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猛關雪凌



摘要:西方主流經濟增長理論在指導發展中國家的經濟發展中顯然沒有像指導發達國家那樣成功,中等收入國家普遍陷入了“中等收入陷阱”。典型中等收入國家在經濟騰飛階段依靠外部注入快速實現了工業化,但由于未能培育出具備自生能力的國民企業體系和成熟的本土資本市場,其經濟體構造先天性存在缺陷,進而使其國民經濟循環存在三種經濟漏出,即國際漏出、政府漏出和寡頭(分利集團)漏出,而無論是外部注入和還是內部注入的作用都被這三種經濟漏出抵消了,并導致西方經濟增長理論所提供的促進經濟增長政策失效。堵塞中等收入國家經濟循環漏洞的關鍵是培育健康的國民企業和建設維護本土資本市場,進而構造健全的經濟體。從長遠角度看,突破中等收入陷阱需要“政府—市場—社會”三元協調發展,流體力學和國民經濟循環的“注入—漏出”機制也為經濟增長理論的創新和發展提供了新的視角。
關鍵詞:國民經濟循環;經濟增長;中等收入國家;中等收入陷阱;經濟漏出;發展中國家;國民企業;本土資本市場
中圖分類號:F061.3;F112.1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48131(2016)0600011
一、引言
古往今來,經濟增長一直是人類不斷探索的領域,但至今還不能充分掌握。正如林毅夫(2012a)43所言:“經過這么多年的研究,許多經濟學家也深有同感。發展思想大體上是令人失望的,而增長研究尤其如此。”
在農業社會階段,技術發展非常緩慢,新增產品(主要是食物和燃料)的數量滿足不了新增人口的需求,人類始終處于饑饉的邊緣,這被稱為馬爾薩斯陷阱。這一階段驅動經濟增長主要依靠人口數量增加和資源匹配,技術貢獻非常有限。英國工業革命發生以后,人類的發展模式在少部分國家先期發生了根本性變化:技術和資本結合,在社會制度變革的配合下,經濟增長相繼進入工業時代和后工業時代,并經歷了兩輪全球化:第一次世界大戰前的一百年里英國主導的以自由貿易為主要特征的全球化和第二次世界大戰束后美國主導的以國際貿易與投資自由化為主要特征的全球化。對今天影響最大的第二輪全球化規則體系是美國依據自己的意志建立的1994年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出版的《大外交》一書的最后一章題目是“世界秩序的重建”,認為蘇聯解體、東歐劇變為美國提供了千載難逢的機會,美國應該按照自己的想法塑造世界。 。第二輪全球化中,人類告別馬爾薩斯陷阱,社會價值觀發生了變革,工商業的成功人士取代了過去的貴族和勇士成為社會的英雄。在第一輪全球化當中,世界分化為富裕的西方國家和貧困的殖民地國家;而美國主導的第二輪全球化,把一大批國家帶入了現代經濟增長的軌道,成為現今的中等收入國家。但中等收入國家絕大部分不但沒有能追趕上先進國家的步伐,反而差距在擴大,而且經濟反復、社會失調、政治亂象成為常態,這種普遍性現象被稱為“中等收入陷阱”。
張猛,關雪凌:注入與漏出:典型中等收入國家的經濟循環與增長
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的現代經濟增長理論取得了飛速發展,但在特定國家群體里,經濟增長理論并沒有很好地解決問題,主流新古典經濟學主張的“單一經濟學”(Monoeconomics)是行不通的,應考慮特定國情與發展階段。中等收入國家經歷了從傳統農業經濟向工業化的邁進,但今天的中等收入國家和當年的發達國家相比,經濟增長的過程和形成機制是不一樣的。武漢大學譚崇臺(2008)等學者把發達國家發展初期與當今發展中國家經濟發展進行了跨期比較分析,運用歷史研究方法分析了政策效果,指出發達國家經濟政策的演化過程,與經過主流新古典經濟學嚴格推導的,尤其是依照“華盛頓共識”推薦給中等收入國家的政策建議并不一致。
“經濟增長之謎”一詞的創造者赫爾普曼總結出五個主題可以解開經濟增長之謎:物質和人力資本積累的重要性、技術因素對積累率的影響效果、知識創造的過程及其對生產率的影響、不同國家增長率之間的相互依賴、經濟和政治制度在鼓勵積累和創新變化中的作用(林毅夫,2012a)120。的確,發達國家的經濟增長幾乎都滿足這幾個特點,但依照這一框架去指導發展中國家時效果都不怎么明顯。伊斯特利(2005)指出,過去經濟學家們為發展中國家開出的“藥方”大部分都是錯誤的,基于這些“藥方”的國際援助也往往事與愿違。投資、教育、人口控制、調整貸款和債務減免等都被實踐證明并非經濟增長的靈丹妙藥。赫爾普曼的五個主題中很多是與事實相悖的,例如教育,世界最富裕的瑞士的大學生錄取率并不比阿根廷高(張夏準,2011),貧困也并非由于人口過剩(賴納特,2010)。世界銀行2005年的一份報告指出,在指導政策制定者方面不存在唯一的、普世的規則,建議政策制定者不要過度依賴簡單的共識和對“最佳實踐”的令人難以捉摸的探索,而要更多地依賴對每個國家經濟本身今生更深層次的分析,以找到一到兩個經濟增長的緊約束條件(林毅夫,2012b)。
