居邊疆之地,地勢險峻,民眾狡黠,獲其地而無法耕種,得其民又難以教化,即便中原王朝聲威播于辟疆,也不過獲利甚微而徒耗國帑。漢代班固就認為,邊疆之地“其地不可耕而食,其民不可臣而畜也”,與少數民族相交,“約之則費賂而見欺,攻之則師勞而致寇”。因此,班固主張“接之以禮讓,羈縻不絕”[2](3834)。明朝王夫之也曾言,“南蠻之悍,雖不及控弦介馬之猛,然而兇頑突發而不畏死,亦何憚而不為。乃間嘗竊發,終不出于其域。非其欲有所厭也,得滇、黔、邕、桂而于中國無損,天子遙制于數千里之外,養不測之威,則據非所安,而夢魂早為之震疊”[3](55)。在前車之鑒與理性計算之下,中原王朝的民族事務治理大都更加注重“文治”的能力,強調守中治邊,守在四夷,“制四夷如牛馬之受羈縻也”。為了安撫少數民族,拱衛王朝政權的安全,中原王朝往往采取“民族精英綏靖”的方式,通過羈縻與懷柔之治策,以民族精英作為王朝政權民族事務治理的代理人,試圖實現“天子遙制千里之外”,“天地清寧”,“華夷綏靖”之目的。
概而論之,王朝國家民族精英綏靖的方式大致如下。其一,和親。和親是中原王朝政權重要的綏靖邊疆之政策。王朝政權與民族政權,要么結為秦晉之好,要么約為兄弟之邦,從權濟時,以和親作為緩和與潤滑民族關系緊張的彈簧。歷史上的和親曾經在很長一段時期都發揮過積極的意義,使得“烽燧不驚,城堞可治,盛兵以畜力,積粟以固軍”[4](6127)。其二,盟誓。盟誓是王朝政權長轡遠御之策的外在折射。王朝政權與民族政權結成政治聯盟,“相互盟好,合謀并力”。其三,禮遇。禮遇是王朝政權對少數民族懷之以德的重要體現。為了籠絡和柔服少數民族首領,王朝統治者往往對其迎來送往,薄來厚往。其四,封賜。封賜是王朝政權民族事務治理中精英綏靖最明顯的體現。王朝統治者根據少數民族的忠信、力量和功績,或者“以勞績之多寡,分尊卑之等差”,或者“因其疆域,分析其種落”,虛賜或實封少數民族首領,對其“加以侯王之號,申之封拜之寵”,“乃定君臣之位”,“使其奉王略而為外臣”[5](11326)。其五,教化。王朝統治者對邊疆少數民族不但注重利益誘導,而且強調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王朝統治者在少數民族聚居地“為建城邑,開設學校”,通過儒家文化的浸潤與感召,推動少數民族敦崇禮教,遵奉朝化。
王朝國家“民族精英綏靖”是傳統社會時創制而成的民族事務治理方式。在傳統社會時期,王朝國家治理的理想愿景雖然是“天下一統,寰宇清寧”,王朝統治者又難以避免地以王朝政權安全和民族地區穩定作為國家治理的現實追求。在此目標導向之下,王朝政權往往以“民族精英綏靖”作為民族事務治理的核心方式之一,王朝政權在何種程度上綏靖民族精英,也標識王朝政權民族事務治理能力所能達到的高度。由于傳統民族社會是一個民族文化相對同質、民族利益比較一致和權威認同高度集中的總體性社會,民族精英在傳統民族社會中擁有極高的權威,王朝政權通過民族精英綏靖的方式籠絡、優待和恩寵民族精英,并以之作為民族事務治理的代理人,對民族事務治理起到很大的促進作用,不但降低了民族事務治理的成本,而且還緩和了民族關系,促進了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
20世紀初,內憂外患的強大壓力使得中華民族面臨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亡國滅種的危機促使古老的王朝國家開始向現代民族國家艱難蛻變。在國家形態的變遷中,國家治理和民族事務治理的核心任務都發生了重大變遷,傳統王朝國家時期,“緩和民族關系,捍衛王朝安全”的治理任務讓位于各民族“兄弟鬩于墻,外御其侮”的時代使命。
隨著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宣告成立,中國主權意義上的民族國家建構基本完成,認同意義的民族國家建構開始向縱深推進。在此時期,民族事務治理的核心任務就是“建構現代民族國家個體成員對國家的忠誠與公民意識……成為現代意義上的國家公民”[6](34)。與此相應地,民族事務治理能力集中體現為如何樹立各民族成員對民族國家和政治體系的理性信仰,以及將各民族整合為一個有機聯結的中華民族共同體。為了樹立各民族對民族國家和政治體系的信仰,將各民族模鑄成統一的中華民族共同體,中國從制度設計和政策供給等方面進行了艱難的上下求索。
