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翁同龢日記》看翁同龢的思想革新

【摘要】：翁同龢，字叔平、瓶生，號聲甫，晚號松禪、瓶庵居士，江蘇常熟人。在中國近代史上，翁同龢作為兩朝帝師，他參加了發生在同光兩朝的重大事件，是一個最為接近政治核心而有影響的人物。翁同龢作為一個深受程朱理學影響的士人，其思想有著傳統士人固有的保守特征。但在近代中國社會發生巨變的背景下，其思想也隨著洋務思潮及維新思潮在不斷的自我革新、與時俱進，出現了一些傳統士人沒有的新變化。

【關鍵詞】：翁同龢；《翁同龢日記》；思想革新

一、逐步了解洋務

翁同龢畢竟不同于堅守理學立場倭仁、李鴻藻、徐桐等人。他早年大治《公羊春秋》，專研今文經學，力主經世致用。隨著洋務運動的不斷深入，在西方資本主義對中國古老的文化的沖擊下，翁同龢的思想發生了很大變化，洋務慢慢引起了他的關注，并在自己的職責權限范圍內對洋務運動給予支持和幫助。

1873年他利用回籍修墓途徑上海時，參觀考察了江南制造總局，游覽了徐家匯法式公園和“夷場”，對租界有了初步的感受。1874年發生日本侵臺事件之后，統治集團內展開了海防大討論。翁同龢持贊成的態度，支持海防建設。1875年，郭嵩燾奉旨出使英國。相對于李鴻藻等士大夫認為出使是“眾詬益叢，下流所歸，幾不可聞”的反對態度不同，他對郭嵩燾出使英國表示支持。在輪船招商局開辦初年，因外商的傾軋排擠，經營困難。在收購美資旗昌輪船公司后，又因攤子鋪得過大而資金周轉嚴重不靈。這正值翁同龢主持戶部。經奏準，不僅從戶部撥款給予扶持，而且還咨請各省日后凡有官物一并交給招商局承運，并且由政府給予水運補助。正是由于他和李鴻章等人的大力扶持，才使輪船招商局的運營得以維持。

1889年9月再次去上海，從他的日記中可以知道，他參觀了機器制造局、洋槍局、織布局，造紙局等洋務企業，參觀了輪船招商局的船塢、碼頭和洋人所建的天主教堂、天文臺和育嬰堂。如：1899年9月30日記述了他參觀育嬰堂、洋人天文臺“洋人天文臺，初擬占風，比至見天主堂司事黃子山，副教主閻。設飲饌，導余觀女育嬰堂……又至男育嬰堂。”1889年10月4日參觀了張氏園，與洋務派官員張叔和討論了有關洋務新政等事宜。經過這次談話，他了解到張叔和是一個“儒極精，談商務極透，真市豪哉”的人。10月7日“到鐵廠”、“又看洋槍局、炮子局，并看船塢。”10月8日“又過造紙器局。”此期間的日記表明了他不斷接觸洋務，不僅為此眼界大開，還增加了他對洋務的了解。

二、閱讀西學書籍

入職期間，翁同龢還同眾多洋務官僚，如朱其昂、盛宣懷、徐潤、朱其詔、謝家福、張鴻祿、唐廷樞及丁日昌、李鴻章、張之洞、左宗棠等人以及出使人員如郭嵩燾、何如璋、黃遵憲、曾紀澤、薛福成等保持交往。通過交往，他獲得了不少關于洋務和西學方面的知識，增強了對世界的了解。同時，翁同龢還研讀了許多關于西學的書籍，主要有陳熾的《庸言》、湯震的《危言》、黃遵憲的《日本國志》、鄭觀應的《盛世危言》、康有為的《明治變政考》、《俄彼得變政考》、傳教士李提摩太譯的《時事新論》、《列國變通興盛記》、《泰西新史攬要》、馮桂芬的《校邠廬抗議》等。這些關于“時務”、“西學”的書，有的開拓了他的視野，有的給他現實的思考，有的使他萌發變法的新思維。