可見,赫爾普曼的研究方法似乎沒能擺脫西方經濟學本身致命的缺陷,經濟學分析中常錯誤地把“相關”等同于“因果”(福山,2014),通過從現象到現象的經濟學研究得來的政策建議實施起來未必能得到預期的效果。所以對中等收入國家經濟發展的研究,起點還要從經濟增長理論的再認識開始。有鑒于此,本文在回顧主流西方經濟增長理論的基礎上,借鑒新西蘭著名經濟學家威廉·菲利普斯的流體力學研究方法,分析中等收入國家發展過程中經濟循環的特性,并著重從“資本注入”與“經濟漏出”兩個方面探求造成中等收入國家經濟增長難以持續的原因,進而為后發國家避免或突破“中等收入陷阱”提供戰略思路和政策啟示。
二、經濟增長理論回顧
1.西方經濟學主流經濟增長理論回顧
數學模型的使用為研究增長問題提供了便利,早期的增長模型也非常簡潔。以索洛(1956)、斯旺(1956)、卡斯(1965)、庫普曼斯(1956)為代表的新古典增長理論認為存在一條均衡的增長路徑,在資本回報率遞減規律的作用下,當資本存量越來越多時經濟增長的速度趨緩。換言之,窮國的增長速度要快于富國,最終,條件相似的國家經濟發展水平應該也接近,并達到穩態,即經濟增長率等于人口增長率。但這顯然與事實不符,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美國與墨西哥、澳大利亞與巴西的差距不是在縮小而是在擴大,而且上述各國的經濟增長率大部分時間都大于人口增長率。
以羅默(Romer)、盧卡斯(Lucas)、雷貝洛(Rebelo)、巴羅(Barro)等人為代表的經濟學家創造了新一代內生經濟增長理論,把技術創新內生于經濟增長的過程中,讓規模報酬實現遞增,避免了新古典增長理論由技術進步外生假設導致違背現實的“增長趨同”的結論。內生經濟增長理論強調的是促進經濟增長的內生因素,并且有著一定的微觀經濟基礎,也說明了它們促進經濟增長的作用機制。
內生經濟增長理論為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之間的收入差距問題提供了合理的解釋。根據新古典增長理論,生產條件和人口增長率類似的國家最終會達到相同的穩態水平,這被稱為增長水平的絕對趨同。但是經濟現實卻是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之間的收入差距不但未見縮小,反而有越來越大的趨勢。內生增長理論放棄了完全競爭市場的假設,認為技術既是公共品,也可能是排他性的非競品,由于這兩類國家所具有的技術基礎和條件不盡相同,他們各自向著自身的穩態水平增長,這被稱為有條件的趨同。從這一角度看中等收入國家長期滯留在低水平均衡區域具有合理性。“干中學”“研發—生產兩部門作用”以及“人力資源說”等內生增長理論,解釋了技術的三種內生機制,但沒有說明為什么技術產生和擴散并不均等的原因一些國家得益于技術擴散實現了經濟起飛,而其他落后國家似乎求助無門。 。
20世紀80年代,新古典增長模型被新制度經濟學家和經濟史學家諾斯(North,1981)質疑:按照新古典增長理論,技術進步決定了生產率,沒有技術創新則生產率不能提高,這無法解釋歷史上發生過的有些產業并沒有出現技術進步但卻出現了生產率提高的現象,這表明存在新古典增長理論尚未發現的因素影響著經濟增長。諾斯認為這是制度因素,制度因素是經濟增長的另一個決定性因素。制度提供了一種經濟的刺激結構,隨著該結構的演進,它規劃了經濟朝著增長、停滯或衰退變化的方向。技術創新和制度進步一起成為經濟增長的驅動力。
2.后發國家的經濟增長:二元經濟與收入分配理論
抽象的經濟增長理論并沒有描述在后發國家經濟起飛的過程中在經濟體內究竟發生了什么,兩位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的經典理論對此有深刻的補充。
阿瑟·劉易斯(Lewis,1954)的無限勞動供給模型認為大多數發展中國家存在著傳統農業部門和現代工業部門并存的二元經濟結構,由于農業部門和工業部門之間的收入分配存在著差距,勞動力要素總是從低收入的農業部門向高收入的工業部門流動。農業部門中存在著大量的剩余勞動力,這部分勞動力的邊際生產率接近于零甚至為負數;只要農業部門中的剩余勞動力依然存在,工業部門的工人就不得不接受低得多的傳統工資,而企業家可以將節省出來的利潤繼續擴大生產,進一步消化吸收農業部門的勞動力。這種勞動力由農業部門向工業部門的流動一直持續到農業部門的剩余勞動力被吸收殆盡。隨著農業部門的剩余勞動力不斷減少,農業部門的勞動生產率和勞動工資不斷上升,而工業部門的勞動力不斷增加、勞動工資不斷下降,最終兩部門的勞動工資相等,勞動力在部門之間的流動停止。如果此時工業持續增長,將出現需求拉動的勞動力價格上漲,這一點通常被稱為“劉易斯拐點”。
庫茲涅茨(Kuznets,1955)通過對18個國家經濟增長與收入分配之間關系的實證研究,提出了經濟增長過程中收入分配的“倒U型”假說,即在經濟增長的早期階段,收入差距會隨著經濟體由貧窮過渡到中等發達而逐漸擴大,但是當經濟體由中等收入水平邁入高收入水平時,收入差距會逐漸縮小。阿德爾曼和莫里斯選取1957—1962年43個國家的經濟增長和收入分配數據進行實證檢驗,完全支持了庫茲涅茨的假說。鮑克特在阿德爾曼和莫里斯的研究基礎上,對56個國家的經濟增長和收入分配數據進行了檢驗,得出的結論是:當人均收入在201~300美元時,收入分配的差距逐漸增大;當人均收入水平超過300美元以后,收入分配的差距會逐漸縮小。由于擁有較為完整的理論基礎和令人信服的實證檢驗,庫茲涅茨的收入分配理論在長達40年的時間里一直占據著分配理論的核心地位。
