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拆掉自己建一座寺院

◆◇ 董進奎

春天，拆掉自己建一座寺院

◆◇ 董進奎

遭遇一棵樹

霹靂引進內心

讓雷鳴開采五十歲的年輪

生命的弧線曲折而含痕

蛀蟲切齒于春夏的章節

收獲的初秋

軀體以破碎的方式盛開

而花朵深陷于空中

閃電隱匿在歲月的夾層閃爍

回聲沿著髓的方向掘進

一把泥土療傷

埋葬數滴淚

只為一滴萌動

荷 花

一支笛舉起一滴淚

一朵盛開宣泄淚的繁華

我該伸出怎樣的手

開放心中已久的困頓

等到曲盡

花朵藏進笛芯

一蓬蓮子搖曳生輝

水面起浪

水下臥心

罹難的佛

泥胎脫落

木頭、釘子、麻繩、四處離散

翻開一次成佛的歷程

釘子銹蝕

裸露堅持的困惑

骨茬泛著灰白的光

臉面慘淡而扭曲

從哪個歷史的拐角處

傳來佛切切咬牙的聲響

一個被綁架的佛流落在佛的邊緣

從人間啟程的痛深入佛腳

一個泥瓦匠用麥秸和著黃土填補佛的傷口

了解佛如同熟知走過的路

做一扇門給佛以溫暖

關上來往塵世與佛界的風

他半閉著眼享受回家的路

倒 立

偶爾，把地球玲瓏于掌心

而血液百鳴回轉

沿著目光撞擊時空

四面埋伏的人

顛倒，從容地踩踏

疼痛聳立卻找不到支點

換位托舉，我探到

缺失的礦床傷痕次第開放

一條活剝的魚躲進沉積巖

尾巴生動，挑逗垂釣人

倒置的人生

洞穿世界顛倒的風景

風 鈴

風是你唯一的痛

既定的方向

把痛婉轉成悅耳的清脆

如果我的胴體被誤解

被誣蔑撞擊

我該如何抑制五臟六腑的奮起

搖響微笑的鈴聲

如果風鈴被擊穿

痛點點深刻碎裂

銅片亮出儲藏的光芒

針灸人世的恩怨

我還安好，生命的鈴奏鳴

收攏所有夜行的風

凝聚一場有力的鈴響

讓痛盛開

火 柴

把紙疊起

曲折包住一團火

單薄純粹

很多時

走在擦槍的人世

用折衷的溫柔

枕住烈性的藥

你會安穩

懸 崖

崛起一次

就奠定了永恒的尊嚴

多少人的血

染紅你

都走不出設定的皺褶與斷層

拍打你凝固的思維

無論回聲為你如何辯解

都流于虛無

你的偉績便是豎起懸崖

等待墜亡？

陰 陽

答記者問確信

你最崇拜太陽的光芒

夜晚，你沿著陰溝爬上山巔

躲在巨石后面

把藤條掛在耳朵

捏住鼻子向月亮賊喊

太陽說你竊取了它光陰的糕點

月亮一愣

你把它淬成利刃藏起

逍遙等待

朔月日食那天的廝殺

墻

顫栗就附在那堵墻上

陽光繁瑣地寫下無數記憶

關注地下那幾根麥秸

曾經的一垛溫暖

曾經依靠的臂彎

那泥坯已經有脫落的跡象

岌岌可危掛滿眾多的眼

我渴望煥然一新

怎知剝掉魚鱗，層層傷痛更加鮮活

何況我還活著

害怕風，即便沒有雨

那結了無數網的墻呀

我只是一粒小小的蜘蛛，總愛尋知故地的滋味

我只要那張網，或許被一網打盡

為自己豎立的墻啊，疑惑被推倒的聲音

蛇 山

一條蛇曼妙

舞步入池

一曲回腸，九曲鐘情

青蓮處頻頻舉頭

我，心門緊閉

一位農夫迅疾鎖住了七寸

蜷曲、呻吟

一根上吊的繩

蛇臉貼在巖面

銜緊一枝溫熱的玫瑰

昔陽栩栩

農夫與老嫗搭肩池塘

翻閱多年前的自己

兩條蛇影鬼魅般游出

吞吐一輪月暈

我把那根繩子葬在了山巔

另一根卻沿著軀體攀索

結一串水樣愛情

無需經典

蛇漸次成山

一只蟲子

一粒塵埃游走于墻根

躲避從天而降的一只腳

渴望拋棄的一顆米粒

和略帶綠意的菜葉

晝夜交換是它旅途唯美的風景

在墻角的三岔路口

猝不及防，兩只白蟻卡住了它的喉嚨

命運一點點滑向黑洞

自衛沒有結繭

我是房屋、蟲子的主人

從此，我都提心出門

（選自《中國作家》2016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