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和美國政治的衰敗

法蘭西斯·福山

美國腐朽的政治體系只能通過強有力的外部沖擊來修復。這種沖擊需要打破現有的均衡，并做出實際的政策改革

2016年11月8日，在美國總統大選中，共和黨候選人唐納德·特朗普戰勝民主黨候選人希拉里·克林頓，成為新一屆美國總統。這一令人印象深刻的勝利表明，在一定意義上美國民主依然在成功運行。特朗普成功地發動了那些被忽略的選民，即白人工人階級，并且把他們的訴求及計劃推向了國家政治的優先領域。

但是他將怎樣兌現自己的承諾呢？這是問題所在。特朗普指出了美國政治中兩個非常重要的問題。第一個是不平等現象的日益加劇。第二個是有組織的利益集團把持了美國政治體系。然而不幸的是，他還沒有計劃來解決任何一個問題。

不平等產生的首要原因是科技進步，其次是全球化。全球化將美國工人置身于與其他國家數以億計的工人一同競爭的處境。在競選期間，特朗普夸下海口說他將把工作機會帶回美國，帶到諸如制造業和煤炭業等行業。他將通過對現有貿易協定（如北美自由貿易協定）重新談判和放松環境標準來實現這一目標。但他還沒有認識到，自2008年經濟危機以來，即使制造業就業在下降，但美國制造業規模卻在擴張。因為很多新的訂單在高度自動化的工廠中生產。與此同時，煤炭業被排擠出局，與其說是因為即將離職的貝拉克·奧巴馬總統的環境政策，倒不如說是水力壓裂法引起的天然氣革命所致。

特朗普政府有什么政策工具可以逆轉這種趨勢呢？他將限制美國企業界采用新技術嗎？他將嘗試去禁止美國跨國公司投資海外市場嗎？即使這些跨國公司大部分利潤都來自于海外市場。所以他能夠啟用的政策工具很可能就是懲罰性關稅，而這種政策將會導致貿易戰爭，并導致出口行業的就業崗位減少，例如，蘋果、波音和通用電氣等公司。

美國政府被強勢利益集團把持的問題是真實存在的，這也是美國腐朽政治體系的源頭。特朗普對這個問題的解決方案僅僅是他這個人本身，因為他自己本身就擁有大量財富，而不容易被特殊利益集團賄賂。考慮到他本身就有長期利用制度體系為自己牟取利益的事實，想要順利解決這個問題恐怕很難。他曾經提出過諸如禁止企業雇傭聯邦政府官員從事游說工作的建議，這恐怕只能隔靴搔癢，而不能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因為政治體系問題的根本是在政治中摻雜了大量的金錢。在這一點上，特朗普沒有給出任何的實際方案來解決這個問題。因為任何解決這個問題的措施都將會扭轉最高法院關于巴克利訴瓦萊奧和聯合公民案的裁決，即推翻這樣的說法：金錢是言論自由的一種形式，所以它受到憲法保護。

美國腐朽的政治體系只能通過強有力的外部沖擊來修復。這種沖擊需要打破現有的均衡，并做出實際的政策改革。特朗普的勝利確實是一個沖擊。但不幸的是，他只能提供傳統的民粹主義-獨裁主義藥方：群眾們，相信我這個擁有超凡魅力的領袖吧，我能夠解決你們的所有問題。就像貝盧斯科尼政府對意大利政治體系帶來的沖擊一樣，真正的悲劇是浪費掉了一次實際改革的機會。

（作者為斯坦福大學民主發展與法制研究中心主任、高級研究員。王藝璇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