其一,民族區域自治的制度設計。民族區域自治制度是中國民族國家建構過程中為保障少數民族整體性權益而創制的一種政治制度,它是民族國家賦予一定民族進行自主治理的資格和權利,由自治區域各民族自主處理內部事務的治理方法和形式。由于民族區域自治為一個民族主宰本民族群體、決定本民族生存與發展的重大問題提供了政治空間,也為自治區域各民族按照自身的意愿選擇發展道路提供了可能,因此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少數民族的生存憂懼和權利焦慮,為少數民族的政治認同奠定了堅實的制度基礎[7](227)。
其二,民族優惠的政策供給。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后,各個少數民族聚居的地方都實現了強制性的制度變遷與社會形態嬗變,然而,由于歷史起點、地理條件、族體規模、文化傳統、發展能力等方面的差異,中國各民族(尤其是少數民族與漢族)之間還存在巨大的發展鴻溝。為了彌合民族發展差距,矯正少數民族在社會發展中的弱勢地位,實現民族事實上的平等,國家以向少數民族“賠不是”的心態推行民族優惠政策。民族優惠政策以保障少數民族集體性權益為依歸,對于推動民族地區發展產生了積極影響。從經濟理性人的角度而論,一個國家的民眾總是從自身利益與福祉損益的角度去考慮自身的國家認同和政治認同。如果民眾自身集體權利和個體福祉在國家治理框架內能夠獲得完善的保障、穩健的提升和高遠的前景,那么,民眾的國家認同和政治認同就會得到逐漸鞏固和提升。中國通過民族優惠政策的實施,在國家資源與政治價值的權威性分配中給予少數民族以特殊的優待和扶助,在很大程度上推動了少數民族的政治認同和國家認同的建構。不過,在另一方面,“優惠政策的存在普遍強化了人們的民族意識,同時也強化了民族群體的邊界”,也“可能在實際上加速了民族內部的社會分化,強化了少數民族精英分子的民族意識,使人們對于群體內部個體之間差異的認識集中在國家提供機會的差異上”[8]。
其三,民族精英的政治吸納。民族精英的政治吸納是王朝國家時期民族精英內部綏靖在現代社會的延承與重構。政治吸納“是政治系統中的統治者通過建立特定的制度體系,采取各種方法和手段把特定的社會群體及其成員納入到國家的主流政治生活之中的活動”,它“是政治系統獲致和維系政治統治合法性的基本方法”[9]。在中國民族國家建構的過程中,國家通過民族干部的培育與選任,把少數民族的上層人士和精英分子吸納到各級政治體系之中,并通過民主集中制等組織原則和政治規范,確保民族政治精英對社會主義事業的忠誠度。政治吸納在很大程度上消除了少數民族精英的政治疑懼,培養了他們的政治認同,并促使他們自覺地通過自己的政治身份和民族身份在民族事務治理中發揮獨特而積極的作用。
其四,意識形態的規訓。中國民族國家的建構就是在國家主流政治文化的導向下,通過求同存異的族際政治整合,培養各民族的國家認同、國族認同和政治認同。在中國各民族“認同政治”的建構中,如果過于強調意識形態對民族文化的統攝,少數民族則難免存在邊緣憂懼和權利焦慮,進而產生對國家建構的抗拒;如果一味強調少數民族“我者文化”殊異于“他者文化”的特殊品格,國家建構又不可避免地遭遇民族文化堅韌的抵抗。在國家建構的兩難面前,中國采取的解決方式是尊重和保護少數民族文化的傳承、發展和創新,再對少數民族文化進行意識形態的浸潤,引導少數民族以民族文化形式來承載和反映社會主義的意識形態,并試圖在民族文化形式與社會主義內容之間尋找一種微妙的平衡。
改革開放30多年以來,中國國家經濟實力得到了狂飆突進式的增長與發展。不管是按照聯合國制定的人類發展指數,還是國際社會通用的恩格爾系數,當代中國都已經由生存型社會向發展型社會邁進,由中等人類發展國家向高人類發展國家邁進[10](29),由國家建構時期向國家全面發展時期邁進[11]。在國家全面發展時期,中國民族事務治理的總體環境和核心議題都發生了重大變遷,民族事務治理出現與以往大異其趣的諸多新情況和新問題,各種新型民族事務的凸顯客觀上也倒逼民族事務治理能力的嬗變和提升。
