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桂芹



摘要本文以中國特色的科技傳播實踐——“科技下鄉”為題,從更寬泛的視野,在廣義界定的基礎上,對我國“科技下鄉”不同發展階段的政策、實踐等進行梳理與評價,旨在總結經驗,發掘問題,訴求以史為鑒,為進一步提高我國農村科技傳播的理論水平及實踐效果提供借鑒。
關鍵詞科技傳播;科技下鄉;史鑒
這里采用廣義概念,并不僅限于官方文件出臺后的大型科技下鄉實踐活動,而是指科技信息從城到鄉的傳遞或擴散,因而屬于科技傳播的范疇,既涉及農技推廣,也涉及農村科普。
科技下鄉在中國有著特殊的歷史地位,同時也有著特殊的發展歷程。中國自古便是農業大國,所以科技下鄉的源頭也許可以追溯到古代,不過具有一定規模的活動應該是從近代開始的。尤其新中國成立后在“科技是第一生產力”和“科技興農”等戰略被確立的基礎上,科技下鄉獲得了更大的發展。但是,很多時候更多的科技下鄉活動只是隱蔽于農村科普和農技推廣事業之中,直至1996年專門的官方文件出臺才有了一定的政策保障,從而被意識到和關注到,并且也被推向高潮。到了世紀之交及新世紀,突破性政策法規紛紛出臺,科技下鄉在新的機遇中為農村社會發展做出了越來越多的貢獻。
然而,不同的歷史階段也存在著不同的實際問題和意想不到的特點,有時是挑戰與危機,有時又是意外的特殊推進。這是更應該引起關注的方面,恰是這些矛盾與特殊性能夠給予我們更大的啟發。有學者就說過,對歷史的研究能夠幫助我們更清晰地把握當下的傳播動機、與境及利益關系等復雜現實情況及所面臨的挑戰。
本研究將探索新中國成立以來科技下鄉的發展歷程,總結其演化規律及特色,以史為鑒,為進一步研究及實踐奠定基礎。將按照三條線索來討論:其一,在背景方面,關注國家農業政策、科技政策以及農村科普和農技推廣的發展及政策法規等;其二,重點關注科技下鄉的典型活動或特殊事件,因為這些事件更能夠反映出中國特殊國情背景下的科技下鄉活動的特色;其三,更加關注科技下鄉在發展中存在的問題與挫折,這能夠有利于明確科技下鄉具體實踐與國家政策體制等的關系,尤其是不適應之處,從而更加合理地評價現實情況。
1初步發展階段(1949-1976)
新中國成立后,隨著各項事業的恢復發展,農村科普和農技推廣工作也開始趨于規范化和制度化,有了一定程度的組織保障,其外衣隱蔽下的科技下鄉活動隨之不斷被推進,在農村科普和農技推廣的組織領域內為農村發展做出了不可忽視的貢獻。然而,由于新中國成立時間較短,國家的經濟、政治體制還存在著不穩定性,偶爾甚至也會出現大的社會動蕩,這些都會波及到科技下鄉的發展。因此,這一時期,科技下鄉的發展道路是曲折的,甚至有時是畸形的,綜合各個方面還只能說是處于初步的發展階段。
1.1組織與制度建設
在此期間,無論是農村科普還是農技推廣方面,都開始加強組織和制度建設,使得科技下鄉達到了初步的組織化和制度化。
1.1.1在農村科普方面
在新中國成立前夕出臺的《共同綱領》對科普提出要求的基礎上,新中國成立后的農村科普無論從組織建設方面,還是制度及目標任務方面,都獲得了初步發展(如表1所示)。在這一時期,不但進行了相應機構的建設,如設立了科學普及局和一些相應的事業機構,而且一些法規文件、重要會議及重要領導講話等都提出了科普工作面向農業生產實踐的目標。在這些條件的作用下,農村科普事業初具規模,廣泛開展了群眾性的經驗交流、實驗研究、培訓及技術上門活動。
1.1.2在農技推廣方面
農技推廣對于農業社會的中國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也有著特殊國情背景的形塑。因而,對其研究者頗多且較系統,筆者僅借助于已有的研究成果總結、概括出與本文相關的部分。
中國本來是農業社會,但新中國成立不久急切追趕發達國家的工業步伐,而脆弱的工業非常需要農業的大力支援,必然要求有一套完整的政府主導的白上而下的農技推廣執行機構。這一時期,中國選擇的是農業合作化道路,農業由集體經營,在計劃經濟體制下顯然施行的是國家強制性的農業技術推廣模式。那么,此時的農技推廣機構不僅是一種專業技術服務組織,更是一種政治組織,隨著國家戰略及經濟制度等不斷變化,在不夠穩定的各方面制度環境下曲折發展,但畢竟其組織化和制度化程度在不斷提高。至20世紀70年代末,可以說在全國范圍內基本形成了比較完善的由政府推行運作的農業技術推廣網絡,大大促進了科技下鄉活動的組織化和制度化。它的大體發展歷程可以通過表2反映出來。
1.2政治運動的特殊推進
在中國“摸著石頭過河”的前進道路上,不可避免地出現過一些不利于整體社會進步的政治運動。然而,我們對這些政治運動也不能徹底否定,如果持有一種客觀的態度也會窺視到它在某些方面的一些特殊意義。比如,“大躍進”“文化大革命”等運動都對科技下鄉起到了特殊的推進作用。
1.2.1“大躍進”中的科技下鄉
1958年中國科協成立之際,適逢政治上的“大躍進”運動。當然“大躍進”運動蘊含了很多錯誤的政治思想,但是在某種意義上還是促進了科技傳播與普及的群眾化路線的形成,推進了科技下鄉的發展,只是這種發展似乎呈現的是一種畸形的狀態。