結合劉易斯和庫茲涅茨,一幅經濟發展的美麗圖畫被清晰地勾勒出來了:隨著經濟起飛,農業人口向制造業轉移,當達到一個閥值劉易斯自己定義的閥值是兩個,即劉易斯第一拐點和劉易斯第二拐點,但本文此處不做區分。 后,工資水平將提升,雖然人均收入出現失衡,但只要經濟繼續發展,收入差距將會自動縮小,最終實現共同富裕。
但到了20世紀80年代以后,發展中國家在經濟增長過程中出現的日益嚴重的收入差距問題引起了大量發展經濟學家的興趣。托達羅、坎貝爾等人通過對第三世界國家的研究,認為庫茲涅茨的收入分配理論無法用來解釋發展中國家的現實。在很多發展中國家,隨著經濟的增長,貧富收入差距不但沒有產生縮小的跡象,反而有不斷擴大的趨勢。從經濟發展歷程來看,一旦發展中國家的人均收入達到中等收入水平,貧富差距問題就開始顯現,而且隨著經濟增長,貧富差距問題越來越嚴重。20世紀70年代,拉美的一些國家人均GDP超過1 000美元,進入了中等收入水平,此時貧富差距的問題開始凸顯巴西1972年人均國內生產總值為539美元,基尼系數為0.66;墨西哥1967年人均國內生產總值為800美元,基尼系數為0.59;阿根廷1970年人均國內生產總值為1 208美元,基尼系數為0.44。到了20世紀90年代以后,大多數發展中國家的貧富差距問題出現了進一步的惡化,1997—2002年14個發展中國家中有9個國家的基尼系數保持不變或者進一步增加,其中阿根廷的基尼系數增加了11.4%,哥斯達黎加增加了8.4%,厄瓜多爾增加了9.4%(數據來源:世界銀行網站,http://data.worldbank.org/country)。 。Deininger在1998年搜集了包含108個國家的682份關于基尼系數和五等分法精確數據的資料,通過對比和實證檢驗得出結論:經濟增長與收入差距的關系極為微弱地支持了庫茲涅茨假說,90%的被調查國家是不存在標準的“倒U型”的收入分配規律的。實際上,大量的實證研究結果表明,發展中國家的經濟增長歷程并不支持庫茲涅茨的收入分配理論。Person 以及Tabellini、Alesina、Roddk、Benabou的研究得出了一致的結論,即初始分配的不平等會極大地阻礙經濟增長;Barro(1997)的研究指出,當經濟體的人均國內生產總值低于2 070美元(按1985年美元計算)時,基尼系數會隨著人均收入的增長而下降;當經濟體的人均國內生產總值高于2 070美元時,基尼系數會隨著人均收入的增加而增加。
三、經濟在循環中實現增長
因菲利普斯曲線而知名的威廉·菲利普斯,32歲到倫敦經濟學院學習,觸發其靈感的是經濟學里把國民收入視為循環流量和把經濟系統視為水壓機的想法(在薩繆爾森的《經濟學》里有介紹)。菲利普斯據此在有機玻璃的管子里裝進彩色的水,運用動力學的原理使這些彩色的水流來流去,模擬國民經濟循環運行流程,他的國民經濟循環機被保存在大英博物館和新西蘭儲備銀行。
1.健全經濟體的經濟循環構造
鑒于研究對象是中等收入國家,經濟發展階段一般是初步實現工業化,制造業和服務業取代了農業的首要位置,即便農業還保持重要的位置,也是現代/半現代的農場企業淘汰了傳統的小農模式,如阿根廷和智利。因此,國民經濟的參與者主要是居民和企業。圖1為健全的經濟體的“兩部門—四市場”經濟循環示意圖。在此經濟循環示意圖中,居民是指本國居民,企業是指境內經營的企業和企業間的中間品市場。居民和企業通過四個市場完成所有經濟活動,分別是商品市場、勞動力市場、資本市場和公共產品市場。商品市場是企業把最終商品銷售給消費者的市場,不包括中間品;勞動力市場是居民提供勞動以換取工資的市場,其構成是多元的,既包括高收入勞動者(如高級經理人、科研專家),也包括中等收入者(如專業技術人員、中高級管理者),還包括提供非熟練技能的中低層勞動者;資本市場是居民創立、投資企業并取得資本回報的市場機構投資者的投資屬于對居民可支配權益的代理性行為,其所有權人歸根結底是自然人。 ,資本市場是廣義的,既包括規范的股票、證券市場,也包括各種非正式的民間投資渠道;公共產品市場主要是指政府職能和服務政府的服務是維持國家的運轉,包括外交和公共安全、公共秩序、公共設施、公共服務以及非常重要的居民福利。 ,稱之為市場也是可行的,只不過這個市場被政府壟斷而已,
其運轉主要依靠政府從企業收取稅金(居民收入納稅實質上也是企業活動所創造的),也有部分來自國有企業和政府投資的紅利,此外政府可以通過發行債務把未來的收入掉期到當前使用。需要說明的是,健全的經濟體不是指隔絕在全球化之外的封閉的經濟體,而是指經濟體的兩大部門和四大市場成熟完整,并且擁有經濟自主地位。