具體而言,首先,伴隨著中國經濟的整體性崛起,整個社會都發生了嚴重的社會分化,社會的利益結構也日趨緊張,傳統行之有效的民族精英綏靖和政治吸納已經出現效力衰頹的征兆;以往針對少數民族集體權利救濟而創設的制度安排和政策供給也出現難以惠及真正需要幫扶的少數民族底層民眾的狀況。其次,改革開放以來,中國開啟但并未完成人治社會向法治社會的切換,當前,國家依然處于人治與法治膠著運轉的“人法同治”時期。具體到民族事務治理上,一方面,一些地方政府在社會治理中依然存在長官意志現象,存在著由于民族身份敏感而犧牲法治精神的問題;另一方面,由于當前立體化權力制衡體系尚存在諸多制度性缺陷,一些地方政府還表現出明顯的權力傲慢與體制性遲鈍等政治異化現象,深層次地掣肘各族民眾政治認同的培育。再次,改革開放以來,隨著中國由總體性社會走向異質性社會,現代多元文化思潮不斷涌現,不斷侵蝕著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的建構。與此同時,隨著全球化時期主權國家神圣性的去魅和冷戰結束后全球性第三次民族主義浪潮的勃興,以及中國民族優惠政策外溢效應的凸顯,各民族的身份意識和利益意識都出現了集體性復蘇,民族文化尋根和話語表達的欲求也漸趨旺盛,使得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的話語體系某種程度上出現“多元表達”與“一體言說”的失衡。當前中國社會問題與民族問題的重大變遷和疊加顯現,迫切需要民族事務治理能力與時俱進地完成優化與提升。
(一)推進政府再造的能力
在民族事務治理體系中,政府素養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著當代民族事務治理的體系轉型、結構優化和能力提升。因此,政府再造乃是民族事務治理能力匹配社會變遷與民族問題嬗變的最為基本的要求,進而言之,社會變遷與民族問題的嬗變客觀上要求政府不斷推進治理體系的重塑、治理思維的轉向和自我治理的規范。首先,就政府治理體系的重塑而言,在當前各民族跨區域大流動中,民族事務治理主體涉及民委、公安、工商、稅務、勞動、規劃、計劃生育、婦聯等職能部門,以及綜合治理辦公室等與流動人口管理密切相關的一些機構[12]。各部門和機構在功能和理念上都具有一定的歧異性,如民委強調民族關懷、公安部門注重社會安全,而綜合治理辦公室卻更加追求生活秩序,這就使得民族事務治理難免存在“碎片化治理”之弊,導致治理績效的內部耗散。因此,當前政府民族事務治理體系有必要由“碎片化治理”走向“整體性治理”,建立一個協調各相關管理部門統一辦公機構,通過政府各部門相互聯動,實現政府治理體系的現代化和職能部門功能的互補化,以政府自我建構的現代化推動民族事務治理的現代化。其次,就政府治理思維轉向而言,長期以來,地方政府民族事務治理中凸顯的都是一種“區域治理思維”,他們更加注重的只是自己管轄范圍之內的秩序建構、經濟發展和民生改善,而對各民族跨區域大流動中凸顯出來的民族交往與文化碰撞往往持一種輕忽簡慢的態度,以至于相關民族問題不斷累積和疊加[13]。因此,當前地方政府不僅要有“區域治理”的意識,還應超越狹隘地方主義意識的局囿,從中華民族共同體建構的高度,通過公共服務均等化和民族互嵌式社區環境的建設,不斷促進各民族的和睦相處、和衷共濟、和諧發展。再次,在政府自我治理的規范方面,政府一定要注重公共權力行使的自我規范和多元制衡。政府既要注重公共權力的法律控制和制度約束,明晰公共權力的運行邊界,奉行“法無明文授權即禁止”的行為準則;又要注重公共權力的政治控制,充分激發現有政治制度的內在潛力,強化黨的政治領導、組織領導和思想領導,推動人民代表大會的實權化和民主化,實現公共權力內部制衡和公民權利反制公共權力;還要注重公共權力的責任控制和道德約束,通過行政責任和行政倫理的深度植入,建構一個德性政府,不斷追加國家政治合法性,模鑄各民族成員對政治體系的理性認同。
(二)進行秩序建構的能力
