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美國實施“亞太再平衡”戰略,不斷強化與韓、日、菲、泰、澳的盟國關系,頻頻舉行軍事演習,加強在亞太地區的軍事存在,同時尋求新的盟友,加強與地緣樞紐國家的關系,介入亞太地區的熱點問題并制造緊張態勢,同盟出現以“復合式”為結構特點,“同心圓式”為層次構筑的特征。同盟體系的效能也隨之變化,主要表現為加強美國地區領導地位、減輕美國霸權護持的成本、通過“關系性權力”將中國“嵌入”美國同盟網絡。從同盟的結構、層次的調整、功能的強化方面對美國同盟體系的變化及其預期作出分析。
[關鍵詞] 美國亞太同盟體系;輻輳式;復合式;同盟效能
[中圖分類號] D814.1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2-8129(2017)02-0004-06
一、問題的提出
美國在亞太地區軍事存在的重要特征之一就是其在該地區的同盟體系,此體系在冷戰時期建立,成為與蘇聯爭奪亞太地區霸權的重要工具。冷戰結束后,該體系并沒有因為威脅的消失而解體,反而出現了強化的趨勢。冷戰結束后,美國的亞太同盟體系開始其轉型的過程。它不僅表現為同盟區域擴大和共同利益的拓展,還出現同盟結構調整與互動增強等趨勢。與冷戰期間的同盟相比,新時期的美國同盟體系在組織架構、運行機制上進行漸進式調整,進而導致其功能也有所拓展。另外,同盟體系的內在變革、亞太地區安全環境的變化、中國崛起的地區效應等因素被認為是影響美國亞太同盟體系調整與轉型的重要動力,未來五至十年,中國最大的安全壓力來自于以同盟體系為主要載體的美國亞太戰略調整帶來的結構性壓力。本文將從體系的調整、層次的構筑以及功能的變化等方面對美國同盟體系展開論述。
二、美國亞太同盟體系的結構:從“輻輳式”到“復合式”
傳統的亞太同盟體系亦被稱為“軸心-輪輻”體系,一方面盟國犧牲主權以協同美國加強在該地區的軍事存在,另一方面,盟國可得到美國貿易方面的優惠政策,利用美國這個重要的投資與貿易的市場。隨著中國經濟的長足發展,其業已經成為帶動亞洲經濟增長的主要動力,并逐漸挑戰美國作為地區公共產品提供者的地位。越來越多的國家,還包括美國的傳統盟國都都加深了與中國的經貿合作,相互依存加深。
在地區機制構建方面,中國也積極行動,加入和推動地區雙邊多邊機制的構建。美國認為在經濟和地區機制構建過程中,中國正試圖通過更廣泛的關系網絡,侵蝕美國在亞太地區的影響力,并將最終瓦解美國的“軸心-輪輻”體系,進而威脅美國的領導地位。以上諸多變化都引發了美國對其未來亞洲地位的警惕和擔憂,為此,美國需要一個更為積極主動而不是被動應對的亞太同盟新戰略,對傳統的輻輳體系進行革新。
為應對中國崛起,保持美國在亞太和全球的領導地位,應革新傳統“軸輻”體系以配合亞太戰略布局的新需要。在同盟體系的結構方面,應不僅僅是“輻輳式”或“北約式”,而應試圖結合這兩種模式,摸索一種新型的結構以回應地區權力格局的變化。
首先,強化與傳統盟友(韓、日、澳等國)的關系,進而加強在此地區的軍事存在。2012 年 1 月,五角大樓宣布新的《國防戰略指南》,奧巴馬表示美國要加強亞太地區的軍事部署,今后十年內 60% 的海軍軍力將部署在太平洋地區,并舉行更多軍事演習。在東北亞地區,美國增加了駐軍,并與韓國進行一系列軍事演習。美日雙方也多次表示,兩國間的同盟在維護亞太地區和平方面承擔重要責任,以后會繼續推進在更廣泛領域的安保合作。在南太平洋地區,2011年奧巴馬訪澳時表示,美國將在在澳大利亞達爾文港駐軍 2500人。
