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法規翻譯中的譯者主體性

胡 波

(南京理工大學泰州科技學院 外國語學院，江蘇 泰州 225300)

法律法規翻譯中的譯者主體性

胡 波

(南京理工大學泰州科技學院 外國語學院，江蘇 泰州 225300)

翻譯是一項復雜的腦力勞動。法律法規的翻譯可以發揮譯者主體性，主要表現在適當調整原文本語言表達上存在的問題、追求英譯文的精準性等。譯者主體性的充分發揮需建立在大量的翻譯實踐、廣泛的閱讀基礎之上，既要熟練掌握專業術語又要具備較強的語言能力。

法律法規；翻譯；譯者主體性

隨著翻譯研究的“文化轉向”，譯者的主觀能動性和主體性越來越受到關注。然而，討論譯者的主體性多限于文學翻譯的范疇，對法律文本翻譯中譯者所表現出來的主體性的關注較少。法律文本具有規約性、權威性和準確性，有關法律翻譯標準的探討也都集中于嚴謹、莊嚴、規范、準確、一致、專業、對等、統一等關鍵詞。雖然法律法規有嚴謹、權威的一面，但并不代表在翻譯時必須完全受文本束縛，“任何種類的翻譯都是一項高級復雜的腦力活動，都有譯者主體性發揮的余地。因為翻譯種類的不同，譯者主體性發揮的余地有大有小而已。”①李海軍、蔣曉陽：《論科技翻譯中的譯者主體性》，《中國科技翻譯》2012年第3期，第42-44頁。

一、適當調整原文本語言存在的問題

“忠實與叛逆”一直是翻譯界討論的話題。“忠實觀”認為，譯者應忠實于原文，認真扮演“仆人”的角色。但是，當法律法規原文或者直譯出現佶屈聱牙等問題時，譯者是不是需要完全忠實于原文呢？“我國某些法律文本的英譯文有拖沓累贅、衍生歧義之弊，從某種程度上說，有損我法治之國的形象。”②董曉波：《法律英語翻譯案例教程》，北京交通大學出版社、清華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191頁。為此，陳忠誠認為：“譯者不是將錯就錯，而是要根據自己判斷所認定的正確的原意來譯，這是有實踐根據、提高翻譯質量的重要手段。”③陳忠誠：《法苑譯譚》，中國法制出版社2000年版，第272頁。

(一)祛除原文本拖沓累贅的病灶

當下，國家和地方法律法規出臺頻率提速、種類繁多，“行文拖沓、冗詞頻現、同語反復、結構欠合理等弊害”④陳忠誠：《法苑譯譚》，中國法制出版社2000年版，第20頁。普遍存在于立法內容中。如《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五十六條：“民事法律行為可以采取書面形式、口頭形式或者其他形式。”書面、口頭和其他形式，就是“任何形式”的具體闡釋，可以精簡成“民事法律行為可以采取雙方約定的任何形式”。再如《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九十五條：“公民、法人依法取得的專利權受法律保護。”在立法、法律法規的范疇內，不管是誰，任何權利的獲得都是“依法”進行的，可以精簡為“專利權受法律保護”。國務院法制局(國務院法制辦公室的前身)給出的譯文均完全“忠實”于原文，分別是：“A civil juristic act may be in written， oral or other form.” “The patent rights lawfully obtained by citizens and legal persons shall be protected by law.”根據對相關內容的精確理解，譯文可以精簡成“A juristic act may take any form agreed by both parties.”“Patent rights are protected by law.”

(二)遮蔽原文本頻現的冗詞

中文法律法規條款中經常會出現一些沒有實際意義的詞匯，在表達時形成一定的冗余度，在翻譯成英文時可以主動遮蔽。比如《江蘇省旅游條例》第五十四條：“縣級以上地方人民政府及其有關部門應當把文明旅游工作納入精神文明創建重要內容。”此條款中，“工作”這個詞是可有可無的，卻又是漢語中一個常見的詞匯，在口語中也會不經意地頻繁出現。再如《江蘇省勞動合同條例》第三十三條：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合同法》的規定和該法施行前的有關規定，終止勞動合同或者用人單位解除勞動合同應當支付經濟補償的，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合同法》施行前后的適用條件分段計算支付經濟補償的年限。此條款中，第一個“規定”也是可有可無的冗余詞匯，屬于語義重復。針對以上兩個條款，江蘇政府法制網“我省法規規章翻譯”*文中出現的江蘇省法規規章及其譯文均源于此。欄目提供的英譯本分別為：

Article 54 Local people’s governments at or above the county level and relevant departments shall incorporate the work of civilized tourism into the creation of spiritual civilization.

Article 33 According to provisions of the Labor Contract Law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and relevant provisions before the enactment of this law， in case of suspension of the labor contract or termination of the labor contract by the employer， economic compensation shall be made and the number of years shall be calculated to pay for economic compensation according to the conditions before and after the enactment of the Labor Contract Law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respectively.