在中國民族事務治理中,民族地區的秩序建構是一個歷久而彌新的核心議題。只不過當前民主政治浪潮激蕩下的秩序建構與傳統社會時期相比,呈現出大不相同的時代氣象而已。首先,傳統社會時期的秩序建構,強調政治權力高壓之下的剛性穩定。剛性穩定雖然也可以把民眾的政治訴求限定在一定的秩序之內,但低下的治理技術始終無法有效地建立政治權威和職責的合法性[14](38~39)。隨著當前中國社會深刻轉型和民主政治浪潮逐漸顯現,傳統剛性穩定的建構正在逐漸喪失其道義的正當性和現實的有效性。這就要求當前民族事務治理中的秩序建構要從政治權力主導的剛性穩定走向更加注重分權開放和動態有序的韌性穩定,要通過建立制度化的民族訴求表達機制、民族權利救濟機制、民族利益分配機制、民族情緒預警機制,建構民族社會壓力釋放閥,切斷民族矛盾滋生與蔓延的渠道,從根源上化解民族地區秩序建構的內外壓力。其次,傳統社會時期民族地區的秩序建構,在某種程度上甚至異化成為處理民族問題的終極目標,對社會秩序的絕對追求甚至遮蔽了民族發展、民生改善與法治正義等一系列價值理性式命題。一些地方政府在社會維穩過程中,面對涉民族宗教因素的社會摩擦和利益糾紛,要么通過公共權力進行強力壓制,要么不惜犧牲法治與正義進行無原則的利益贖買。當前地方政府在秩序建構之時一定要注意改弦更張,即一方面要保障民族地區的經濟發展和社會發展,提升各民族的幸福指數,夯實秩序建構的基礎;另一方面又要將秩序建構從權力主導轉換為法律規范,正確區分涉及民族宗教因素的社會問題、法律問題與民族問題、宗教問題的界線,將少數民族的民族宗教身份與法律身份進行剝離,實現民族事務治理法治化。
(三)推動民族均衡發展的能力
在民族國家建構的歷程中,中國雖然對少數民族集體權益進行多方位的特殊化保障,但由于民族地區發展起點相對較低,資本市場又具有向發達區域聚集的天然傾向,再加上國家在改革開放初期采取的東西部地區非均衡發展戰略,中國區域發展失衡和族際發展失衡現象依然不斷凸顯并趨于固化。此外,隨著當代急劇的社會分化,民族精英與少數民族普通民眾的分野已是不爭之事實,傳統的民族權利集體救濟并不足以保證惠及最為弱勢的少數民族底層民眾。同樣值得注意的是,隨著當前整個社會利益意識的整體性覺醒,各民族普遍興起了一場“期望值的革命”,族際利益博弈出現加劇趨勢,針對少數民族權利的集體救濟不斷引起一些漢族民眾“逆向歧視”的質疑。
面對民族國家建構時期民族事務治理中的一些缺憾,在當前國家全面發展時期,一定要更加注重加快推動少數民族跨越式發展,在差異化保障少數民族集體權益的同時,也要注重民族扶助政策外溢效應的消解。也就是說,黨和國家在推動和扶助少數民族發展的過程中,要將傳統以民族身份作為傾斜性扶助的資格,置換為以欠發達地區和底層弱勢群體作為傾斜性扶助的標準[15]。這種標準置換的意義在于,國家對民族地區和少數民族的扶助,不是因為“民族身份”的緣故,而是因為該區域在國家發展格局中相對滯后的緣故,因為該區域一些民眾在社會發展格局中屬于最少受惠者的緣故。這種扶助標準的轉換,不但可以確保國家傾斜性的扶助真正惠及需要幫助的底層民眾,而且對各民族底層民眾不加區分的普惠型救濟,還將有助于消除民族身份利益化與族際逆向歧視等問題。
(四)形塑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能力
當前,地緣政治格局和社會轉型的深刻變遷,給中華民族共同體帶來了一些解構性壓力。為了更好地鞏固中華民族共同體,當前民族事務治理迫切需要提升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形塑能力,并致力于以下幾個方面的工作。首先,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培育。這是形塑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思想基礎。長期以來,民族事務治理的話語體系往往充盈著少數民族風俗的獨特與文化的瑰麗,是少數民族殊異于“他者”的異質性,而對于各民族在源遠流長歷史中形成的中華民族共同體卻缺乏足夠關注,使得中華民族共同體建構存在空心化的憂懼。因此,在當前國家全面發展時期,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任務決定了我們必須高度重視中華民族共同體這個國家發展最為基礎性的政治資源,深度矯正以往中華民族共同體話語體系薄弱甚至是缺失的狀況,培養各民族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意識,實現“多元”與“一體”話語表達的均衡。其次,民族互惠意識的強化。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形塑,不僅涉及各民族如何看待民族與國族,而且還涉及本民族如何看待其他民族。