1889年開始，翁同龢已經有了變法意識。從兩次鴉片戰爭和中法戰爭以及帝國主義對中國各個方面的欺壓、敲詐勒索中，他看到了清朝統治者思想落后保守、軍事落后、政治腐朽等弊端，他力圖通過變變法來振興清王朝。要振興王朝首先要從統治者而開始，所以對光緒帝的教育上費盡心思，在1889年光緒帝親政后，翁同龢對光緒帝的教育依舊不放松，他給光緒皇帝推薦、開列了很多與“親政”相關的書籍，這些書籍大多屬于“西學”、“時務”一類，其中有不少事經世時文和資產階級改良派的著作，如《日本國志》、《校邠廬抗議》、《泰西新史攬要》等，1889年12月25日的日記“看《抗議》，昨言此書最切時事，可擇書數篇另為一帙，今日上挑六篇裝訂一冊題簽交看，足徵留意講求，可喜。”翁同龢從經世思想出發，積極引導光緒帝關心現實政治，留心中外大事，把書本知識同社會實踐密切結合起來，還注意結合當時中國發生的重大軍政外交活動，引導光緒帝學會獨立思考問題。然后又把自己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通過“聊天”、“聊天下事”、“談海外風情”等自由的形式傳授給光緒帝。這些介紹引起了光緒對洋務和西學的極大興趣，可以說是“翁同龢一手點燃了光緒帝的改革思想之火”。

三、甲午后思變

1895年甲午中日戰爭以清政府的慘敗而告終，清政府被迫簽訂了喪權辱國的《馬關條約》。對于戰敗，翁同龢深感痛苦，他曾多次自責，說自己“上無以對天造之恩，下無以慰薄海之望”；認為自己“才略太短，無以仰贊”、“自念菲材而當樞要，內政未修，每每中夜彷徨，恨不自斃”。而令他極為苦悶的是，戰后，統治集團內一部分人把戰敗的責任推到他的頭上。帝國主義列強爭先恐后的前來中國爭取割地賠款的利益，掀起了瓜分中國的狂潮，中華民族的危機從此日益深重。《馬關條約》的簽訂驚醒了沉睡中的中國人，促使了翁同龢思想的急劇轉變。

甲午戰敗暴露了清軍的腐朽，不堪再戰。戰后，從維護封建統治的需要出發，清王朝大張旗鼓地進行了裁汰舊軍、編練新軍的軍制改革活動。軍制改革由督辦軍務處主持，翁同龢作為督辦軍務處的會辦大臣，也積極參加了這場改革。其實還在甲午戰爭后期的時候，翁同龢就多次提出改革軍隊的建議。他說，中國茍能雪恥圖強，“兵政必須變法，非將中國舊法掃除而更張之”，“變革實欲去積弱巧蠹之軍”，“箴膏肓起廢疾也”。戰后，在光緒帝召見時，他多次陳言改變清王朝的兵制，認為要能夠自強善后，最重要的是武備精良。翁同龢認為新練陸軍必須額足、餉裕、械備、技藝嫻熟，尤其是作為軍隊主體的士兵必須是體格健魄，營官統領必須選武職中壯健有志不染習氣者。目前要把軍隊編練到這種程度，唯一的方法就是聘洋將、改用洋操，仿效德日諸國的練兵方法。

甲午戰后，西方放列強借向中國貸款之機對中國無休止的勒索，使翁同龢深感國家前途危險，“深以舊法實不足恃”，萌生了變法的念頭。他同盛宣懷、伍廷芳等人討論過有關稅收、銀行、學校、郵政、發行印花稅等問題，同李提摩太、英國駐華公使歐格納以及美國傳教士李佳白討論有關采用西法、聘請洋人進行改革的問題。彼此就“幣制、設立新政部、教育部、筑路開礦、舉辦實業、整頓海陸軍、開辦報紙新聞”等如何改革交換看法。李提摩太還為翁同龢制定維新計劃，供他參考，并勸他放開腳步積極維新。翁同龢也請李提摩太擔任“新政顧問”，把李氏寫給他的維新計劃呈給光緒帝閱看。