其次,尋求新的盟友,試圖構建美國為主導的多邊安全網絡?!霸倨胶狻睉鹇灾校绹訌娕c傳統盟友關系的同時,強化美菲、美泰同盟的作用,而且融入了非正式同盟國家——新加坡、印尼、馬來西亞,增強在該地區的軍事與安全部署。2011年和2012年,奧巴馬與希拉里先后訪問緬甸。另外,南亞大陸的印度的作用也被美國所重視,美印兩國強化“戰略合作伙伴關系”。美國加強對印度的軍事支持并鼓勵印度在亞太地區發揮“領導作用”,這表明美國有意在更為廣闊的地緣范圍內努力構筑其亞洲同盟,使同盟體系更加具有網絡化和立體化的特征。
第三,“復合式”的結構還體現在對小多邊(或少邊主義)原則的重視和靈活利用上。為應對日益復雜的地區形勢,諸如國家間權力對比的微妙變化、領土爭端、恐怖主義等非傳統安全問題,傳統的“輻輳”體系已無法有效和靈活應對,奧巴馬政府兼顧參與和效率,并行推進靈活的多邊和小多邊合作,這也是“巧實力”理念的重要體現。
美國通過加強與日、韓、澳等傳統盟友的關系,強化同盟體系;以此為基礎,在亞太地區拓展新的伙伴關系。通過此種方式,同盟體系由原來應對傳統威脅向應對多種挑戰方面轉化,同盟內涵的關注非但沒有變化,而且還得到進一步強化。
三、美國的亞太同盟體系的層次:“同心圓式”
伴隨著結構調整,同盟的層次也出現變化,體現出以美國為核心的“同心圓式”的特點:
首先,以美國為核心,外圍的第一層是傳統的雙邊同盟(美日。美澳。美韓),這一層次最為重要。澳日分別為美國同盟體系的南北錨,“9.11”事件后,韓日澳與美國的關系更加密切。奧巴馬政府上任后,美國的盟國資源成為其“重返亞太”、應對中國崛起的強大武器。在此基礎上,核心同盟間的合作也呈現出橫向多邊合作的趨勢,以美日澳、美日韓、日澳、韓澳雙邊和三邊合作為代表,推動原有的輪輻結構向復合式網絡結構轉化,主要體現在合作機制的建立,政策磋商日趨密切,安全合作深化以及安全合作領域的擴展呈現并行推進的態勢。
第二層是美泰、美菲雙邊同盟?!?.11”事件后,東南亞國家由于歷史原因,成為恐怖主義者的藏身之所,美國以開辟反對恐怖主義展現為名義,加強與菲律賓和泰國的合作,擴大了同盟體系。而泰國不僅允許中情局將基地分子帶到泰國審訊,而且在阿富汗和伊拉克戰爭中讓美國空軍使用其基地。菲律賓作為美國在東南亞的首要盟國,是亞洲國家中第一個公開表態支持美國領導國際反恐同盟的國家,并且向美國提供了克拉克和蘇比克軍事基地。奧巴馬政府的“亞太再平衡”戰略力圖發展同東南亞、南亞國家的新伙伴關系以增強美國在亞洲的存在感,所以東南亞盟國的作用不可或缺,這也是美國一再重申其強調注重發揮東南亞盟國和關鍵伙伴的作用的重要原因。
第三層是美國、馬來西亞、新加坡、印尼、印度等國家的安全合作關系。美國利用地區的沖突和緊張局勢,加強與地緣樞紐國家的關系以牽制中國,在南海局勢動蕩時,美國在美菲、美泰同盟的基礎上,積極爭取把其他東盟國家納入其安全網絡中。同時,隨著“印太”概念的提出,南亞大國印度也成為美國構建安全網絡拉攏的對象。
“9.11”事件后,美國和馬來西亞的關系有所升溫,并為馬提供反恐所需的技術設備和資金援助,加強軍事合作和交流。建立在1990年簽署的美新諒解備忘錄的基礎上,美國與新加坡達成協議,美國同意讓原設在菲律賓蘇比克灣海軍基地的后勤指揮中心遷到新加坡。兩國協議的簽訂,意味著美國在東南亞地區的軍事存在繼續加強,與這些安全伙伴國家的合作會逐漸納入同盟體系的“復合式”結構中,以應對突發事件為契機,實現美國重返東南亞、圍堵中國的戰略意圖。
四、美國亞太同盟體系的功能