1958年,黨的八大二次會議倡導要調動一切積極因素,逐步實現技術革命和文化革命。這反映出在文化革命的同時,同樣要重視并推進技術革命,也表明國家對技術及群眾路線的高度重視。這一時期,中國科協的基本任務被規定為:“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密切結合生產,積極開展群眾性的技術革命運動。”聶榮臻也認為,中國已經進入了文化及技術革命的高潮時期,中國科協要在這一新形勢下努力實現知識分子和工農群眾、科學技術和生產實踐、普及和提高相結合的方針,推進群眾性科技工作進行全面的大躍進。
在這些思想與目標的指引下,在上一階段四級農技推廣機構和中國科協這一專門科普機構成立的基礎上,中國面向群眾、農村和基層的科技傳播活動蓬勃開展,與廣大農民群眾和農業生產實踐緊密結合了起來,工作的重點從大中城市轉向了基層和農村。朱效民就曾通過大量的史實考證而指出,這一時期在廣大農村,針對農業科技的群眾性實驗活動和技術上門活動發展了起來。這充分體現出了科技下鄉的繁榮景象:各種活動實踐性、綜合性突出,形式多樣;不僅群眾性的實驗活動蓬勃發展,而且也出現了各種農村科普學校,針對推廣先進生產經驗和新技術等進行宣傳培訓;地方科協廣泛行動起來,與其他部門聯合共同組織各種形式的技術推廣隊,廣泛開展送技術進村入戶活動,等等。“大躍進”運動雖然包括了生產建設、文化教育及其他事業的全面推進,但還是以農業為先,群眾性的農業技術革命運動高漲,改良農具運動遍及廣大農村,出現了許多發明創造和新技術,那么它對于科技下鄉的意義就顯而易見。
然而,從總體上我們還是認為,“大躍進”時期的科技下鄉是畸形發展的。這種評價的理由主要有兩個方面:其一,現實中的推動作用主要體現于量和形式上,若從質的角度來看其目標并不切合實際,核心思想過分夸大了群眾的主觀精神而背離了科技的精神實質,使得傳播內容和方式等都偏離了科技的本質特征,因而并沒有發揮出應有的實效,其中的“農業學大寨”就是很好的例證;其二,在“大躍進”和“人民公社化”運動中,“左”的思想盛行,農技推廣在不合理指揮下曾受挫折,甚至陷入癱瘓或半癱瘓狀態,加之“三年自然災害”的影響,國家大量精簡機構。至1959年,全國農技推廣人員被以下放或改行的形式減少了2/3,農技推廣站被砍掉了1/3。這些都嚴重影響了科技下鄉的進程與效果。
1.2.2“文化大革命”時期的科技下鄉
“文化大革命”期間,很多科技活動均被迫中斷,國家農技推廣機構、中國科協幾乎陷于癱瘓狀態。科普書刊、科技廣播電視、科技電影等不但數量大幅度下降,而且內容也被染上了政治色彩。然而,這樣特殊的政治背景由于種種原因對科技下鄉似乎起到了特殊的推進作用。這種推動作用主要體現于“文革”為政治目的而在客觀上造成的無意識的“科技下鄉”活動。由于社會現實的需要,被下放的科技專家或“知青”在基層或農村冒險進行了很多針對實際生產和人民生活需要的科普活動和技術推廣活動,主要包括以下4個方面:
一是“四級農科網”的建立。“文革”期間,國家農技推廣機構被解體,但由于地方農業生產發展的客觀需要,一些基層科技和農業行政管理部門以及插隊落戶的農技人員在社隊領導支持下,建立了各種實驗組,進行農技推廣活動。較有影響力的是,1974年湖南省華容縣率先總結群眾經驗而創辦從縣到生產隊的“四級農業科學實驗網”。其中共有農科隊366個、農科站23個,對應工作人員有農業技術干部67人和農民技術員2 722人。這一舉動引發了中央農林部和中國科學院的關注,逐步在全國推廣。從而,各種民辦科技群眾組織與公社農科站和縣農科所兩級推廣機構得到了統和,雖然是行政主導體制,但由于其緊密結合當地農村現狀而發起,因而在某種程度上具有了從農戶需求出發的優點,使得科技下鄉更加具有實效性。
二是“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該運動起始于20世紀50年代中期,但在“文革”時期被推向了高潮。其規模之大與人數之多都是歷史上空前的,僅在起初的兩年中,從大中城市被推向農村或邊疆的老三屆畢業生就達到了400多萬,截止到1978年,全國下鄉知青共1623萬。雖然,這是一場政治運動,本意并非在于科技下鄉,但卻不可避免地起到了科技輸入鄉村的作用。很多被下放的“知青”都出于實際需要進行了一定的科技下鄉活動,他們雖然并不一定是知名的科技專家,但是整體科技素質較偏遠落后農村的村民具有一定的優勢,必然在農村中對普及科學知識、技能和文化方面都發揮了一定的作用。按照史料記載,這樣的事例也并不罕見,如河南農學會吳紹揆被下放而幫助農民辦科學試驗站、傳播農業科技知識與技能等。
三是關于“五七干校”的活動。“五七干校”是1968年出現的,它以毛澤東對相關報告的批示日期命名,以慶安縣“柳河”經驗為開端,下放干部和知識分子到農業生產第一線進行勞動改造和接受工農兵再教育。“五七干校”采取同工農兵相結合的“請進來,走出去”的辦法,不但工農進校,而且校里的干部到工礦企業和農村生產隊與群眾接觸,甚至有的干脆轉變成了“五七農校”。1969年,中國科協及所屬協會的全體專職工作人員均被批判、遣散或下放到“五七干校”勞動改造,一些被下放到農村的科技專家在與農民接觸的過程中針對當地農民的急需自然會把先進科技傳入農村,在農村的科技進步方面發揮了一定的作用。
