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元青花中同一造型及相同主題紋飾器物間的差異

本文以元青花中常見的梅瓶、荷葉蓋罐、獸耳蓋罐為主線，就同一造型、同一題材，不同的裝飾手法作一闡述，由此可以看出元青花在制作生產上，不似明清官窯那樣嚴苛及規范，它們在制作及繪制過程中存在多樣性和一定的隨意性。

梅瓶

梅瓶，民國時期許之衡所撰《飲流齋說瓷》一書所稱：“口徑之小，僅與梅之瘦骨相稱，故名梅瓶也。”它始現于唐朝，宋時又稱經瓶，為盛酒器，在宋元時期較為流行，一直延續至明清，多作陳設器或插花之用。

元代梅瓶是元青花中常見的造型之一，總體特征：小口、寬沿折唇，短頸，豐肩，鼓腹，腹下漸收，脛部略外揚，圈足澀胎。

（一）元青花四愛圖梅瓶

兩件元青花四愛圖梅瓶，分別藏于湖北省博物館和武漢市博物館，前者為2006年湖北鐘祥郢靖王墓中所出;后者為武漢市文物商店于20世紀80年代從社會征集所得（圖1）。

1、造型上的略微差異

這兩件梅瓶造型相同，小口，折沿，束頸，豐肩，鼓腹，腹下漸斂，脛部略外揚，淺圈足澀胎。兩件梅瓶作一比較（表1），它們在造型上略存差異：兩件梅瓶的底徑尺寸相同，高度、腹徑的尺寸不一，武漢市博物館的較湖北省博物館的在高度上要矮1.1厘米，口徑要小0.2厘米。

2、兩件四愛圖梅瓶同一題材，但無論是人物，還是場景的構成及表現技法上均存在一些差異。

兩件梅瓶在大的構圖上相同，分為三段，肩部繪鳳穿牡丹紋，腹部主題紋飾為四菱形開窗，窗內繪四愛圖，分別是：陶淵明愛菊、周敦頤愛蓮、林和靖愛梅鶴、王羲之愛蘭，脛部為二方連續變體仰蓮紋一周，蓮瓣內填繪蔓草紋，段與段之間依次繪一組二方連續忍冬紋和卷草紋。仔細觀察便發現，這兩件四愛圖梅瓶上的同一題材，無論人物的姿態、服飾，乃至樹的品種及表現技法等諸多細節上均存在一些差異。以林和靖愛梅鶴圖（圖2）為例，首先從構圖上看武漢市館的愛梅圖林和靖有一位小書童侍立于其左側;而湖北省博的愛梅圖與之對比會發現，林和靖左側書童的位置所繪的是洞石而不見書童。其次從繪畫的表現手法上看武漢市館的林和靖愛梅圖，濃墨重彩，人物的衣衫、梅樹、仙鶴采用先勾線后渲染的手法來表現;而湖北省博的所繪清新淡雅，人物的衣衫及梅樹、仙鶴皆用白描的手法來繪制。下面就兩件元青花四愛圖梅瓶中的陶淵明愛菊、周敦頤愛蓮、王羲之愛蘭三個題材及畫面內容的差異逐一比較分析。

陶淵明愛菊：兩件梅瓶構圖上也并無二致，一主一仆，位于樹下相視而立，淵明右手執杖，其對面一書童雙手抱瓶，瓶內插有一束菊花，二人似在攀談。首先主題人物的服飾、動態上皆有差異，武漢市博所繪淵明身著素色長衫，右手臂自然下垂;湖北省博的淵明身穿的是一件碎花長衫，右手臂屈臂置于胸前。前景及所繪樹木的品種也不徑相同，淵明所處前景武漢市博繪的是小石塊，而湖北省博繪的為靈芝草;武漢市博的樹繪的是木槿而湖北省博繪的乃是垂柳。

周敦頤愛蓮：構圖皆為一主一仆前后而立，主題人物周敦頤在前，書童緊隨其后。兩者間的不同之處在于周敦頤及書童的服飾均不相同，武漢市博的周敦頤身著素白長衫而湖北省博的身著深色長衫;武漢市博的書童身穿深色長衫雙手托個小瓶侍立主人身后，而湖北省博的身著花布衫，右手腋下挾一張古琴侍立于主人身后。