美國通過多層次的同盟關系,力圖更加效地對亞太安全施加影響,構筑符合美國利益的地區安全環境。特別是在應對地區突發事件時,可有效動員與相關問題有共同利益的國家進行靈活的反應。正如美國亞太問題專家拉爾夫·科薩提出的,今后美國較為切實可行的道路是以亞太雙邊同盟為核心,增強與地區國家軍事力量的交流,并在特定情況下結成“臨時性同盟”。“同心圓式”的層次構筑增強同盟體系的效能如下:
首先,有助于美國在亞洲繼續扮演領導者的角色。與歐洲不同,亞太地區尚不具備構建北約式多邊同盟體系的條件,但是發展盟友間的小多邊安全合作,深化伙伴關系,為更廣泛的小多邊和多邊合作提供條件并打下基礎卻是可行的,這種方式成為幫助奧巴馬政府實現其亞太政策目標的有力工具。2011年11月在印尼巴厘島舉行了第六屆東亞峰會。在峰會期間,美日韓三國官員就進行了三邊磋商。這種形式的磋商,其特點是不需要正式條約的束縛,并且可因地因時制宜,靈活性高,不僅使美國保持了戰略主動性,在解決實際問題時也可以高效動員各國,實施行動。這種通過小多邊合作的路徑使美國有效適應了亞太變化的新局勢,并且由于參與者數量少,場所選定靈活,處理問題有效性高,成為美國加強與新安全伙伴的關系,利用靈活的實用主義方式維護本國領導地位的有利工具。
其次,在美國相對實力下降的形勢下,為美國的霸權減負。“共同利益”已成為奧巴馬政府構建多邊合作時經常使用的話語。比如,美日印三國認為,在從波斯灣、到印度洋和馬六甲海峽,直到中國南海的國際航道三國具有共同利益,這也成為三邊對話形成共識的一個核心問題。當然,也有觀點認為,建立在共同利益基礎上的多邊合作,是美國的重要目標,只要合作是務實有效的,那尋求建立一個安全公約組織也不是必須。
美國學者認為,從公共產品輸出方面來看,亞太其他國家在全球化過程中的免費搭便車行為,使美國力量進一步透支,另一方面,這些盟國卻收益頗豐,發展起了足以挑戰美國的軍事力量的能力。因此,對于體系內國家搭便車的行為,美國應該予以牽制,并讓這些國家承擔更多維護體系安全和穩定的責任。
按照奧爾森(Mancur Olson)集體行動的邏輯,小集團在提供公共產品方面比大集團具有優勢,因為它不僅可以限制其他國家免費搭便車的行為,而且在運作方面也更加高效。為減輕霸權負擔,美國政府在亞太地區開始采取以下幾種方式:首先是擴展傳統盟友和重要盟友的角色,鼓勵它們不僅在地區層面,而且在全球層面發揮更大作用;其次,敦促盟友有效提升安全的自我保障能力;最后,加強傳統盟友、新盟友之間的靈巧、高效的務實合作,美國成為亞太盟友間小多邊合作的重要推動國。比如,美國構建美日印三邊對話的重要目的是力圖通過此方式,將日本帶入印度洋地區,同時將印度帶入東亞,同時美國只需付出較小的成本。通過構建亞太地區海洋國家聯盟,美國力圖使盟國為自身加強在亞太地區影響力負擔成本,在降低自身維系主導地位成本的同時,增加中國試圖擴大地區影響力的成本。同盟的這種復合式網絡化的趨勢,是新現實主義思想指導下的護持霸權的安排,通過此種安排,美國一來可以防止中國在亞太地區挑戰美國利益,另外還可以防止亞太國家形成集團,稱霸亞洲排擠美國勢力。
最后,美國采用的是將雙邊、小多邊和多邊安全組合為特點,將中國“嵌入”其中的戰略,意圖一方面是使中國在亞太地區承擔更多責任,另一方面,在其構筑的“復合式”網絡中,處于中軸位置的美國是權力中心,它具備與其他盟國及時溝通,迅速行動的優勢,其意圖是形成一種塑造其他盟國行動趨向的中樞性權力。