在國民經濟循環中,商品與服務逆時針流動,資金則順時針流動:企業生產出的產品被投放到商品市場出售,收回成本并取得利潤;企業在勞動力市場聘用居民并支付工資,納稅以換取政府的公共產品,所產生的盈余利潤在資本市場進行分配;居民通過勞動力市場提供勞動領取工資,從商品市場購買生活資料,并通過資本市場投資企業獲得企業的利潤分紅,居民還享受政府的公共產品(如市政、教育、補貼、福利)。需要注意的是圖1與常見的經濟循環圖的差別之處,經濟學假設市場出清,因而企業是沒有利潤的,所以很多經濟學課本沒有把資本市場單列出來,而是用銀行吸收儲蓄、發放貸款取而代之。事實上,銀行本身就是企業,因此本文將其歸在企業內。
2.經濟循環視閾下的增長理論評價
本文采用流體力學的思維而不是均衡來理解國民經濟循環。經濟循環圖直觀地表明經濟總量與經濟管徑、密度和循環的速率正相關,因此,增加國民經濟循環的管徑、密度(截面質量)以及加快循環速率都能產生經濟增長。基于此,對本文前述的經濟增長理論可做如下總結和評價:
(1)經濟增長理論以及收入分配理論對健全的經濟體是有效的。經濟循環中的四個市場協調一致:企業本能地愿意采用更好的技術獲得更高的效率、更強的競爭力,為投資者(居民)提供更高的回報;更高的回報反過來會直接刺激投資行為向有優勢的企業和產業集中,淘汰落后的企業和產業;居民也愿意投資于教育,以謀求勞動力市場上的高額工資回報,同時有更強的購買能力也催育了商品市場。這就是“投資—技術—教育”與經濟增長之間的關系,從國民經濟循環的角度看,就是增大了國民經濟循環的管徑和流質密度。
(2)制度經濟學所提倡的政策作用有所不同,制度經濟學不是增加國民經濟循環的管徑和密度,而是減少國民經濟循環的摩擦力(即降低交易成本),剪除冗余的管道,提高經濟循環的速率,因此對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也是有效的。技術進步與制度優化分別從管徑和速率兩個方面促進經濟增長,且是乘數關系,這意味著同時使用效果更大,忽視任何一方都是錯誤的。
(3)劉易斯和庫茲涅茨的理論也是正確的。市場條件下,高效率的部門會增長,低效率的部門會萎縮,一開始工資收入差距會擴大,但隨著不同產業效率水平趨同,工資收入差異最終會減少。加之經濟發展帶動稅收的增加,政府能夠為社會提供豐富的公共產品,尤其是為低收入者提供更多的補貼,從而實現庫茲涅茨“倒U型”曲線所展示的收入水平均等化。
此外,也可從國民經濟循環來看其他的一些重要經濟學思想:自由主義、貨幣主義有效性的依據是自由市場條件下經濟循環可以自我強化;對結構主義的解釋是增大了循環流體介質的密度和擴大了管徑(產業升級);凱恩斯主義經濟刺激行為對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不但在于增大了管徑,還因為加大了壓力從而提高了流速。當然,在說明各種理論的有效性的同時,其局限性也一目了然——沒有哪一種是唯一正確的,一種經濟策略的實施需要與其他因素相互配合使用,否則其效果會被抵消。
值得注意的是,馬克思主義經濟增長理論也是把國民經濟作為一種循環而不是均衡來進行研究的馬克思的社會資本再生產理論是科學的、系統的經濟增長理論(吳易風,2002),很多西方經濟學家也承認馬克思主義經濟增長理論在時間上領先于、在學術水平上也領先于西方經濟增長理論。多馬(1952)說:“在各經濟學派中,我認為馬克思主義者最接近于發展一種經濟增長的重要理論。……模型較之西方國家類似的嘗試有更高的發展”。 。根據馬克思主義經濟理論,蘇聯的經濟發展初期取得了創紀錄的增長,這是蘇聯優先發展重工業(即第一部類)、增加資本積累的結果;但由于過度忽略第二部類,用第二部類補貼第一部類也造成了經濟結構失衡的問題。錯誤不在于馬克思主義經濟增長理論,而是僵化的體系把馬克思主義當成了教條,完全忽視第二部類造成嚴重的失調,導致后來經濟陷入了泥潭。
從流體力學的角度能夠解釋市場經濟的增長具有自發性和連貫性,當大量低技能的勞動者被高技能勞動者取代的時候,說明經濟結構升級已經自發地實現。流體力學的角度也能夠幫助診斷經濟體增長遲緩的原因,國民經濟循環中出現分流、降低密度和降速都會造成國民經濟疲軟。前述的經濟增長理論在發達國家能得到很好的應用和驗證,在中等收入國家卻不能得到很好的應用和驗證,是因為發達國家一般是充分發育的健全的經濟體,而中等收入國家的經濟體系還存有缺陷。因此,要探求為什么很多中等收入國家實現不了上述理想的愿景,就需要深入考察中等收入國家的經濟循環與健全經濟體的經濟循環有哪些背離。
四、典型中等收入國家的形成:外部注入
中等收入國家是從低收入國家成長起來的。低收入國家通常處于以家庭為單位自給自足的傳統經濟階段(見圖2),生產效率低下,現代制造業生產部門尚未建立,四大市場尚未發育,稅基薄弱。低收入國家希望趕超先進國家就需要建立現代的生產部門。
1962年,美國經濟學家錢納里和布魯諾發表了《開放經濟中的發展策略:以色列的經驗》一文,闡述了外資流入在減少儲蓄缺口和外匯缺口方面的雙重作用,提出了兩缺口模型(Chenery et al,1962)。發展中國家擁有暫時過剩的生產資源,尤其是勞動力過剩,但缺乏本幣和外幣資本以及技術,現代經濟部門難以啟動。如果這類國家從國外獲取資金用以進口必需的生產資料,并取得相應的技術援助,理論上就可能帶動經濟的發展。國際援助或吸引外資對于貧困國家發展困境的解決起到了一箭雙雕的作用。