王羲之愛蘭：兩件梅瓶上的構圖并無二致，均為一主一仆，一坐一立位于大樹之下，欣賞著花盆中的蘭草。但兩件器物上王羲之愛蘭圖中的人物衣著及背景都略存差異，首先主體人物羲之的衣著，武漢市博所繪其身穿長衫，而湖北省博所繪袒胸露腹。其次背景所繪樹木品種、蘭草的疏密及置放方式上略有差別。武漢市博所繪樹為垂柳而湖北省博所繪乃為木槿;武漢市博所繪蘭草較為稀疏，栽于盆內，盆置于地上;而湖北省博所繪蘭草較為茂盛，栽于盆內，盆置于樹樁之上。

3、兩件梅瓶脛部仰覆蓮紋上描繪的隨意性。湖北省博四愛圖梅瓶脛部所繪仰覆蓮紋中有兩段邊線共用;武漢市博所藏四愛圖梅瓶脛部仰覆蓮紋的邊線每段均是分開的（圖3）。

（二）元青花纏枝牡丹紋梅瓶

高安市博物館、景德鎮陶瓷館皆藏有元青花纏枝牡丹紋梅瓶（圖4），但在構圖、主題紋飾的描繪及表現手法上，還是有較明顯的區別。

1、造型上的差異：

a、兩件梅瓶的底徑尺寸相同，高度相差0.5厘米，口徑相差1厘米。

b、口部造型差異：

高安館藏元青花纏枝牡丹紋梅瓶的口唇部折沿過渡平緩，有一定的弧度，而景德鎮陶瓷館所藏的元青花纏枝牡丹紋梅瓶的口唇部的折沿為硬折沿。

2、構圖上的差異：

高安博物館的纏枝牡丹紋梅瓶構圖總體上看分為三大段，景德鎮陶瓷館所藏的大致分為四段。

高安梅瓶肩部繪4朵云肩紋，云肩紋之間以1朵折枝靈芝紋加以間隔，云肩紋內填繪水波、蓮荷紋;景德鎮陶瓷館的梅瓶肩部由二組方連續的紋飾構成，第一組為輪花狀覆蓮紋，覆蓮紋內填繪雜寶。

3、主題紋飾表現技法的差異：景德鎮陶瓷館所藏的梅瓶，纏枝牡丹花頭的花蕊、花瓣及葉脈采用篾刀先在瓷坯上刻劃，再覆繪青花料的表現方式;而高安博物館所藏梅瓶上的纏枝牡丹直接在坯上用青花料描繪。

獸耳罐

獸耳罐元青花中常見器型之一，盤口、束頸、溜肩、肩部左右對稱各置一鋪首、鼓腹、淺圈足。因肩部左右兩側各貼塑一瓷制鋪首而得名。鋪首乃漢族傳統建筑門飾，其形制多作虎形，嘴下銜一環之狀，用其鎮兇辟邪，鑲嵌于外門的門扉上。其造型裝飾被巧妙地借鑒運用在瓷器之上，常作為器物的耳部，嘴中銜的金屬活環常被省略，僅見高安博物館藏的一件元青花獸耳罐的鋪首嘴中串一銅環，清代、民國時期鋪首口中的環多為瓷制，一并貼于器物的肩部。

（一）元青花云龍紋獸耳罐

兩件元青花云龍紋獸耳罐，一為高安市博物館藏，江西第二電機廠元代窖藏出土;二為美國波士頓藝術博物館所藏（圖5）。

1、造型的差異：兩罐相較，前者的口徑較后者小0.4厘米，但比其高1.5厘米，底徑要大1.3厘米。

2、主題表現手法的差異：兩件元青花獸耳罐的主題紋飾上皆為龍紋，高安所藏其龍紋在描繪技法上為一筆點畫勾染，其龍尾呈尖狀;而波士頓博物館的龍紋采用青花淡描的表現技法，毛發、爪、尾及云頭均采用青花雙勾再染色，龍尾呈火焰狀。