具體而言,美國打造的安全網絡的“復合性”功能首先表現在對中國的“嵌入”上。首先是將中國納入到各種關系性網絡中,例如,多邊式的合作機制如東盟地區論壇、東亞峰會;小多邊層面的中美印對話和雙邊層面的中美戰略與經濟對話。與此同時,美國也積極介入其中,不斷尋求并擴大與其有“共同利益”和“志同道合”的伙伴國家,進而經營有助于美國政策與利益取向的網絡結構,在這種結構下,牽制中國的力量。
另外,在包含中國的機制之外,美國開始構筑網絡,以“防范”中國。比如小多邊層面的美日澳、美日韓、美日印對話和雙邊層面的日澳、日韓、日印對話機制,在網絡內部施加壓力的同時,網絡外圍的美國也在使用其中樞性權力,聯合相關國家,限制中國政策的抉擇空間和回旋余地。由此一來,中國擺脫美國“嵌入”式網絡的成本越來越高。
如果以上兩種政策皆不奏效,那美國將通過美國傳統輻輳體系中的雙邊同盟運作以威懾中國。美國的精英都支持通過構建這種關系網絡獲取“關系性權力”,進而是美國在亞太地區的主導地位的維護,同時也緩解中國崛起所帶來的對地區秩序的挑戰。
五、結語與展望
后霸權時代,奧巴馬政府在繼續倚重傳統的雙邊同盟服務于美國霸權的同時,不斷開拓盟友間小多邊和多邊安全合作的新領域。美國構建的以傳統雙邊同盟為中心,以小型多邊的安全合作為節點,以多邊安全參與為外圍的亞太同盟體系網絡已見雛形。
總體來說,美國的亞太同盟戰略也面臨挑戰。首先是對中國崛起的認知和應對方式上,美國對于亞太同盟體系的布局,主要出于對中國崛起的憂慮,這種憂慮不僅體現在對中國的崛起方式上,還有對中國崛起的內容上,美國認為,中國的崛起會破壞美國主導地位和不利于地區穩定的方式崛起,以這種冷戰思維為指導來處理亞太地區新形勢下的新問題,不僅會影響亞太各國間的互信,還會使地區形勢日趨復雜,反而不利于和平與穩定。如果中國像美國設想的那樣,以一種爭奪霸權的方式崛起并且挑戰美國的地位,這種同盟戰略或許會起到一定作用;但是中國是以一種求合作、促和平的方式處理與周邊國家和美國的關系,這反而使美國的重返亞太戰略耗費大量的精力、資源,并且難以奏效。
其次,隨著亞太地區主義和一體化程度的加深,此地區的各個國家均會尋求各種形式的軍事、政治與安全合作,一體化的過程必然會重塑該地區國家間關系和互動模式。因此,美國精心構筑的亞太同盟體系形成的優勢,或許在未來會被大大削弱,甚至會受到嚴重影響,進而不得不重新調整其戰略。
另外,政策制定團隊的人員調整會導致外交政策的重大調整,包括政策重心和資源的流向。雖然亞太地區在世界政治,經濟格局中的地位上升,奧巴馬是美國歷任總統中最重視亞太的一位,但這樣的人事格局未必延續到下一屆美國政府。新的外交團隊是否會繼續推進亞太同盟戰略還是未知數。
在跨入新世紀的今天,歷史告訴我們,以軍事同盟為基礎、以加強軍備為手段的舊安全觀,無助于保障國際安全,更不能營造世界的持久和平。我國提出的“共同、綜合、合作、可持續”的亞洲安全觀,努力走出一條共建、共享、共贏的亞洲安全之路,既是中國人民對亞洲新安全觀的愿景描述,也是亞洲各國建立地區互信安全格局的基本共識。中國倡導的構建多邊安全合作機制,加強安全合作,強調標本兼治,將夯實亞洲安全之路,推動亞洲乃至世界的持久和平和共同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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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曾 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