四、推薦康梁維新派

光緒帝雖然在1889年親政，然而以慈禧為首的守舊派掌握著清王朝的實權。朝中大多數朝臣大員被慈禧籠絡，惟西太后之命是聽，光緒帝施政不得自專。一心想有所作為的光緒帝不想做亡國之君，企圖通過變法，從西太后手中奪回大權。面對榮祿這樣的“寧可亡國，絕不變法”的守舊派官僚以及“舉朝大臣，半皆西后之黨”的局面，支持變法的也就只有他的老師翁同龢，光緒皇帝想要變法完全是獨木難支。可是對作為皇帝導師的翁同龢來說，想要繼續支持光緒帝實行變法主張，需要尋找新的力量。

正當翁同龢在尋找支持變法的力量之時，康有為也在竭力尋找能支持、幫助他實現民族救亡的維新變法理想。而資產階級改良派因自身力量軟弱，也正把目標投向最高成統治層，希望通過皇帝來推行變法。1895年，康有為發動和領導“公車上書”，“創大清二百余年未有之壯舉”。他所提出的“拒和”、“變法”、“遷都”、“再戰”的主張，反映那時中國人擺脫屈辱、爭取民族自尊、要求自強向上的愿望，展示了作為士大夫對于民族前途的深沉思考。同時，向人們展示了一種新的社會政治力量。康有為的這種抵御外侮同改革內政融為一體，救亡圖存的號召，引起了翁同龢的極大興趣和高度關注。

“公車上書”事件發生后，翁同龢決定引用這股力量來推動和支持光緒帝實現維新變法。在這中間，翁同龢起了橋梁作用。翁同龢的禮賢下士，給了維新派極大地鼓舞，維新派把他當做知己，想通過翁同龢能直接與光緒帝建立聯系。對于光緒帝，翁同龢時常將自己和康有為的會晤以及與維新派接觸的情況告訴皇帝。在他的影響和啟發下，光緒帝也日益傾向變法。

可是守舊派的阻撓，讓變法很不容易。1895年，翁同龢令親信僚屬、戶部司員、原強學會會長陳熾代為起草了十二道新政詔書，準備交光緒帝批準陸續頒布實施。這十二道新政詔書主要是汰冗員、停捐納、修則例、裁綠營、改科舉、練新兵、辦學堂、薦人才、筑鐵路、開銀行等方面的內容。這是維新運動期間，首先提出的變法方案。但是這次變法計劃由于遭到奕的阻擾和奏報，未能得到實現，而且翁同龢遭到慈禧的厭惡并且將漢書房裁撤，隔絕了翁氏和光緒皇帝的聯系。

1898年，俄國強占旅大事件發生后，各國爭相效仿，掀起了瓜分中國的狂潮。光緒帝深知危機，認為變法迫在眉睫。然而在光緒召見王公大臣時，各大臣都緘默不語。為了支持光緒帝的變法，翁同龢認為“變法須從內政根本變起”。

五、翁同龢思變的原因

（一）對中國現狀的認識與反思

1、中國所面臨的現狀

1840年鴉片戰爭后，外國侵略者用堅船利炮強行打開中國的大門，中國自此逐漸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面對急劇變化的形勢，人們從“天朝上國”的迷夢中驚醒。這時西方文化也伴隨著西方列強的堅船利炮而一起東來，從十九世紀六十年代開始，清王朝中上層官僚掀起了“師夷長技以制夷”的洋務運動，企圖以“中體西用”為原則，學習西方先進的科學技術以自強。甲午戰后，維新派希望清王朝能學習日本、沙俄的君主立憲制度，通過自上而下的改革實現救國。總的來說，人們對外部世界的認識經歷了從器物到制度，再到思想的轉變，對西學文化的認識也是逐漸深入的一個過程。翁同龢在這樣一個中西文化交流的過程中不斷的認識反思，成為一個與時俱進的人。