（二）元青花纏枝牡丹紋獸耳蓋罐

兩件元青花纏枝紋獸耳罐，一件為安徽省蚌埠市博物館藏，1973年11月蚌埠市東郊曹山明初湯和墓出土;另一件為江蘇省淮安市楚州區博物館藏，1980年淮安陶升夫婦合葬墓出土（圖6）。

1、造型的差異：前者的蓋鈕為寶珠鈕，而后者為獸鈕且為站立狀，由于蓋鈕造型的不同，造成兩件罐的通高相差4.2厘米。

2、主題紋飾表現手法的差異：蚌埠市博物館所藏獸耳蓋罐，纏枝牡丹花頭的花蕊、花瓣及葉脈采用篾刀先在瓷坯上刻劃，再覆繪青花料的表現方式;而淮安市楚州區博物館所藏獸耳蓋罐上的纏枝牡丹直接在坯上用青花料描繪。

（三）鋪首造型及裝飾手法上的差異

上述四件元青花獸耳罐，其鋪首的造型、裝飾技法可分為兩種。

1、鋪首造型上的差異：一類為造型結構平緩，前者在獸頭的額頭、眉弓，鼻梁、上頜骨的結構表現得不是特別清晰（如波士頓藝術館所藏）;另一類造型結構分明且凸凹有致。額頭、眉弓、鼻梁、上頜骨的結構上交代得清清楚楚棱角分明（如蚌埠市博物館所藏）（圖7）。

2、鋪首獸首裝飾技法差異：波士頓藝術館、高安市博物館所藏獸首的毛發表現形式采用青花曲線描繪;蚌埠市博物館、淮安市楚州區博物館的獸耳罐整只鋪首用青花罩染。

荷葉蓋罐

元代典型器物造型之一，常見景德鎮窯產品，罐體可分大小兩類，蓋作覆荷葉狀，均帶子口，大罐的蓋鈕作蓮桿狀，小罐的鈕常省略或彩繪。罐體、廣口，溜肩，鼓腹，腹下漸收，脛部略外揚，淺圈足，素胎多見積釉斑。

元青花云龍紋荷葉蓋罐

兩件元青花荷葉蓋罐的主題紋飾均為云龍紋，高安市博物館藏出自1980年江西第二電機廠元代窖藏;句容市博物館藏出自1985年句容縣城東房家壩元代窖藏（圖8）。

1、造型差異：兩件荷葉蓋罐，前者較之后者通高要高出5.3厘米、高度要高1.3厘米、口要大0.8厘米、底徑大1.6厘米。

2、紋飾差異：

a、荷葉蓋的紋飾差異：

前者蓋面繪葉脈紋，四面分繪鱖魚、青魚、鯰魚一尾及螃蟹一只，穿戲于葉脈之中;后者蓋面僅繪葉脈紋。

b、主體紋飾差異：

構圖差異：前者主題紋飾為兩條龍追逐嬉戲，一龍昂首前瞻，一龍回首后望，前后呼應，于空白處襯以云紋，突出雙龍追逐、遨游云間的藝術效果。而后者為一條龍追逐纏繞器身一周，空白處襯以云紋，突出龍遨游于云間的藝術效果。

龍紋表現技法的差異：前者龍頭較小，鹿角，龍首多無頭毛，龍軀細長為彎曲的長蛇體狀，腹下通常有橫紋帶;龍身為細筆描畫的細密魚鱗紋，龍爪為三爪，尾呈火焰狀;而后者龍紋頭大，體胖身粗，形態矯健兇猛，留白大鱗片紋，四肢瘦而有力，肘部有長毛五至八根;龍爪多為三爪，爪有甲，指甲尖利，尖尾。

結語

本文以湖北省文博系統中收藏的兩件造型相同，圖案均為青花所繪四愛圖的元代梅瓶為主線，結合部分國內外館藏同一造型，同一主題紋飾的元青花器物就其造型、紋飾和制作工藝方面綜合分析比較，明確了同一造型的元代青花瓷器在生產制作過程中，存在一定的隨意性，同一主題、同一構圖的紋飾的描繪存在隨意性及多樣性。因此，我們在鑒定元青花瓷器時不能僅憑一兩點與時代、工藝特征上是否相符或不同來斷定其真假，而應該從造型、紋飾和工藝上綜合分析后再下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