四是關于農村廣播站的建立。“文革”期間出于“階級斗爭”和“無產階級專政”的宣傳需要而大辦農村有線廣播,縣廣播站的事業經費自1969年開始列入了國家預算,到1976年全國大部分農村都建成了連接千家萬戶的有線廣播網。雖然廣播的內容日漸喪失傳播科技知識、服務社會的功能,但對于封閉農村的信息貧乏的實際也是非常需要的,也不可能絕對不給農村帶來科技信息。更重要的是,它為科技下鄉打下了重要的媒體設施方面的基礎。
我們應該盡可能客觀地分析和評價“文革”時期這段歷史。其一,它顯然對剛剛起步的中國科技事業造成了極大的破壞,除了被迫停止的科技活動外,更多內容是以政治輿論為主,科技知識被排除在外,而且這些破壞作用還會在更深層面產生更深遠的影響;其二,雖然它對科技事業產生了很多消極影響,但也不完全是消極的,許多科技活動也不是徹底中斷的,只是傳播的目的和內容有了不同,甚至有些時候出于政治目的宣傳力度反倒加大了很多,在不經意中偶爾也會伴隨有科技知識或科技精神方面的內容;其三,由于特殊的政治運動所造就的特殊的社會環境,卻也對特殊需求的科技下鄉起到了特殊的推進作用。
綜觀整個“初步發展階段”,科技下鄉是在常規建設和特殊機遇下曲折發展的。一方面,科普及農技推廣的組織與制度建設都己初具規模;另一方面,雖然經歷了一些本是阻礙社會發展的政治運動,但對科技下鄉卻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推進作用。這些都為科技下鄉在組織、制度、方式、內容等方面奠定了初步的發展基礎。
2全面推進階段(1977-1990)
10年浩劫結束以后,在鄧小平、周恩來等同志的大力倡導下,各項科技事業逐步得到重建和恢復,科技下鄉也開始在各項政策的支持下被全面推進。當然,伴隨改革開放帶來的發展機遇,也存在著不成熟的市場經濟環境和科技體制改革造成的組織障礙等,有時科技下鄉也會受到很多負面影響。
2.1“經濟主戰場”定位后的科技下鄉環境
1978年成為重要轉折年,全國科學大會重申了科技的重要性,并審議通過了科技發展的規劃綱要草案。尤其是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確定了“經濟主戰場”和“科技第一生產力”的地位,從而讓科技與經濟緊密結合,使得農村科技需求更加強烈。在國家戰略上,雖然以追趕發達國家的工業化進程為主要目標,但農村社會的發展和農業科技的進步也受到了高度重視,農村經濟政策相應進行了一系列調整,無論是國家政策法規方面,還是組織方面,都為科技下鄉增加了保障。各類具有科技下鄉性質的國家科技計劃和各種獨具特色的科技下鄉實踐活動開始出現,與前一時期相比,整體呈現了全面發展和自覺推進的狀態。秦紅增博士也曾經認為:“科技下鄉只有到了20世紀80年代中期,通過現代科技發展鄉村即科技下鄉才真正進入到自覺時期。”
2.1.1國家政策環境
一是科普政策提供了保障。以十一屆三中全會為轉折,其戰略部署專門強調了中國科協的配合責任。以中國科協的全國代表大會為契機,中國科技傳播與普及事業的各項政策措施不斷被推進(見表3),至80年代末科普組織及相關運作機制都得到了很大發展。
二是“科技興農”戰略帶來了契機。1989年,國務院發布文件確立了科技在農村發展中的地位,對農業科技推廣工作的重要性、服務體系建設、農村教育和技術培訓等方面都進行了論證和部署,指出:“農業的發展,一靠政策,二靠科技,三靠投入,但最終還是要靠科學解決問題……。因此,各級政府必須把依靠科技進步振興農業作為一項重大戰略措施,堅持不懈地抓下去。”同時還強調了基層農技推廣網絡的作用發揮和農村生產一線的科技人才方面。
三是“三農”舉措給予了推動。十一屆三中全會后黨和國家進行了工作重心的轉移,農業被視為國民經濟的基礎,獲得了更加重要的地位。面臨農業不發達的現狀,中共中央于1979年公布施行了《中共中央關于加快農業發展若干問題的決定》,不僅提出了對“三農”的技術支持,而且鼓勵下鄉、回鄉知識青年立志務農,而且對他們進行針對性培養,這更加有利于科技下鄉的發展;同時,中共中央自1982年開始發布了許多關注“三農”的“一號文件”,對農村發展措施及農業科技等問題做出了重要部署。這些舉措對鄉村科技的輸入與進步都起到了很大的促進作用。
除了上述內容之外,還有中央農村工作會議、中央扶貧工作會議等都為科技下鄉創造了良好的發展環境,此處不一一列舉。
2.1.2組織方面
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很多科技組織與機構開始恢復和重建,尤其是基層的相關工作為科技下鄉提供了必要的組織保障。在中國科協“三大”的倡導下,“七五”期間農村專業技術研究會、鄉鎮科協紛紛恢復和創建,一大批科普服務中心以及科普學校建立起來。更加重要的是,與此同時國家開始重新恢復和創建農技推廣網絡。在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施行后,文化大革命時期建立的“四級農科網”失去了支撐體系,因而1979年公布實施的相關重要文件開始倡導恢復原有的行政主導模式的農技推廣網絡,指出:“縣、公社、生產大隊、生產隊四級科學實驗網就是農業技術推廣網,縣以下主要抓好試驗、示范、推廣和技術培訓工作。”自此,全國開始發展縣一級的農技推廣體系,形成了五級農技推廣組織體制,各級農技推廣機構從行政機構中分離出來,被定性為事業單位,從某種意義上強化了其專業技術服務性質。到80年代末基本建成了農村技術推廣體系,在很多地方建立起了以縣科協、農技推廣機構為樞紐,鄉鎮科普協會、鄉鎮農民技術學校、農村專業技術研究會為基礎,廣泛聯絡教育、科研、國家農技推廣單位、企業、群眾團體在內的農技推廣網絡,而且對應的農村科技服務機構也初見端倪。由此,科技下鄉具有了良好的組織保障。