至今,民族事務治理往往以民族優惠政策作為搭建少數民族認同漢族的橋梁,而對各民族互惠互利、共生共贏的悠久歷史卻缺乏必要的發掘與總結,導致一些民眾形成少數民族與漢族“非對稱性相互依存”的錯誤認知。因此,為了推動各民族的他者認同和彼此接納,應當注重民族互惠理論的創制與言說,通過各民族的互惠互利、休戚與共、榮辱一體的論證,不斷強化各民族政治上相互協作、經濟上相互補充、文化上相互涵化、精神上相互慰藉、安全上相互防護的理論認知,最終推動各民族形成互嵌共生、互惠共贏、互融共和的思想理念。最后,民族宣傳工作技術的提升。民族宣傳工作是培養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一個關鍵。改革開放以來,各種社會思潮眾語喧嘩,諸多新型媒體不斷涌現,在很大程度上顛覆性重構著民眾的思維模式、審美習慣和信息獲取的途徑,使得傳統民族宣傳手法與傳播策略都出現了效力遞減之問題。因此,一定要注意針對不同民族、不同層次、不同年齡的受眾,采取多元的宣傳載體和差異化的宣傳策略,靈活地擇取紙質傳媒、微信微博、卡通漫畫等各種宣傳載體,擇取受眾喜聞樂見的、具有民族風格和時代氣息的方式,不斷推動各民族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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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馮雪紅】
Contem porary Construction of Governance Capacity of China’s Ethnic Affairs
ZHU Bi-bo
(School of History and Administration,Yunnan Normal University,Kunming 650500,China)
The governance of ethnic affairs is a classic topic in China’s historical narration and the national governance.Ethnic governance changeswith dynasties change.The capacity of of ethnic governance is the disenchantmentof traditional authority and the construction ofmodern national identity.In order to optimize the performance of national affairs management,the current national affairsmanagement ability should match the objective needs of the governance of ethnic issues,strengthen the government’s reconstruction,order construction,promote the national balanced development,and shape the the ability of Chinese National Community.
Ethnic Affairs Governance;Governance Modernization;Governance Capacity;Chinese Nation Community
C957
A
1674-6627(2016)01-0102-05
2015-11-03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中國族際政治整合的理論與實踐研究”(14CZZ010);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基金項目“中國民族事務治理的體系轉型與能力重構”(15YJC810015)
朱碧波(1981-),男,湖北潛江人,云南師范大學歷史與行政學院講師,博士,主要從事民族政治和邊疆治理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