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美”是主客觀統(tǒng)一的產(chǎn)物

【摘要】：“自然美”是李元洛詩學觀的重要組成部分，同時，“自然美”也是詩歌創(chuàng)作的母體之一。詩人在詩中描述自然之美，流露出對自然美景的喜愛和贊頌。在李元洛的詩學觀中，“自然美”和山水詩有著緊密的聯(lián)系，山水詩不僅可以表現(xiàn)自然之美，同時還可以反映時代精神，并且山水詩有著自身獨特的特征和藝術(shù)價值。作為中外詩歌中的一種“次文體”，李元洛給予了山水詩公正的評價。李元洛的這些觀點，亦和當今流行的“生態(tài)批評”不謀而合，通過詩歌理論，喚醒人們保護自然的意識。

【關(guān)鍵詞】：李元洛；詩學觀；自然美；生態(tài)批評

作為長期活躍在詩歌理論和實踐方面的湖南人，李元洛對于詩歌理論和實踐的貢獻贏得了海內(nèi)外專家與學者的一致認可。其專著《詩美學》更是獲得無數(shù)贊譽，被稱為“我國第一部成體系的詩歌美學理論著作”。[1]在《詩美學》一書中，李元洛高瞻遠矚，專列一章論述詩中的“自然美”，其章節(jié)標題為“高山流水、寫照傳神——論詩中的自然美”，呼吁詩人和詩評家關(guān)注自然。

一、自然美顯現(xiàn)于山水詩之中

在我國古代，山水是詩人心靈的寄托，寄托著詩人的抱負和理想。東晉時期戰(zhàn)亂不斷，許多文人為了逃避戰(zhàn)亂，流離失所，并發(fā)出“風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異”[2]的感慨。因此文人學士大都流連山水，并開始進行山水詩的創(chuàng)作。

通過山水詩的觀照，可以得出以下觀點：仕途得意，則離山水遠；仕途坎坷，則離山水近。如王維、孟浩然等唐代著名詩人，都是在官場郁郁不得志的情況之下，投身山水，才開始創(chuàng)作山水詩。所謂山水詩，是山水等自然物象成為全詩獨立的審美對象的詩。南北朝時期的謝靈運是山水詩的開創(chuàng)鼻祖，他使山水詩成為獨立的審美對象。山水詩的創(chuàng)造，加強了詩歌的藝術(shù)技巧，擴展了詩歌的表現(xiàn)范圍，同時，它標志著人與自然的溝通更進一步。

李元洛認為詩歌中的山水之美，是自然美的主要表現(xiàn)范疇。并進一步指出：“山水詩是山水在詩中成為全詩獨立的美感觀照的主體對象的詩。”[3]作為深受馬克思主義美學影響的詩評家，李元洛認為自然美有兩層含義，一是指山水的普遍意義的自然美；二是指山水的特殊意義的自然美。而詩歌中的自然之美，一方面包括了自然的客觀屬性；另一方面，也包括了詩人在自然物象上的審美觀照。在李元洛看來，“詩歌中所表現(xiàn)出的自然美，是主觀與客觀結(jié)合的產(chǎn)物，是外在的客觀世界與詩人主觀的內(nèi)心感受的統(tǒng)一?！盵4]優(yōu)秀的山水詩顯示出詩人非凡的觀察、體驗、感受的能力，同時，也能豐富接收者的學識，培養(yǎng)接收者的審美情趣和模山范水的能力。

二、表現(xiàn)自然之美的山水詩與反映時代精神的山水詩

李元洛將山水詩分為兩類，主要表現(xiàn)自然之美的山水詩和既表現(xiàn)了自然之美但同時反映了時代精神的山水詩。

“自然美的特點之一就是形式勝于內(nèi)容”，[5]因為自然界的山水主要展現(xiàn)它們的形式。詩歌中的自然一方面具備有同中之異的風姿美態(tài)；另一方面，詩人的主觀情思必須把握這種同中之異。基于此，李元洛對能有自己獨特的不與別人雷同的審美感受，同時又能通過自己的獨特審美感受的抒發(fā)，來不一般化地表現(xiàn)自然之美的山水詩大加贊賞。比如清朝詩人袁枚的《登獨秀峰》、現(xiàn)當代詩人艾青的《西湖》分別鮮明而又獨特的刻畫了桂林的山與西湖的水；與此同時，李元洛反對將詩歌中的自然美訴之于概念化與類型化，對自然物象的描繪與刻畫流于千篇一律，就無法精妙地描繪出自然物象作為“這一個”而存在的獨特之美。唐代韓愈《送桂州嚴大夫》中有“江作青羅帶，山如碧玉簪”之句，歷來被譽為山水詩中的佳句，而李元洛經(jīng)過考證得知，韓愈并沒有到過桂林，他缺乏對桂林山水獨到的美的真切深刻的體驗， “放之其他佳山勝水也似無不可”[6]。