在貧困國家,現代經濟部門無法自發地建立。雙缺口理論指導了促進其經濟增長的政策實踐,包括與改革掛鉤的國際援助和外債減免、鼓勵吸收國際投資等。在世界銀行和發達國家推動下,為了發展經濟,大部分資源豐富的低收入國家汲取和接受了雙缺口理論的思想。雖然沒有資本市場的發育,通過引進各種類型的外資,也建立了現代生產部門,取代了傳統的落后產業,經濟開始起飛。經濟起飛的過程就是從自給自足的傳統經濟升級為“兩部門—四市場”的現代經濟,如圖3所示。
在通常歷經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工業化過程中,農村人口向城市轉移,政府的稅基相比低收入階段改善了很多,經濟取得了穩定的增長。正如劉易斯二元經濟理論所論述的,這一階段的經濟增長得益于人口紅利,源源不斷的農村人口涌入城市,壓抑了工人工資上漲,補貼了初創的工業部門。新興工業企業雖然尚顯初級和低效,但得益于傳統農戶自產自用的產品不計入GDP,所以經濟增長的數字格外喜人。整個國家都習慣了高速的經濟增長,并通常將其歸因為政治的英明。一片祥和的氣氛下,低收入國家迎來了第一個挑戰——劉易斯拐點。當勞動力已經實現充分轉移,進一步的工業增長就需要通過提高效率來支付更高的工資成本,而不能指望通過無限的廉價勞動力來擴充規模。此時,雖然該經濟體已經初步進入中等收入國家的行列,但現代生產部門結構亟待調整。
五、典型中等收入國家的困境:內部注入與三種漏出
中等收入國家的現代經濟部門雖然已建立,但其構成一開始就很復雜,包括國際援助和貸款援建的政府項目及國有企業、優先獲得資源的裙帶資本企業、低水平的本土企業以及跨國公司的子公司等。由于政府支持的本土企業自生能力不夠(林毅夫,2012a)5968,在勞動力成本優勢難以為繼的情況下,競爭力低下的本土企業陸續被淘汰,最終跨國公司的子公司在競爭中勝出,取得經濟體內的主導地位。就像拉丁美洲大部分國家那樣,經歷了幾次經濟危機之后,政府為了擺脫沉重的財政包袱,私有化了骨干企業,被外國資本廉價捕獲,“經濟拉美化”成為外資主導東道國產業的代名詞。一些東南亞國家殊途同歸,例如馬來西亞重要的電子產業基本上是外資壟斷的。如此一來,在開放的條件下,中等收入國家的經濟循環呈現出新的特點,突出表現為國際漏出、政府漏出和寡頭漏出。
1.國際漏出
在開放的經濟環境下,一旦企業被外國公司的子公司替換,經濟循環機制會發生變化。首先,資本市場的功能喪失,投資決策由母公司把持,而利潤也將流向國外;勞動力市場有機結構被破壞,高收入崗位和企業的高級功能(如研發)不依賴本地居民,工資收入水平將無法提高;跨國公司在轉移價格避稅方面有天然的優勢,政府稅收收入難以提高,居民福利難以保障;居民的收入降低,公共產品減少,商品市場出現疲軟。長期來看,國際漏出機制暢通,經濟增長將會乏力。此為中等收入國家經濟循環出現的第一個漏出。圖4只反映了通過跨國公司造成的國際漏出,此外,由于貿易條件的惡化,國際貿易也導致中等收入國家經濟漏出,這種漏出是跨國公司興盛之前就有的模式,即價值通過國際貿易由窮國轉移到富國,稱為“不平等交換”(伊曼紐爾,1988)。兩種國際漏出相結合,造成了窮國補貼富國的普遍現象。
2.政府漏出
在從貧困國家到中等收入國家的轉變過程中,農業富余人口抑制了制造業和服務業的工資上漲,刺激經濟高速增長。這是一個中長期過程,一旦這種紅利用盡,經濟將進入調整期,先前的增長速度短期內難以再現。但是,由于政府把過去的經濟增長歸功于政治英明,現任的官員有政治動機維系先前的增長速度,因而常常進行干預。目前,政府干預理論的主流是凱恩斯主義,即通過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刺激經濟,而這又將分別造成兩種經濟漏出,如圖5所示。
(1)政府的貨幣政策在資本市場注入流動性,但由于實體經濟為跨國公司子公司所替代,缺乏實際投資機會。因此,廉價資本不是進入實體經濟,而是進入了虛擬經濟領域,造成通貨膨脹、資本泡沫、概念炒作,通過推高國際大宗商品市場價格讓具有價格主導權的跨國公司獲益,財富最終漏出,不再參與國民經濟循環。
(2)政府的財政政策一般是通過國有企業對低效率行業進行投資。如前所述,在市場經濟條件下,低效企業將被高效企業所淘汰,企業效率在競爭中越來越高,經濟循環有自我加強的能力。但國有企業有政府財政做依靠,從事低效率的行業也不會被淘汰,財政政策把經濟資源沉淀下來,不再參與國民經濟循環,形成漏出。
政府在經濟注入的過程中,會突然加大國民經濟循環的管徑和流速,實現短期經濟增長;但由于漏出機制的存在,政府的注入一旦停止,經濟增速將再次放緩。政府的注入主要來自貨幣超發和借貸等透支方式,難以持續。依靠政府注入的方式發展經濟存在陷入惡性通脹和債務危機的風險,拉美國家的教訓已經證實了這一點。另外,福利支出過高、政府機構過于龐大、行政費用過高等都會增加經濟震蕩的烈度和可能性。
3.寡頭漏出
一個經濟體中舉足輕重的少數經濟主體的行為也可能對整個經濟體的發展產生重大影響。20世紀90年代的俄羅斯曾由少數寡頭合法把持了國家經濟命脈,俄羅斯巨額的石油利益被換作美元存在寡頭們在海外的銀行賬戶上,而國內百姓因為國家經濟陷入困境沒有足夠的生活支持。寡頭是一種分利集團,他們雖然是居民的一部分,但其利益與普遍民眾利益是對立的,分利集團把持著社會資源,尤其是具有國際優勢的支柱性產業,并讓產生的利益為自己服務;他們對經濟的影響是造成國民經濟的體外循環,讓經濟增長與廣大居民無關,并抑制其他經濟部門的發展。今天的某些石油生產國依然如此,成為一種嚴重的經濟漏出,如圖6所示。
