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年初見時
背上全部的家當,磕磕碰碰地離開家,我來到這所中學,陌生的一切都讓我新奇不已。
更驚喜的是,正值校長推行特色教育,把軍訓改為練一套自制的拳。
天還沒亮,我們紛紛頂著迷糊的腦袋和紅腫到睜不開的睡眼一路小跑到操場集合。看著天色漸漸泛白,我的新生活像太陽一樣冉冉升起。教官來到了各班面前,沒有了軍訓,來的都是大學的體育生,只是循著習慣,還是叫教官。
他一路小跑過來,毫無來由地撞進了我的生活,但顯然,他全然不覺。
在體育生中,他實在算不上翩翩少年。一米七多的個頭在體育生普遍180的個頭中倒有些出眾,皮膚黝黑,壯碩得甚至有點小小的胖,而臉頰的嬰兒肥讓他看上去人畜無害,毫無脾氣。用舍友的話說:普通。
一口正宗的廣東普通話,常常舌頭打了結,在大家的哄笑中羞澀地低下了頭,又馬上回過神來訓練:“立——正!”
為了讓我們每個人都聽清命令,幾乎每句命令都喊得撕心裂肺。第二天,就把喉嚨給喊破了,每一句命令仿佛都夾帶了血絲進發出來,我的喉嚨和心臟似乎也被拉扯得疼痛起來,可他卻似無事一般,繼續扯著嗓子喊出破音的“向右——轉!”
一結束訓練,我就一路狂奔到超市,買了一盒潤喉糖,晚上摩挲了糖盒好久好久,才舍得入睡。
第二天,為了防止不懷好意的閑言碎語,我早早地站在門口等著他。他匆忙地越過了我,我馬上跑過去,生怕他跑掉了,大喊:“教官,等等……”
他聞聲回頭,一臉懵懂地看著我,看著我手里緊緊揣著的東西,一副似乎明白了的表情,誤會我要告白了,神情—下子就尷尬了起來。被人如此揣摩,而且本身心中也確實有些情愫,好像做錯了事被拆穿一樣。我的舌頭,也打結了,只好用力吞了一大口口水,強裝鎮定地把練習了一整晚的那句話斷斷續續地說出來:“教官,這是給你的,辛苦了。”他緊張得只說了“哦”,我也緊張得趕緊溜了。
走了幾步,也許經過理性思考,他冷靜地認為這只是學生對教官的關懷,便又回頭,叫住我,說:“謝謝你。”
我的心早已小鹿亂撞地跳出嗓子眼兒了,大腦內存已經完全不夠用,半天才蹦出一句“不客氣”。
那天升起的太陽,似乎也比平時明亮。
我們都不太聽話,拳練得不認真,他看著匯演的日子一天天逼近,這都迫在眉睫了,他卻一個^.干著急。
他客客氣氣地和我們講道理:“要認真起來,匯演是要為自己班爭光的!”
果然,軟萌的老實人毫無脾氣。
別的教官都看不下去了,紛紛過來幫忙,上來就是:“那個女生干嘛呢?跪下去!看不懂動作,聽不懂要求是不是?”不然就是:“保持這個姿勢兩分鐘!”
還是要兇的過來了,大家這才服了教。
我始終懦弱
他這樣一個可愛的小伙子,應該不少女孩兒喜歡吧。
班上一個身材高挑,皮膚白皙,精于妝容的女孩兒每天都穿超短褲去練拳,全然無視教官說要穿運動長褲的要求。
一次練完拳,退場的時候,她從后面上去,拍了拍教官的肩膀,“嗨……”然后快步走上前去,我內心艷羨,能認識教官是一件多幸福的事情啊。教官們都三三兩兩地聊天,等他從與同伴交談的氛圍中醒過來的時候,女孩兒回眸一笑,笑靨如花。其他教官起哄,而他的臉則刷的—下紅到了耳根。我這才明白,他們本不認識。
啊,這是美人的福利嗎?
彩排那天,教官的指揮失誤,讓大家挨了批評,退場之后,他竟然自責地躲到洗手間偷偷抹眼淚。
回到隊伍之后,那女孩兒走到他的身邊,呢喃細語,我心里咯噔一聲,換作我是男孩兒,應該也不會拒絕一個美女的投懷送抱吧。可他走開了,用唐僧逃離女兒國的姿勢,躲到角落了。
我心中暗喜,但真想抱抱這個像孩子一樣眼角還掛著淚痕的落寞身影啊。
我嫉妒那個女孩兒,因為我永遠也成為不了她,連加了微信,也不敢去說一句話。
在角落里,品味著他的一顰一蹙,就已經滿足。是不是站在最高的地方,你就能看見我
聽說,愛對了人,就是一想到他,就充滿了學習的欲望。
“是不是變得更好,他就會認識我?”
為了這個近乎荒謬卻被我奉為圭臬的信念,我披星戴月,作為一個理科生,卻也連文科的知識也都記得滾瓜爛熟。漸漸地,我也開始向著班級學習不錯的隊伍邁進,光榮榜上也常常掛起我的姓名。駐足觀望的時候,倒不是為了這表彰多么興奮,而是想到,也許他也站在同一個位置,為我鼓過掌呢。
為了可以從四面八方獲得他的消息,我參加了不少學生社團,沒能遇見他,但與不少人交好,其中不乏我們的共同好友。但我一次也沒好意思去提起他,只是默默多做點事情,也許他們在與教官交談時,會提起有關我的一星半點的故事。
為了像那個美麗的女孩兒一樣,我堅持夜跑,為了瘦下來。每次在星空下奔馳,我都左顧右盼,祈禱奢望著微乎其微的在校道上遇見他的機會。
可能這一切對增加我和他的命中率不那么有幫助,但也拉低了別人的命中率啊,由我創立的彩票學如是說。
謝謝你,曾出現在我的生命里
夜跑這個習慣已經持續了三年了,我一次也沒遇見他。
今晚,是畢業前在學校的最后一晚了,按照慣例去夜跑。
昏暗的校道舒緩了被各種屏幕全方位輻射了一天的雙眼,轉過那個熟悉的角落,遠遠望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昏黃的路燈下,影子被拉得好長好長,旁邊,是另一個影子。
他笑得很幸福,那女孩兒瘦瘦小小的,像他一樣普通得讓人舒服。
眼淚在眼眶中轉了兩圈,我笑了笑,大步向前邁進,沖向終點,用盡了畢生的力氣,又覺得一身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