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利
初到紐約,我得了兩種?。阂环N是心病,覺得什么都貴;另一種是身體上的不適,不知道是不是整天吃生冷的原因,腸胃里總有一股脹氣的感覺,說白了,就是一天到晚都想釋放氣體。這種滋味,當然很不美妙,無論走在多么繁華的街道上,逛到多么令人驚嘆的美術館,我總要用眼睛搜尋洗手間的指示牌。
無奈之下,只好問朋友,美國有沒有什么治腸胃脹氣的藥?朋友翻著白眼說,放完了就好了。過一會兒又說,要不你去買點無脂酸奶,益生菌可以治療腸胃。我搖頭,不行,我和奶制品本來就不太對付,搞不好雪上加霜。
朋友琢磨了一會兒說:不然你去有機超市,買一種叫kombacha的紅茶菌飲料。末了她又建議,你啊,平常要多吃綠葉蔬菜,少吃碳水化合物、蛋白質、肉。
這個朋友是著名的有機農業專家,在他們那個領域,藥,特別是抗生素,被視為洪水猛獸。
沒幾天,我又碰到一個朋友,她剛來沒幾天,就因為海鮮嚴重過敏長了一臉包。我問她,吃藥了嗎?看醫生了嗎?她搖頭:皮膚的更換周期就是7天,忍過去就好了。
為什么不吃藥呢?
在經歷了一個抗生素泛濫的時代之后,似乎很多對生活還抱有希望的人,都開始了一種漫長的自我修復過程——生病不吃藥,要靠身體自己擊敗病毒。用海明威的話說:那些受傷的地方,一定會變成最強壯的地方。
朋友的意思是,如果不吃藥就能康復,那肯定比吃藥好得多;而人一旦走上吃藥這條路,就一定是沒完沒了、不可救藥。睡不好怎么能吃安眠藥?這玩意兒一旦上癮怎么辦?你就該在每個夜晚考問靈魂,或者學習禪修、打坐、入定,平復心靈,這樣才能獲得真正的休息。
有個女朋友,痛經很嚴重。這其實只需要吃幾顆止痛藥就能解決,可她怎么都無法接受這樣一個現實:難道我在更年期之前,都要靠吃藥活著?
吃藥的人生不健康,所以一定要找點別的辦法。發現自己尿頻,30多歲的男人在購物網站上買了幾包中草藥,心想這總比西藥好吧?西藥治的是病,而中藥就是心靈安慰劑,吃好了是幸福,吃不好也沒多大壞處。
這些因為吃西藥導致的問題,是一道道難以跨越的心理門檻。因為相信“是藥三分毒”,服藥時整個人都帶著深深的罪惡感。
在《吃的美德》一書里,作者對時下流行的有機農業相當不以為然。他不明白為什么有一大群人,正在熱衷養殖不需要吃藥的雞鴨牛羊。我的確接觸過一個有機養雞場,場主回憶起創業初期,聲音里帶著一種痛不欲生:第一年,90%的雞都死了。
《吃的美德》的作者和我一樣,搞不懂一件事:既然人生病了應該吃點藥,為什么動物生病了不能來點抗生素?
當不吃藥、自我調養開始成為一種時尚,難免會覺得這群人有點走火入魔。明明是一顆藥就能解決的問題,為什么要整個身體大動干戈?
后來,我還是堅定地走進藥房,用一口糟糕的英語比畫著說,我需要買點藥,嗯,你知道,我老是想拉肚子和放屁。
在這種事情上,根本沒什么好耽誤人生的。如果失眠讓人不快樂,吃一顆處方安眠藥,擁有一個酣睡到天明的夜晚,難道不是最幸福的事?
(竹子摘自《博客天下》
2016年第10期 圖/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