2、翁同龢對現狀的認識

翁同龢從初入官場到被開缺回籍，不僅為同光兩朝的帝師，而且還官至軍機大臣，總理衙門大臣、戶部尚書協辦大學士。在他為官四十載里，因身居朝廷的核心，同光兩朝的重大朝政活動他都無不參與。從洋務運動開始，在中國所出現的新與舊，進步與保守，中學與西學的斗爭中，翁同龢作為傳統知識分子也有掙扎。特別是在中法戰爭后，邊疆危機日益加劇，而清王朝上至統治者，下至親王大臣大多以主張妥協退讓、和平了結以自保。翁同龢因為中法戰爭被恩革職留任，雖仍在毓慶宮行走，但是退出了軍機處。在翁同龢離開軍機處后心情十分苦悶，雖憂心時局，無能為力。“時事如此，朝廷旰食，吾輩何顏，唯有愧恨。”在他游覽京師西山秘魔崖證果寺時，他用古樸蒼勁的行草在璧間作詩一首：“袞袞中朝彥，何人第一流？蒼涼萬言疏，悱惻五湖舟。直諫吾終敬，長貧爾豈愁？何時霜葉下，同醉萬秋山。”從這首詩里可以看出他內心的愿望。

《馬關條約》簽訂后，從翁氏的日記中可以看出他之后對于外國使者以及傳教士的認識改變。1895年4月30日記有西洋狀師科士達的話：“科先敘李相之忠，次言國政，首練兵，改西法，次造鐵路，次賦稅，其言反復驚切，謂果實力變更，十年后中國無敵，若因任不改，不可問矣。”10月26日記下了李提摩太與他的談話：“堯舜周孔之道，環地球無以易。中土儒者，歐洲敬之，獨養民之政衰，圣人之道將不行。五國以中國不能養民，遂欲進而代謀所以養，情已薦矣，故中國養民之政不可不亟講也……變法以興鐵路為第一義，練兵次之。中國須參用西員，兼設西學科。”10月31日又記錄了即將離任的英國使歐格納的話：“今中國危亡已見端矣，各國聚謀，而中國至今熟睡未醒，何也？且王果善病，精力比繼，則宜選忠廉有才略之大臣轉圖新政，期于必成，何必事是推諉，一無所就乎？”所有這些來自異域人士的告誡，都在不同程度上觸動了他對中國時處危亡境地的感受和認知。

（二）士大夫的忠君愛國情懷

作為深受傳統思想熏陶的士大夫，忠君愛國、輔助君王治理天下以達到太平盛世，是每一個為官者的終極目標。而翁同龢作為兩朝帝師，在塑造兩個皇帝為一代明君方面作了巨大的努力。特別是對自小就親近他的光緒帝，他希望將光緒帝培養成為康熙那樣有政治抱負的賢明君主，不僅能夠文武兼治，力挽清王朝的頹勢，而且還能洗涮民族恥辱，使國家從此振興。他曾送給光緒帝兩首詩，詩中有兩句：“敬從光緒當陽日，追溯康熙郅治時。”甲午戰敗后，培養的確使光緒帝成為了一位有獨立見解、有頭腦，有政治抱負的君主，以致于能在戊戌年間勇敢的提出變法。

翁同龢在對儒家經典與歷代典章制度的閱讀中，熟知歷史上仁人志士的言行舉止，對無數大義凜然的愛國者深懷敬佩之情。他推崇明清之際著名思想家顧炎武“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愛國精神。然而對于翁同龢來說，他所經歷的兩次鴉片戰爭、中法戰爭、甲午戰爭以及之后的籌措對日賠款、德國強占膠州灣等外國侵略暴行后，強烈的民族感情激發了他救亡圖存的變法意識。

結語

翁同龢的轉變過程，經歷了洋務運動、中法戰爭、中日戰爭和戊戌變法等重大事件。雖然這些事最終以清王朝的腐敗懦弱甚至失敗告終，但是翁同龢在其中所做的努力是不可磨滅的。他從開始轉變到實現他的邊個理想為止，這一過程大體順應了時代發展潮流，其中所提出的改革軍事的思想、主張“變法須從內政根本開始”等思想與時俱進、追隨社會變革的步伐，在當時的局勢中時非常難能可貴了。

文獻參考：

[1]陳義杰，整理.翁同龢日記[M].北京：中華書局，1989.

[2]謝俊美.百年家族——翁同龢[M].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2006.

[3]張靖.晚清選官制度變革研究[D].北京：中國政法大學，2005.

[4]謝俊美.再論翁同和與戊戌變法[J].廣州：廣東社會科學，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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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黃彰健.康有為與戊戍變法——答汪榮祖先生[J].清史研究，1993.

作者簡介：張金鑫（1992—），女，貴州思南，中南民族大學，碩士生，研究方向：明清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