黑格爾在《美學》中認為：“每一種藝術(shù)都屬于它的時代和民族”。[7]山水詩也表現(xiàn)一定時代和民族的審美趣味、審美觀念。這類多數(shù)出現(xiàn)于當代的山水新詩之中。主要通過以下三種途徑：

1、充分顯示情景的時代色彩

正如馬克思在《一八八四年經(jīng)濟學——哲學手稿》中提到的，如今整個自然正處于從“人化的自然”到“自然的人化”的轉(zhuǎn)變過程之中。山水詩人的審美觀照對象以后，它就是特定時代的特定詩人的審美創(chuàng)造。在李元洛看來，反對在山水詩中反映時代精神是片面的觀點[8]。如賀敬之的《桂林山水歌》，他認為是新時代山水詩的佳作之一，究其原因，主要在于《桂林山水歌》不僅表現(xiàn)出了桂林山水所特有的美，還反映著青春奮發(fā)的時代情感。“這遠遠不是那種客觀地模山范水之作所可比擬的了”。[9]

2、人的品德和社會生活的象征

自然還往往具有和人類社會生活美相似的特征，可以賦予其某種暗示、象征和寓意。《論語·雍也》有云：“智者樂水，仁者樂山”[10]，充分地肯定了自然物的象征意義。在我國的古典詩歌中，松、竹、梅、蘭等這些自然物象時常能夠得到詩人的熱情歌頌。如宋代陸凱的《贈范曄》就是我國古典詩歌中最早的詠梅詩，又如劉禎的《贈從第》表現(xiàn)了松的端正與不屈。而對梅、松等這些自然物象的歌頌，同時也是對人的美好品質(zhì)的歌頌。在當代的山水詩中，如香港詩人秦嶺雪的《黃河》，即是借山水等自然物象暗示在工業(yè)化與現(xiàn)代化今天，自然環(huán)境遭到了日益嚴峻的破壞，對自然環(huán)境遭到破壞的無比痛心。這無疑從藝術(shù)的角度給現(xiàn)代人無所忌憚地破壞自然環(huán)境敲響了警鐘。

3、從對歷史感與傳統(tǒng)感的現(xiàn)實表現(xiàn)出發(fā)

“表現(xiàn)名山勝水的詩歌，總是透露出一個民族的共同的審美心態(tài)，并在詩歌的發(fā)展過程中，形成了一種深厚的傳統(tǒng)感與歷史感，沉淀了濃烈的民族審美心理。”[11]因此，當代詩人在繼承傳統(tǒng)的基礎(chǔ)上，對山水作出歷史的、傳統(tǒng)的透視，將時代感、歷史感與民族感融合在一起，使得山水詩獲得一種民族心理的深度與時代的光彩，脫離了為李元洛所詬病的“個人主義”傾向。比如山水詩中的長江與黃河，總是讓人想起像黃河、長江一樣源遠流長的歷史。李元洛認為余光中的關(guān)于黃河、長江的《民歌》中，詩人從“民歌”這一特殊的角度對大江大河合于一詩的富于奇思妙想的詠唱，是和歷史回顧以及詩人的現(xiàn)實抒情結(jié)合起來的，表現(xiàn)了龍的傳人之具有歷史深層意識的時代感情。

三、山水詩的美學特色

山水詩，它同樣是主客觀統(tǒng)一所創(chuàng)造出的產(chǎn)物。因此，山水詩最大的美學特色，即是以形寫神、以景傳情和以神寫形、以情傳景。

1、以形寫神、以景傳情

“以形寫神”，最早出現(xiàn)于東晉畫家顧愷之的畫論。古代詩論在繼承畫論的基礎(chǔ)上，給予了“以形寫神”新的生命力，正所謂“寫神則生，寫貌則死”[12]。尤其是詩歌發(fā)展到唐代，“以形寫神”已經(jīng)成為山水詩中一條成熟的美學原則，所謂“會景而心生，體物而得神”[13]。