2.2相關科技計劃
在各項宏觀政策法規對科技與經濟、科技與農村發展關系的目標指引下,這一時期國家出臺并實施了許多科技計劃,包括基礎研究類、政策引導類、科技攻關類和高技術研究類等。這些科技計劃可被分為兩類,一類是具有科技下鄉性質的特色科技計劃,另一類是間接與科技下鄉存在關聯的。這里僅介紹第一類,它們都著重強調科技對農村發展的意義及其實現途徑等,是科技下鄉重要的手段(見表4),為其奠定了不同層面的基礎,同時起到了很大的推進作用。
2.3科技下鄉活動形式
基于政策推進及組織保障,在國家重要科技計劃的引領下,科技下鄉活動廣泛開展,對應出現了許多新的活動形式,這主要見諸表5列舉的一些重要實踐。
總之,這一時期,科技在農村經濟生產方面的功能受到空前重視,科普及農技推廣工作更加深入農村基層,科技下鄉獲得了快速發展。除了上述科技下鄉活動之外,還出現了許多其他創舉,如農民田間學校、農民技術職稱評定、農業技術咨詢服務和各類示范活動等。同時也樹立了各種先進代表和典型,在很多農村出現了“種瓜能手”“養羊帶頭人”等。
然而,由于市場經濟還不成熟,新舊體制交替出現了一些不適應,還有更深層次的國家政治經濟體制改革的沖擊因素,科技下鄉網絡有時也會受到沖擊。例如,曾經建立起來的比較完善的農技推廣網絡在改革中不斷地嬗變,偶爾也遭遇了挫折,甚至出現過危機,這自然對科技下鄉產生了不利影響。但在大部分時間里,科技下鄉整體上還是面臨著良好的各方面環境且呈現出了全面發展的狀態。
3高度繁榮階段(1991-)
在世紀之交及新世紀,隨著科技體制改革的進一步推進與調整,基層科技活動體系得到進一步完善,關乎科技下鄉的政策環境及理念得到了大幅度提升,因而科技下鄉體現出了新特色與新趨向,呈現出了高度繁榮的景象。
3.1突破性政策環境
政策法規的新突破主要體現在4個方面:一是科技下鄉相關法律首次頒布實施;二是科技下鄉官方文件首次出臺;三是中共十六大打破了中國長達半個多世紀的城鄉二元體制,使得發展戰略由“農業反哺工業”轉向“工業補貼農業,統籌城鄉發展”;四是科技下鄉的“最后一公里”瓶頸得到前所未有的重視,農業科技由“下鄉”轉向“入戶”。這些新突破為科技下鄉創造了特殊的發展機遇。
3.1.1相關法律首次頒布實施(如表6)
3.1.2科技下鄉官方文件出臺及中共十六大的影響
專門針對“科技下鄉”的官方文件的首次出臺使得科技下鄉有了政策保障,十六大報告首次扭轉了中國多年來的農村扶持城市工業的弱勢地位。這些政策都對科技下鄉的發展起到了突破性的推進作用。
1996年,關于“科技下鄉”的首個官方文件正式出臺,對相關事宜進行了總體部署,規定“三下鄉”活動的主要任務涉及文化、科技和衛生3個部分。其實,文化下鄉和衛生下鄉與科技下鄉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其內容難免都包含了科技信息,其下鄉主體也應該都是科技人員。同時該文件也闡明了“科技下鄉”包括3項內容,即科技人員下鄉、科技信息下鄉和開展科普活動。正是這一文件的出臺使得科技下鄉活動具有了明確的政策保障,對應活動如雨后春筍。
2002年,十六大首次提出了“統籌城鄉經濟社會發展”的戰略舉措,把解決“三農”問題作為各項事業的重中之重。眾所周知,中國自50年代就開始實施工業化戰略,直到中共十六大召開以前長達半個多世紀的時間,始終是農業補貼工業的二元體制,只有十六大首次進行了新突破,使得城鄉關系格局出現了革命性變化。顯然,新世紀的農村發展需要城市的支持,這不僅在于資金上的傾斜政策,自然最重要的應該是科技方面的支持,因而科技下鄉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政策機遇。
十六大閉幕之際,中宣部等十二部委聯合做出決定并由中宣部發出《關于認真貫徹黨的十六大精神深入扎實開展文化科技衛生“三下鄉”活動的通知》。本《通知》緊密聯系黨的十六大精神,內容明顯比1996年的更加深刻、具體,尤其是出現了新的突破。第一,科技下鄉范圍更廣:在“總體要求”中就提出了不但要普及科學技術知識,也要倡導先進文化,傳播科學方法、思想及精神等,提高農民的素質,滿足他們的生活需求和精神文化需求;第二,科技下鄉更加注重實效:在“實施步驟”中規定了要增強“三下鄉”活動的實際效果,傾聽農民的呼聲,力求解決農民的實際困難;第三,開始注意面與點的結合:關注西部、貧困地區和革命老區等,把這些地區作為“三下鄉”的重點,要求開展“青年星火西進”和院士專家下鄉等活動;第四,開始將科技下鄉的長期性與持續性提上議事日程:在“實施步驟”中要求要將科技下鄉制度化、經常化,達到常下鄉、常在鄉,真正在農村扎下根來;另外還專門部署了大學生的“三下鄉”活動。可見,這一文件引領了科技下鄉的方向,開始從戰略高度對其進行部署。
3.1.3“農業科技入戶工程”的新突破