六、經濟漏出的應對
相比國際漏出和分利集團漏出,政府漏出受到財政約束,往往是相對短暫的。在國家財政無以為繼的時候,只能暫停不堪重負的支出;國際漏出和分利集團漏出則可能造成慢性失血,抑制經濟體長期的發展。這三種漏出到會抵消經濟發展的成果,并造成經濟反復、社會動蕩。以上三種漏出的產生,是因為中等收入國家在快速發展過程中形成了不完善的經濟體。在存在漏出的情況下,經濟不會持續高速增長,而那些理論上針對健全經濟體的促進經濟發展的建議不但無效,還可能產生嚴重的副作用。中等收入國家要想取得可持續的經濟發展,顯然不能依靠現有的刺激藥方,而需要下定決心,深化改革,完善經濟體系,堵住經濟循環的漏洞。在經濟全球化背景下,任何國家都難以承擔與世界經濟割裂的巨大成本。通過與國際市場熔斷的方式阻止經濟漏出既不可取,也行不通,需要找到符合時代的解決方案。把中等收入國家三張國民經濟循環漏出圖疊加起來,可以看到三種漏出都與兩種現象密切相關,即健康的國民企業和本土資本市場的缺失。
1.健康的國民企業
教條主義者會爭論“國有企業好還是私有企業好”這類沒有意義的問題,國有企業和私有企業在不同發展階段各自擁有不同的歷史使命。國有企業的確存在一些問題,但需要注意的是,在國有企業搞不好的國家,私營經濟往往也相當落后;私營企業搞得好的國家,國有企業也往往相當出色。這說明社會條件是討論評價產權和所有制的前置條件,產權和所有制改革應該與社會能力相匹配。無論是國有企業還是民營企業都是國民企業,如何把國民企業辦好,讓企業建立自生能力才是中等收入國家要考慮的首要問題。
培育健康的國民企業是一個復雜的問題,現有的學術觀點集中于如何完善市場機制的問題上。作為研究展望,筆者認為培育健康的國民企業市場機制可能是次要的問題,而且已經研究得非常充分了;而社會和政府在發展中國家所能起到的作用更大,但這方面的研究還遠遠不夠。
2.本土資本市場
廣義的資本市場不僅僅是指股市和證券市場,而是泛指官方和民間的企業所有權市場。社會的整體營商環境需要給經濟打造一個多元的投資生態環境,產權的保護、清晰的規則都是建立健全一國資本市場的關鍵,而建立和完善相對獨立的本國資本市場是降低經濟漏出的關鍵。從經濟循環的角度看,這是“疏”而不是“堵”。事實上,三種經濟漏出的原因分別在于跨國公司取代了本國資本市場、政府公共產品市場跨界承擔了資本市場功能和利益集團把控了資本市場,這造成了經濟循環的漏出和沉淀。建立成熟的資本市場,就要學習發達國家的實際做法,確保本國企業為廣泛的居民所擁有并為民眾利益服務,保護本國企業主體免受外部資本的沖擊,審慎對待外資。同時,政府要限制利益集團對人民利益的侵蝕,通過稅收、監管、反壟斷等手段調節國民利益分配。
健全的國內資本市場可以為靈活處理國有企業產權問題提供蓄水池。任何企業都沒有無限的壽命,國有企業也不例外。國有企業是執行國家賦予的某些使命而存在的,當使命完成或者結束,處置國有企業需要一個安全的途徑。俄羅斯在20世紀90年代開始的休克療法集中私有化了國有企業,俄羅斯公民每人獲得一萬盧布的私有化券,但是由于沒有成熟的資本市場,私有化券迅速貶值,私有化券被廉價地集中在少數人手中。俄羅斯出售的12.5萬家國有企業,平均售價僅1 300美元;俄羅斯500家大型國有企業實際價值超過一萬億美元,但只賣了72 億美元(劉紀鵬,2009)。俄羅斯的骨干企業所有權集聚在寡頭和外資手里,形成兩極分化,40%的居民陷入貧困線以下(利沃夫,2003)。而美國在一些拉美國家國有企業私有化的進程中攫取了萬億計的利潤(范春輝,2006)。智利在國有企業私有化進程中后期意識到了這一點,改變了策略,降低了步伐以適應本國資本市場的吸收能力,這為智利成為南美洲經濟表現最好的國家奠定了基礎20世紀70年代中期,智利皮諾切特軍政府把之前沒收和征用的300多家私人企業物歸原主,通過招標和拍賣的形式又將200多家國有企業和政府股份限期私有化,停止了對國有企業的補貼,這一階段激進的私有化改革把除了大型銅礦、公共服務、交通運輸等43家企業之外的國有企業都私有化了,過快的私有化造成少數財閥低成本獲得了經濟控制權(這與俄羅斯90年代所經歷的情況相近);80年代初債務危機爆發,政府不得不把已經私有化的銀行和企業重新國有化;危機之后的80年代中后期政府再次進行私有化,這次私有化在操作上的不同之處就在于政府推動資本市場的發展,提出了民眾資本主義的私有化計劃,并制定了一些列的法律,如規定出售國有企業時股份必須分散;到90年代初,除了大型銅礦之外,國有企業退出了生產和金融領域,但與此同時,資本市場得以建立和充實(王曉燕,1994;吳國平,1992;李俊江 等,2002)。 。
