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擅長養花的朋友告訴我:幾乎所有的白花都很香,愈是顏色艷麗的花愈是缺乏芬芳。他的結論是:人也是一樣,愈樸素單純的人,愈有內在的芳香。他又告訴我:夜來香其實白天也很香,但是很少聞得到。他的結論是:因為白天人的心太浮了,聞不到夜來香的香氣。如果一個人白天的心也很沉靜,就會發現夜來香、桂花、七里香,連酷熱的中午也是香的……
都說一花一世界。花有生命,恰如我們人類,所以美國的作家比徹喜歡以花喻人:“思想是花,語言是綻開的蕾,而行動則是結出的果。”花是我們的朋友,甚至是老師。
水葡萄花印象
它們叫什么?
水葡萄花?霧蓮花?棋盤花?
不知道。只是記得,每年的初夏,校園里那些花結成水靈靈的果,引來同學們的攀爬。怕學生受傷,在果實累累時,校長下令把樹枝砍得光禿禿的。
砍下來的樹枝,連著串串果實。同學們都圍上去,把果子一搶而空。這果,人們叫它水葡萄。果色很誘人,但味道一般,淡淡的,不甜,果肉棉棉的,像棉絮的網狀結構,咬下去,好像就剩下渣了。
最近,意外發現它的花朵很特別,白色,花瓣是呈發射狀的線條,細細的線從黃色的花朵底部往外放射,可以看到花中央有一黃色的空洞,中間有一枝特別粗的花蕊,從洞里伸出來,像一個正在吹氣的小嘴,把密密細細的花絲吹開。拍照時,有些葉子擋住了花,想把葉子撥開,輕輕一晃動樹葉,花絲就紛紛掉了下去,無論如何小心,都會破壞了花的形狀。最后只好放棄。這花原來是脆弱的。
記得3月初我在湖邊散步時發現了這種花,當時拍回來的照片不滿意,決定第二天一早再去拍。結果什么都找不到了,沒有花,沒有花瓣,甚至連殘花都找不到。當時驚嘆,這花的花期竟然如此短暫,一夜就香消玉殞了。
不知怎么,我感覺這花蘊含著一絲的憂郁,行將化作泥土之前,還強歡顏笑。
黑夜里嬌弱的美,讓人嘆息。
但我知道,這花雖然嬌嫩、短暫,但樹干生長速度快,剛砍了一兩年的樹,很快就形成樹冠了。花不艷麗但繁茂,落得多,開得也多。果實也是高產的,果實累累時,有的樹枝會被墜斷,水紅嬌艷的果掉滿一地。如果掉在地上的果沒有摔壞,會被人們撿起,當水果吃了。但大多數都摔壞了,被人隨意踏成泥,在地面上染一層淡淡的紅。
一切都不打緊,來年春天,新一輪的生命將會再次勃發。
無須傷懷,自顧生長,水葡萄花在脆弱與嬌嫩中自有一份堅持的韌性。
微風拂過淡淡的魚木花
大雨驟停,樹葉上的雨水還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我在拍了一些綴滿水珠的爬墻虎葉子和嫩芽后,一轉身,忽然發現,就在公園中央的土坡上,立著一棵花樹。那些蛋黃色與白色相間的花,不是開在枝頭,不是一朵一朵或一束一束地綻放,而是忽然像一大塊碎花布,嘩啦啦地—下展開在你的眼前。滿樹滿樹的喧鬧呀,分不清葉子和花瓣,層層疊疊,從樹頂一直墜到樹腳,串滿花朵的枝條,幾乎要壓到了地面上。
眼花了,心亂了。這就是一夕之間花開滿樹的神奇魚木。
微風拂過,花雨紛紛,空氣中有一股清甜的香味。相傳,當春天的第一場雨落下時,魚木樹原本光禿的樹枝上,就會冒出新芽;而第二場大雨降臨后,魚木樹嫩葉間會出現大量白色花卉……雖然傳說有些夸張,但以大雨為開花訊號的確是魚木樹的特征。魚木在4月底或5月初開花。花朵初時為白色,后轉為淡黃色,同一樹上白花與黃花相間,又有紫紅的長長花絲襯托其間,既飄逸又淡雅。詩人沈花末專門用這花做散文集的書名,叫《加羅林魚木花開》,詩人說:總是在這城市里,在這島上繞著繞著,找尋生命啟發和意義。每在季節變遷之際,眼見著一個小小花苞,一片小小葉子,也仍然可以歡喜,可以心有所感。
羊蹄甲的迷蒙
每每看到這花,都會想起席慕蓉的散文,或許,是因了她的散文才關注這種花的吧。
作為畫家,席慕蓉說:“羊蹄甲是一種很難畫好的花。花開時,整棵樹遠看像是籠罩著一層粉色的煙霧,總覺得看不清楚,畫不仔細。”
她做過多種嘗試,也沒有找到滿意的畫法。“假如一朵一朵的畫起來,怎么樣也不像原來的那棵樹,但是,假如只用深深淺淺的色點來表現的話,又覺得不甘心,因為它原來的花朵那樣秀美細致,實在是不能只用一些色點來形容就算了的。”
于是,她只好拿著速寫簿在花樹下徘徊,風吹過來,花瓣落了下來,正好“有幾瓣落到了速寫簿里,似乎還帶著一陣淡淡的幽香”。這淡淡的幽香,輕輕柔柔地鉆進了女詩人敏感的心里。
作為詩人和散文家的她,忽然心里有了“淡淡的喜悅”:在整個人生的長路上,不是都開著像羊蹄甲一樣迷迷蒙蒙的花樹嗎?
羊蹄甲的花,讓女詩人比女畫家深刻了。人生確實不過如此。青春年少,總覺得人生的美景看不清看不夠,要匆匆地往前趕。待到了近處,看到的卻和原來夢想的不一樣。血氣方剛,氣力尚足,于是再向往趕路。走過千山萬水,歷經花開花落,驀然回首,那迷迷蒙蒙的花樹,已成為記憶,有些蒼涼,有些美麗,卻還是看不清,留不住。就這樣,你已經路過了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