科技下鄉活動已存在多年,但農業科技往往是能夠“下”到鄉鎮,而難以進村入戶,普通農民難于獲取所需的科技信息,這種現象被稱為“最后一公里”問題。這一問題已成為科技下鄉和制約農村發展的瓶頸,也成為研究者的重要關注對象。對于“最后一公里”難題,“農業科技入戶工程”實現了新突破。
2004年農業部針對科技入戶難的問題發布文件要求在農村重點扶持一批科技示范戶,向農民傳播農業科技。其任務目標是:“組織各級各類科技單位和人員深入生產第一線……實現科技人員直接到戶,良種良法直接到田,技術要領直接到人……;構建政府組織推動,市場機制牽動,科研、教學、推廣機構帶動,農業企業和技術服務組織拉動,專家、技術人員、示范戶和農戶互動的新型農業科技網絡……”農業部還組織制定了相應的工作規劃和實施方案,使得傳統與現代、課堂與現場結合了起來。雖然目前實際效果還不能盡如人意,但是為科技下鄉“最后一公里”難題的解決指明了方向。
3.1.4“科教興農”戰略的新推進
“科教興農”是在前一時期“科技興農”戰略的基礎上逐漸發展演化而來的。概括而言,它的理念要求是,堅持以教育為本,把科技作為第一生產力,依靠科技和教育發展農業和農村經濟,將科技進步和勞動者素質作為發展的關鍵要素,加速實現統籌城鄉發展的目標。“科教興農”戰略的理念要求及發展可以通過不同政策文件的規定反映出來(見表7)。
當然除了突破性的政策法規之外,隨著十六大帶來的突破性變革,十七大報告和十八大報告都更加突出體現了“科技下鄉”的重要而長久的地位。同時國家還出臺了一系列其他相關重要政策文件,都對科技下鄉的新發展從不同角度起到了推進作用。如:《國家中長期科學和技術發展規劃綱要》把科技進步定位為解決“三農”問題的根本措施之一;《全民科學素質行動計劃綱要》強調了農民的主體地位。這些文件目標的實現顯然都與對科技下鄉的大力推進不無關系,都要求發展農業科技、向農村輸入先進適用技術來促進農村經濟的發展,那么科技下鄉又被進一步提上了戰略高度。總之,這些法律法規、政策文件及會議等,為科技下鄉設立了路標與航線,使得科技下鄉活動更加系統化、實效化和制度化。
3.2新的科技計劃
隨著各項突破性政策法規及其他重要政策文件的新促進及新要求,科技下鄉出現了新的繁榮景象,不但原有科技計劃與時俱進地發揮著重要作用,而且新的科技計劃規劃也層出不窮(見表8)。它們從理念、目標、手段等方面都對科技下鄉起到了新的推動作用。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并非專門針對農村科技的重大科技計劃或規劃,也為科技下鄉奠定了一定的基礎,此處不作贅述。
3.3新型科技下鄉活動形式
在新時期,不但原有的科技下鄉形式繼續得到發展和完善,而且一些新的活動形式如雨后春筍。這些新形式既關注分散化的小農戶,也針對農業的規模化和產業化經營,總共有20個左右。這里僅就較突出的部分加以介紹。
3.3.1中國青年志愿者行動
1993年,在鐵路青年志愿者服務活動的啟發下,共青團中央逐步在全國實施了“中國青年志愿者行動”。1994年,對應協會、服務站和網站建立起來,逐步形成了系統化的管理網絡,同時各項管理制度和運行機制也逐步得到完善。這一行動以扶貧濟困為主題,要求各地組織根據當地實際需求開展志愿服務活動,為困難群眾,更為農村和西部地區的農民提供幫助。近些年來,該活動的領域不斷擴展,對應出現了各種志愿活動項目,其中一些項目對科技下鄉起到了很大的促進作用,如表9。
3.3.2“三支一扶”計劃
國家人事部2006年下發文件,要求大學生畢業后要到農村基層從事“支農、支教、支醫和扶貧”工作。其招募工作依照“公開、平等、競爭、擇優”的原則,具有一套詳細的流程,都要進行各地信息采集,緊密結合基層需求信息進行考核或考試,在專業上側重于農村急需的農林、水利、醫學、教育、經濟類等。而且畢業生在上崗前要經過結合本地區實際需要的嚴格培訓,而且以“三農”政策和本地區基本情況為主要培訓內容,工作時間一般為2到3年,期滿后自主擇業,享受一定的擇業優惠政策。可見,雖然其主要目的是為了擴大高校畢業生的就業,然而卻對科技下鄉發揮了一定的作用。
3.3.3大學生村官計劃與科技特派員行動
科技特派員行動與大學生村官計劃是分別于2004年和2006年開始實施的,雖然二者起初實施的目的不同,但在現實中都是重要的科技人才下鄉的活動方式,近些年在全國各地廣泛實施。
3.3.4科普大篷車和科技列車行動
由于中國大部分農村科技下鄉方面的基礎設施落后,為了解決這一難題,2000年,中國科協承擔了研制和配發科普大篷車的任務。至2003年年末,通過借鑒國外經驗設計制造的科普大篷車有3種型號,總共38輛,配發給了各地科協使用。自此,科普大篷車(也稱“流動的科技館”)廣泛深入偏遠農村和西部地區,展示內容豐富多彩,活動方式機動靈活,在投入“三下鄉”活動方面取得了較好的效果。基于“科普大篷車”下鄉的經驗,2002年中央文明辦等又針對革命老區和西部地區開展了“科普列車”行動。該行動每次時間達10天左右,由200多位專家組成了科技專家志愿者服務團,他們攜帶互動展品、展板、掛圖和圖書等,進行科技培訓、展覽、報告、咨詢等服務。
3.3.5大型科技示范活動