要保護本土資本市場免于外部沖擊和內部侵蝕。在20世紀90年代末亞洲金融風暴期間,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在救助瀕于破產的亞洲國家時以開放資本市場為條件,這讓匯率和股市都處于低點的亞洲國家遭遇了歐美資本的洗劫,東南亞和韓國等的一大批企業被以遠遠低于市場的價格賣給外國資本,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因此而備受爭議(斯蒂格利茨,2004)。相反,在大約十年后的美國次貸危機中,美國政府并沒有按照其對外宣揚的自由主義的思路讓市場解決危機,而是積極參與救助,嚴格限制企業被外國資本收購,極大地保衛了美國企業的所有權。亞洲的教訓和美國的經驗說明資本市場不能封閉起來,適度地開放是有利于資本配置的;但要根據國家利益而不是國際準則來實施靈活管理,如果對資本市場失去控制,會讓國家長期積累的財富一夜之間化為泡影。
資本市場也有供給和需求,讓優秀的企業在本國資本市場交易能夠充實市場。但我們常常觀察到中等收入國家的優秀企業會選擇境外上市或者被外資收購,造成本土資本市場空心化和泡沫化。例如巴西最重要的工業公司巴西航空工業公司(Embraer S.A.)在紐約證券交易所上市。俄羅斯等國股票市場的表現常年落后于經濟增長,至少表明這些國家資本市場的發展沒有跟上經濟發展的步伐。導致中等收入國家優質企業境外上市、劣質企業本土上市的原因,除了由于本國資本市場自身的規模等客觀原因導致企業不愿意選擇之外,更多的還在于本國資本市場不完善,有效監管不足而無效管理過度,優質企業當然選擇更加規范、透明的市場上市以躲避低效率的管理和低質量的服務,而劣質企業卻可以通過包裝來圈錢。
七、研究展望
本文借鑒菲利普斯的流體力學研究方法,探討了全球化時代中等收入國家經濟循環中“注入—漏出”的基本機制本文是以發展中國家為研究對象,經濟循環的“注入”與“漏出”是相對的,發達國家的經濟循環主要體現在“注入”上,而“漏出”被有效防范。 ,為經濟增長理論的創新和發展提供了新的視角,突出體現在以下方面:
一是對赫希曼的補充。典型中等收入國家就像著名發展經濟學阿爾伯特·赫希曼(Albert Otto Hirschman)所比喻的那個“松弛的氣球”一樣飛不高,要想使氣球恢復往日的雄風,赫希曼建議再注入些氣體,使之再度滾圓而飛舞起來。本文的研究表明,檢查這個氣球漏氣的原因并修補漏洞才是根本,漏氣的氣球無論如何注氣也不會飛得高、飛得久。更長期看,需要“政府—市場—社會”三元協調發展,一個發達的現代經濟一定是根植在現代的社會、現代的市場和現代的政治環境中,沒有深刻的社會改革、文化的進步、政治的開明和市場的有序,經濟增長難以持續。
二是對全要素生產率理論的補充。經測算,20世紀50年代之前的80年間,資本和勞動力對經濟增長的貢獻只占15%左右,新古典增長理論無法解釋經濟發展傳統因素之外剩余的85%斯坦福大學教授阿布拉莫維茨(Abramovitx)1956年率先對此問題進行了計算并得出上述結果,諾貝爾獲獎者索洛采用不同方法和不同時間的數據得出了大致相同的結論。參見斯坦福大學教授Nathan Rosenberg對此問題的綜述“Innovation and economic Growth”(來源:http://www.oecd.org/cfe/tourism/34267902.pdf)。 ,這部分余量被稱為索洛殘差。經濟學把索洛殘差稱為全要素生產率,全要素生產率是指扣除了資本投入和勞動投入的貢獻之外,其他所有能夠實現經濟增長的因素對經濟增長貢獻的總和。全要素生產率既包含諸如技術進步等因素影響的部分,也包含諸如計算誤差、被忽略變量和未知變量等因素影響的部分,因此實際上索洛殘差度量的是經濟增長中要素投入所不能解釋的部分(段文斌 等,2009)。本文的分析表明,研究全要素生產率時應該考慮國民經濟中的國際漏出以及與國際漏出對應的國際注入,這一部分在某些國家表現突出,例如瑞士瑞士的雀巢公司(Nestle)創建于1867年,總部在瑞士沃韋(Vevey),是世界上最大的食品制造商之一。雀巢公司2014年的全球稅后利潤達到140多億美元,但雀巢在瑞士的產值僅占3%,即便是整個歐洲市場也僅貢獻雀巢30%的收入,雀巢的利潤來自全球經營;其95.8%的資產是海外資產,97%的雇員是外國人,但領受高薪的高管、上層管理者和關鍵人員來自瑞士的居多(部分數據來自雀巢公司年度財務報告,http://www.nestle.com/aboutus/annualreport)。 。
三是在其他理論上的應用。經濟循環的“注入—漏出”模型支持和強化了“依附論”的理論基礎,當資本市場被跨國公司母公司取代以后,一國的資源配置也隨之失去自主性;一國的漏出,將成為另一國的福利,對揭示西方福利經濟學和發展中國家的超前福利失敗具有一定解釋力;對于解釋中等收入陷阱的成因提供了新的視角:中等收入陷阱不是一種均衡靜態陷阱,而是動態的陷阱,經濟始終不能達到或接近潛在的均衡水平,三種經濟漏出耗散了經濟積累、抑制了技術創新、降低了國民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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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uring in and Leaking: Economic Cycle and Growth in