形，是山水獨特的外部形態(tài)，神，是山水的內(nèi)在氣韻以及詩人的審美感悟?！皼]有‘形似’的具體的外在形態(tài)的描寫，‘神’就無從附麗；‘神似’則是形似的內(nèi)在，無‘神’，‘形’就顯得干扁而毫無生氣”。[14]因此，以形寫神，以景傳情自然就成為了山水詩創(chuàng)造的主要美學手法之一。如曉雪的《黑魚河》一詩，詩人以“流淌的翡翠”來比況河水的“清澄、晶瑩、透明”，復補之以掬水而飲“爽透了心”的主觀審美感受。為了更傳神地表現(xiàn)河水的清凈透明之美，在詩的第二節(jié)，詩人的主觀審美移情于客觀外物，“看見魚兒正靜靜地/在讀藍天上的白云”。如此以形傳神，神形兼?zhèn)?，以妙語收束全詩，可謂“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于言外”[15]。

以形寫神，以景傳情，是富有中國特色的詩歌美學傳統(tǒng)。總的來說，以形寫神的重心還在于“形”，它要求從“形”出發(fā)，只有首先刻畫出自然事物的形態(tài)，才能到達“神似”的美學效果，正所謂“為神之故，則又不離乎形”[16]。

2、以神寫形，以情寫景

李元洛堅定地認為文藝中的美是主客觀結(jié)合的產(chǎn)物。詩歌，歷來就有長于抒情的傳統(tǒng)。因此，在山水詩中，就產(chǎn)生了以神寫形、以情寫景的創(chuàng)作法則?！耙陨駥懶?、以情寫景，即是以表現(xiàn)詩人對客觀對象的審美情思為主，使詩中的‘自我’上升到主宰的、統(tǒng)攝的地位，而形似和外景則居于次要的、被影響的地位?！盵17]這樣，詩人不再只是對對象的自然屬性產(chǎn)生審美觀照，而偏重于對對象的主觀化，具有更為強烈的主觀色彩。李元洛同時認為：“這和主觀臆造的唯心主義美學有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18]，詩人的主觀情感與審美觀照從根本上還是由于自然之物的激發(fā)而產(chǎn)生的，它能有效地防止陷入簡單復制的自然主義之流。正如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所說：“詩人對宇宙人生，須入乎其內(nèi)，又須出乎其外。入乎其內(nèi)，故能寫之；出乎其外，故能觀之。入乎其內(nèi)，故有生氣；出乎其外，故有高質(zhì)?！盵19]

四、結(jié)語

“自然美”作為《詩美學》中的重要一章，李元洛巧妙地將詩中的自然美限定在山水詩之美這一框架之下，而山水詩作為中外詩歌中的一種“次文體”，常常被詩人與詩評家所忽略，因此，專章論述詩歌中的自然之美，對于公正地評價山水詩的歷史地位有一定的實際作用。再者，李元洛對于自然美所作出的分析與闡釋，能有效地指導我國當代山水詩的創(chuàng)作。對于工業(yè)社會下不斷污染的自然環(huán)境，李元洛從詩學的角度，給人類敲響警鐘，告誡人類保護環(huán)境、愛護自然。

注釋：

[1]黃維梁.古今遐邇貫珍書——讀李元洛的《詩美學》[J].云夢學刊，2016，（1）：100.

[2]（南）劉義慶.世說新語[M].北京：中國畫報出版社，2012：92.

[3]李元洛.詩美學[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6：572.

[4]李元洛.詩美學[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6：574.

[5]李元洛.詩美學[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6：512.

[6]李元洛.詩美學[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6：577.

[7] （德）黑格爾.美學[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97：321.

[8]李元洛.詩美學[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6：582.

[9]李元洛.詩美學[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6：584.

[10]孔子.論語[M].北京：中華書局，2011：56.

[11]李元洛.詩美學[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6：548.

[12]（梁）蕭統(tǒng).文選[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341.

[13] （明）王夫之.姜齋詩話[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23.

[14]李元洛.詩美學[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6：585.

[15]（宋） 歐陽修.六一詩話[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2010：121.

[16]（清） 沈宗騫.芥舟學畫編[M].濟南：山東畫報出版社，2013：33.

[17]李元洛.詩美學[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6：593.

[18]李元洛.詩美學[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6：561.

參考文獻：

[1] 李元洛.詩歌漫論[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1979.

[3]（梁）蕭統(tǒng).文選[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9] （宋） 歐陽修.六一詩話[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2010.

[10] （南）劉義慶.世說新語[M].北京：中國畫報出版社，2012.

[11] （明）王夫之.姜齋詩話[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12] 王國維.人間詞話[M].北京：中華書局，2013.

[13] 李元洛.詩美學[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6.

[14] 黃維梁.古今遐邇貫珍書——讀李元洛的《詩美學》[J].云夢學刊，20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