大型科技示范活動主要包括兩個方面:一是農業科技示范園區,二是農業科技示范場。二者大同小異,雖然名稱及運作過程等都不同,但是反映出了基本一致的核心思想,都是農業部門近年來著力運作的“農科教”結合的科技下鄉運作模式。該模式在較先進理念的引領下,以市場為導向,以示范帶動和農業科技服務為主,旨在加速農業由數量向質量要求的過渡,促進農業的可持續發展。
對于農業園區,自90年代后期以來全國各地就開始紛紛建立,差不多覆蓋了所有縣市。其指導思想是,注重政府引導和社會參與的結合,根據區域優勢和地方特色,加強農業技術的組裝集成和成果轉化,促進傳統農業的改造、升級與產業化;而對于農業科技示范場項目,是2001年才開始在全國啟動的,它的基本任務是:通過各種形式向農民提供農業科技信息,引進新品種、新技術,成為農業知識與技術傳播的“田間學校”和良種、種苗的繁育基地,最終通過引領作用成為分散農戶進入市場的紐帶。
3.3.6農民專業合作社活動
這種合作經濟組織是農民自己在實踐中首創的,它是在不完善的市場經濟條件下,分散農戶與大市場不協調的情況下產生的。黨的十六屆三中全會對農民實踐起到了支持和引領作用,進一步,于2007年國家施行了《中華人民共和國農民專業合作社法》,并且也開始施行了《農民專業合作社示范章程》,使得農民專業合作組織在實踐中有法可依,有章可循,從而逐步走向了成熟和完善。農民專業合作社的涵義包括兩個方面:一方面來自于概念本身,指的是一種互助性經濟組織,由同一類農產品的生產者、經營者,或者同一類農業生產經營服務的供需雙方在民主的基礎上自愿聯合組成;另一方面則是針對服務對象的界定,它主要是針對該組織的成員提供多項農業相關服務,包括農資的購買,農業生產及經營方面的各種技術或信息,農產品的貯藏、加工及運輸等。
3.3.7中國科普萬里行
該活動的特點是,由企業首先實踐,而且始終有大型著名企業的支持與參與。它發端于十幾年前的“皇明太陽能”科普萬里行活動,進而帶動了多家知名企業的效仿。正是基于多家企業的經驗,2009年由中國科協主辦,多部委聯合啟動了全國性行動,深入貧困地區,對各地的科技需求、難題及典型經驗展開調查,同時傳播科技知識,提高群眾的科技意識,使得科普萬里行活動成為國家及地方的重要科普平臺。這一活動是在“公益性與經營性并存”的新科技傳播理念的引領下發展起來的,在科技下鄉中發揮了其他活動難以替代的作用。其目標在于“通過普及科學知識,把先進的科技知識和科技意識帶入鄉村、街道、廠礦、企業等社會千家萬戶,提高全民科技素質”。
3.3.8農業專家大院活動
該活動是科技部為了深化科技特派員制度而依托“星火計劃”實施的對農服務的新舉措。2003年,科技部下發文件正式啟動實施了“星火科技專家大院模式示范工程”,該文件規定:“支持大專院校和科研機構的專家、技術人員深入農村一線,創辦和領辦以專家為服務主體的各類科技服務組織,并圍繞區域主導產業,廣泛開展技術指導、技術示范、技術推廣、人才培訓、技術咨詢等服務。”這一項目已經在全國大部分地區得到了發展,尤其是在中西部地區進行了大面積的星火示范基地建設,為科技下鄉做出了重要貢獻。
除上述科技下鄉活動之外,還有科普之冬、科普大集、科技致富能手科技下鄉、院士專家科技宣講團下鄉、莊稼醫院、農村經紀人、農業科技110、科普信息網絡、科技副縣長和科技副鄉長以及多種培訓形式。這些豐富多彩的科技下鄉活動展現了科技下鄉豐富多彩的內容和形式,但在具體地方操作中的實效性如何,還有待于借鑒歷史而進行深入的案例研究。
4“科技下鄉”史鑒
縱觀歷史,“科技下鄉”自出現之日起,經歷著從白發發展到政策推進的過程,逐步產生了許多別具特色的實踐活動和政策理論,今日從總體上看已經達到了高度繁榮的階段。然而,其發展道路是曲折的,由于中國特殊的政治環境,科技下鄉總是直接或間接地受到國家整體發展戰略、各種體制改革和一些政治運動的影響,而且很多政治影響又是根深蒂固的。所以,我們不能盲目樂觀于歷史上的輝煌成績,應該透過歷史總結其存在的問題,更重要的是要深入挖掘并思考其中不尋常的事件及帶來的教訓。這種不尋常體現為:一些被普遍認為具有較大破壞性的政治運動對科技下鄉似乎不完全是負面的沖擊作用,而是還起到了某種特殊的推進作用;反之,原本是國家為促進科技進步而實施的改革措施在地方執行中有時卻事與愿違,反倒在某種意義上在一定時期內為科技下鄉帶來了巨大的挑戰與危機。另外,通過全國整體宏觀的歷史透視,也能夠總結出科技下鄉的一些基本發展規律、演化特點及影響因素等,這些方面同樣是進一步地現實研究中應該觀照并借鑒的。
歸納起來,這些啟示作用主要涉及4個方面:一是改革中營利性趨向的挑戰與啟示;二是“線斷、網破、人散”危機的啟示;三是新理念的出現而帶來的思考;四是綜合借鑒意義。
4.1改革中營利性趨向的挑戰與啟示
中國的改革主要發端于80年代之后,而且很多改革均起始于農村,那么勢必會影響科技下鄉的發展狀況。改革自開始一直延續到21世紀,雖然偶爾也會出現革命性的轉變,但整體是漸進式發展的。在改革中,中央與地方政府以及行業主管部門博弈,政治體制、經濟體制和科技體制改革交織在一起,構成了復雜的改革網絡和科技下鄉的社會與境,由此演繹了科技下鄉的挑戰與危機,這主要體現于農技推廣體制的變化方面。這里所關注的是改革中科技下鄉營利性趨向所對應的挑戰與啟示。這些改革與挑戰是隨著國家政策的逐步出臺而不斷推進的(見表10)。