Typical MiddleIncome Countries
—On Application of Western Economic Growth Theory to Developing Countries
ZHANG Meng1, GUAN Xueling2
(1.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School, Harbin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Shenzhen), Guangdong Shenzhen 518055,
China; 2. Economics School,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872, China)
Abstract: Western mainstream economic growth theory is not as obviously successful in the guidance of the economic development of the developing countries as in the guidance of the developed countries, and the middleincome countries are ubiquitously bogged down in middleincome trap. The typical middleincome countries rapidly realized industrialization by depending on externally pouring in during the economic takingoff stage, however, because those countries did not cultivate the national enterprise system and mature local capital market with selfgrowth capability, their national economy has such three types of leaking as international leaking, government leaking and oligarchy leaking, no matter externally pouring in or internally pouring in it is offset by the three types of leaking and boosts its ineffectiveness of the economic growth policy provided by western economic growth theory.. The key to stopping the economic cycle leak of the middleincome countries is to cultivate healthy national enterprises, to construct and maintain local capital market and to build healthy economic body. From longterm perspective, the breakthrough of middleincome trap needs triple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of governmentmarketsociety, and the hydrodynamics and the pouring in and leaking out mechanism of national economic cycle also provide new vision for the innov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economic growth theory.
Key words: national economic cycle; economic growth; middleincome country; middleincome trap; economic leakage; developing country; national enterprise; local capital market
CLC number:F061.3;F112.1Document code:A Article ID:16748131(2016)06000111
(編輯:夏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