這些文件反映了國家對農技推廣機構改革的倡導以及改變單純依靠行政手段進行農技推廣的趨勢。按照政策要求,80年代的改革應建立起專業性、事業性的農技推廣體系,各對應機構不再隸屬于農業行政部門。可見,在此階段國家改革的初衷是,想通過撥款限制來提高農技人員的工作熱情,發展多元化的科技推廣、服務及經營實體。
但是,在市場機制還不健全,改革還不夠成熟和完善的情況下,在很多地方基層,對于那些不能盡快適應的農技推廣機構本身來說,這一營利性趨向自然成為他們的巨大挑戰,嚴重影響了基層農技推廣的效果。那么,對于偏遠落后的農村,在具體社會與境下,對國家政策的執行以及自身的創造性能力都是存在質疑的,其改革的后果不堪設想。
4.2“線斷、網破、人散”危機的啟示
從20世紀80年代末開始,尤其進入90年代,改革步入了綜合化階段,不僅包括經濟、科技體制改革,與此同時全國不同層級的行政體制、政府機構等政治體制改革也開始推進。尤其基層農技推廣體制改革受政治因素的影響至深,同時纏繞了許多其他因素,使得改革境況更加復雜,從而使科技下鄉陷入了“線斷、網破、人散”的危機。
基層改革起始于1986年,是伴隨著綜合改革而以試點的形式逐步推進的,這些試點作為改革重點在實際運作中存在著與中央政策不一致的現象。這些問題源自于地方實際改革目標的復雜性,地方自身利益問題和國家政策要求彼此博弈:第一,地方對自身財政問題的考慮;第二,面對市場經濟,地方也需要轉變政府職能;第三,按照國家宏觀政策要求,地方還要減弱對基層、企業等的行政干預作用,努力發展社會化服務體系。這樣的地方多重目標就容易導致地方實際改革有時與國家政策目標的不一致性,正是這些中央政策與地方執行的錯位引發了科技下鄉體系的種種矛盾。
從國家層面來看,改革政策的最終目標是想通過各種方式增強基層農技推廣機構的穩定性和科技服務能力。也就是,雖然為了提高科技服務能力而倡導其經營性,但同時并不想犧牲,甚至是要進一步增強其穩定性。在前一階段改革的基礎上,20世紀90年代初中央下發了多個文件來深化農技推廣體系的改革(見表11)。同時,從1993年起國家也掀起了自進入市場經濟以來政府機構與行政體制改革的第三次浪潮,針對事業單位開始推行聘用制,使得它們的人事由身份管理和國家用人向崗位管理和單位用人轉變,從而政府職能轉變與事業單位改革交織在一起。其實,國家是想通過擴大事業單位的自主權而實現重實績、重優秀人才的激勵機制。這一政治體制改革波及面極廣,到20世紀末達到高峰。在這樣復雜的環境中,地方的具體運作狀況及其對基層農技推廣體系的影響便難以預料。
然而在具體地方與境下,除了部分地區經改革使基層農技推廣機構的整體條件得到了改善之外,很多地方依據國家政策,按照(國辦發[1999]79號文件和人發[2000]78號)文件,也分別制定了地方具體實施方案,進行了“撤并鄉鎮、精簡機構、分流人員”等鄉鎮機構改革。甚至有些地方出于政治目的或其他利益因素的考慮,利用這一契機而扭曲了國家政策法規,把基層農技推廣機構過早過度地推向了并不成熟的市場。不少鄉鎮推廣機構被當地政府“斷奶”,突然轉變成了純粹的經營性的農資經濟實體,它們慘遭挫折,為農服務的效率大大降低,嚴重影響了科技下鄉對農村經濟發展的作用發揮。更為關鍵的是,在此階段,縣鄉綜合改革試點工作也正在大力推進,許多地區農技推廣機構的“三權”被下放,由“條管”變為了“塊管”,致使基層農技推廣體制改革悄然被卷入鄉鎮行政機構改革的漩渦之中,并且成為它的重要組成部分。由此,鄉鎮政府獲得了更大的裁決權和自主權,基層農技推廣機構實際由業務部門演變成了鄉鎮政府的行政職能部門,在資金和人事等方面都受到了鄉鎮政府更多的控制。那么,有些鄉鎮政府就利用了這一便利條件,在改革中按照權力和對本鄉鎮政府影響力的大小自主選擇下放與否,那么農技推廣部門顯然是下放目標之一。
顯然,中央基層農技推廣機構改革政策在地方執行中出現了扭曲現象。雖然這一系列改革是國家按照強制性行政手段實施的,地方政府自然在操作中應該顧及中央政策法規的要求,但是在現實中的具體與境下,地方政府的實際策略選擇會受到原有體制結構、外部社會環境、改革動機、時機等多重因素的影響。那么,當他們面臨財政壓力和自身適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環境的需求時,也會從財政實力、部門利益及個人政績等角度做出決策,而冠冕堂皇地借助于“根據地方實際情況”“因地制宜”等理由進行扭曲性的改革。如此一來,本來是國家為加強農業科技社會化服務體系而進行的改革,最終卻演變成了破壞基層農技推廣機構的“惡魔”。這一危機甚至一直延續到21世紀,有的地方在一定時期內似乎陷入了惡性循環的狀態。由于前一階段改革的失敗,因而新時期繼續進行著改革與調整,總體目標基本沒有改變,只是具體改革政策的影響有所不同,基層農技推廣機構又開始受到了農村稅費制度改革及由此而來的鄉鎮機構改革的重大影響。2000年,國家就開始了減、免農業稅的政策,伴隨而來的便是幾乎所有實行農村稅費改革的地方的配套鄉鎮機構改革。即使不同地區實施的具體形式各異,但改革的主要內容基本沒有脫離合并、精簡機構以及分流、裁減人員等。2005年,國務院發布了《關于2005年深化農村稅費改革試點工作的通知》,啟動了新一輪的鄉鎮機構改革,有些地方的農技推廣隨之又陷入了新一輪的危機,至最近5年左右才得以重新恢復。那么,長達近20年之久的綜合改革對基層農技推廣體系和科技下鄉的破壞性影響就可想而知。
4.3新理念帶來的思考
90年代以后科技下鄉獲得了更大的發展,但是多年來科技傳播領域激化的一系列矛盾已經引起了學界及政界的反思,伴隨出現了反映新理念的政策文件(見表12和表13)。這些政策文件發揮了目標引領的作用,對科技傳播的理念和內容等都做出了新的規定,自然波及了科技下鄉的發展狀況。
可見,這些政策法規及會議文件等開始倡導科技傳播的經營性(或營利性)以及科技傳播主體的多元化,開始強調農民對農業科技的自主選擇權和在農技推廣等科技下鄉活動中的參與性。同時,從過去只關注生產技能和科學知識而轉向了也關注科學方法、科學思想和科學精神等,從而引導人們更全面地認識和理解科技傳播,以促進科技傳播的更健康發展。
除了政策法規之外,學術科研成果和現實實踐也反映出了科技傳播的一些其他新思想。進入新世紀,國際國內形勢出現了新變化,國際交流合作在加強,中國科技傳播工作表現出了明顯的時代特征。在強調本土化和因地制宜的同時,國際化趨勢凸顯出來,開始越來越多地使用“公眾理解科學”和“科技傳播”等概念,開始強調科技與公眾的交流互動,甚至也偶爾關注科技產生的過程和負面效應等。同時,科技傳播與科技創新統籌并舉,不但強調經濟的增長,也越來越倡導公眾科技素質的提升。在國際后學院科學觀和國內生活科學觀的影響下,產業科普和生活科普興起,科技傳播開始關注公眾的需求,由政府行政推進向宏觀調控、政策引導、多元主體參與的方向轉變,已經越來越多地強調普惠原則,強調西部偏遠農村地區、少數民族地區和革命老區等的發展。
在這些政策法規及新理念的引領下,全國的科技下鄉工作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響。然而,在新時期的具體地方與境下的運作中,科技下鄉實踐又將是怎樣的情形?新的理念與社會現實能否相容而達到更理想的效果?還是會引發更多的現實矛盾?這些問題都應該引發學者們的關注。
5結論
歷史上的科技下鄉表現出了很強的本土化特色,有其獨特的產生根源和演化規律,對當下的現實研究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它在歷史上體現出的特色、規律及重要影響因素等也應該是現實研究中需要重點關注的方面。
其一,是中國特殊的國情背景孕育了具有濃厚本土化特色的科技下鄉。因而在進一步的現實研究中要特別注意挖掘其本土化特色,要考慮到本國實際,不要盲目借鑒國外經驗。更要考慮到國內地方的巨大差異性及各自特殊性,必須深入具體社會與境進行細致而深入的調研活動,并且在調研之后的闡述中也要特別注意不能過度地將結論進行普適化。
其二,科技下鄉的成長在一定程度上是受到中國特殊的政治體制、經濟體制和科技體制的綜合改革影響的。由于國家有意識的科技下鄉總是服務于國家的宏觀戰略目標,因而不同歷史時期的宏觀發展政策文件就決定了科技下鄉的目標取向、內容及形式。這就決定了研究者要十分關注國家政策文件的相關核心思想,尤其是改革方面,以了解科技下鄉實踐的上級指導路線,從而更有利于比較得出地方運作出現的問題。
其三,科技下鄉活動具有一定的政治色彩。因為科技下鄉是在國家整體發展戰略目標的導向下產生并不斷發展的,因而其難免會受到大的社會變革或一些政治運動的影響,也就決定了它的某種程度的意識形態意味和政治色彩。這就要求研究者要緊密聯系政治因素。
其四,科技下鄉活動具有很強的民間實踐性。雖然科技下鄉自80年代以來很多時候是在政府的主導下進行的,這一主導作用影響著它的理念、方式及方法等,甚至為科技下鄉的基礎理念限定了基調。但是,科技下鄉在不同時期的重要創新實踐活動多數是農民基于農業生產實踐而自發產生的,只是被中央政府發現后作了進一步推廣。也正是這些民間自發的實踐活動賦予了科技下鄉以新的活力。所以,研究者更要深入普通農民的現實生活和科技應用實踐,去了解他們對待和應用科技的真實態度。
其五,科技下鄉具有一定的復雜性。科技下鄉是在龐雜的政策文件引領下及眾多單位部門的組織下進行的,幾乎可以說它是在夾縫中以不明身份成長的,難以形成統一的范式。學術界和國家文件中均沒有明確將科技下鄉納入農村科普、農技推廣或科技傳播的范疇,但是科技下鄉的實踐歷史已經充分證明了科技下鄉與三者的不可分割性。因而,伴隨著中國農村科普、農技推廣及科技傳播理念及方法的不斷發展,科技下鄉的理念及模式也在不斷進步并且表現出新特色。那么,在研究中就應注意同時關注這些不同的領域。
總體來說,科技下鄉已經為社會做出了重要貢獻,同時自身也經過了歷史的不斷淘洗和破舊出新而獲得了很大的發展,但其缺陷也是在所難免的。而缺陷又往往容易暴露于具體地方與境下的實踐操作之中,主要在于國家宏觀政策法規與地方文化及社會環境等能否達到很好的適應性而使科技下鄉具有很好的實效。所以,學者們應該以史為鑒,加強對科技下鄉具體社會與境下的微觀案例研究,不僅關注中國特殊的國情背景、政治運動和政策法規,而且關注包括民間實踐活動在內的各種活動方式、運作特點及其他深層次的矛盾,來挖掘、呈現科技下鄉所處的現實社會與境下的復雜權力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