鑒于書面立法對語言規范性的訴求，漢語中出現多余的詞匯，不能不說是一種“失誤”，然而，在官方公布的英譯文中被完整地保留，影響了英語表達的簡潔和純粹性，“原文中言之無物的立法廢話一刪了之，不予譯出。”*陳忠誠：《法苑譯譚》，中國法制出版社2000年版，第271頁。此外，“終止”這個詞的意思是“結束、停止”，對應的英譯應該是“termination”，“中止”的意思是“中途停止”，對應的英譯是“suspension”，譯者在翻譯時混淆了兩者的含義，出現了選詞上的失誤。

在漢語中，還有不少冗余的名詞出現，比如，“加快經濟改革的步伐”“采取一系列措施”“隨著農業機械化和電氣化的實現”“加強國防建設”“促進和平統一事業”及“經濟領域的改革”等，畫線部分的中文都是沒有必要翻譯成英文的，其對應的英文應該是：“to accelerate economic reform”“adopt measures”“following the mechanization and electrification of agriculture”“strengthen national defense”“promote peaceful reunification”及“reforms in the economy”*瓊·平卡姆：《中式英語之鑒》，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0年版，第3-6頁。。

二、追求英譯文的精準性

(一)選詞力求準確

在專業術語的翻譯上，“譯者主體性主要體現在語詞空缺、語義不對等以及語詞的選擇等方面。”*葉邵寧：《論法律術語翻譯中譯者的主體性》，《中國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2期，第85-88頁。法律法規的翻譯不僅包括專業術語，還包括條款句子結構的處理等。譯者首先要發揮主體性，在詞匯的選擇上下工夫。比如《江蘇省審計條例》第九條：“審計機關及其審計人員辦理審計事項，應當依法行使職權，堅持客觀公正、實事求是、廉潔奉公、保守秘密。”江蘇政府法制網提供的英譯本為：

Article 9 The auditing organs and auditing personnel shall exercise their powers according to law and perform in an objective and impartial， pragmatic and realistic， clean and dedicated， and secret-keeping manner while handling audit matters.

上述翻譯中涉及幾個選詞的問題。一是“審計人員”對應的英文有專門的 auditor，而auditing personnel不過是譯者根據中文原文直接翻譯過來的。據Black’s Law Dictionary (9th Edition)的注解，“auditor”的意思是“A person or firm， usu. an accountant or an accounting firm， that formally examines an individual’s or entity’s financial records or status”*Garner, Bryan A， Black’s Law Dictionary (9th ed.)，West Publishing Co.，2009， p.150.，auditor包含兩層意思，既有個人又有公司或企業的意思。二是“依法”不一定都要用according to law，也可以直接使用legally或者by law。據Black’s Law Dictionary (9th Edition)的注解，“legally”的意思是“in a lawful way; in a manner that accords with the law”*Garner, Bryan A， Black’s Law Dictionary (9th ed.)，West Publishing Co.， 2009， p.1323.，其中文意思就是“以法律的形式；以一種依照法律的方式”，簡言之，“依法”。三是“保守秘密”的選詞，考慮到前面幾個四字格的英譯用的都是形容詞，為了統一，可以選用confidential來替換“secret-keeping”。故此，上面的翻譯可改為：

Article 9 The auditing organs and auditor， upon handling matters， shall legally exercise their powers and perform in an objective and impartial， practical and realistic， clean and dedicated， and confidential manner.

再如，《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四十六條規定：“企業法人終止，應向登記機關辦理注銷登記并公告。”這里的“注銷登記”，國務院法制局給出的英譯是“cancel its registration”，其實，還有一個更為簡潔的詞匯“deregistration”，其中文意思即為“撤銷注冊”*薛波：《元照英美法詞典(縮印版)》，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404頁。，動詞形式為“deregister”。

(二)結構力求合理

選對詞只是法律法規翻譯的第一步，還需要對一些法律條款的句子結構進行重整。比如《江蘇省勞動合同條例》第二十二條：“用人單位和勞動者對勞動報酬、勞動條件等沒有約定或者約定不明確的，雙方可以協商；協商不成的，按照下列規定確定。”江蘇政府法制網提供的英譯本如下：

Article 22 In case the employer and worker fail to stipulate or stipulate unclearly the remunerations and working conditions etc.， both parties may have negotiation; if there is no agreement upon the negotiations， they shall be determined according to the following provisions.

作者改譯為：

The employer and employee silent on or unclear about the remunerations and working conditions etc.， both parties may negotiate， or， failing which， determine as follows.

在選詞上，“沒有約定”可以用“silent on”來翻譯，這在國外的一些立法條文中也有出現，比如在《魁北克民法典》中：1173. If the agreement or act is silent as to whether the right may be assigned or seized， the court may， in the interest of the user and after ascertaining that the owner suffers no injury， authorize the assignment or seizure of the right.(第1173條 如協議或使用權設立行為對于使用權能否讓與或扣押未予規定，法院經考慮使用權人的利益并確認所有人不會因此遭受損害后，可以許可讓與或扣押此等權利。)*徐國棟：《魁北克民法典》，孫建江、郭戰紅、朱亞芬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49頁。“silent”基本的意思是“沉默的，無聲的”，借用在法律條款中就是“沒有規定的”“沒有約定的”意思，這里的“silent on”和“unclear about”同時作為用人單位和勞動者的定語成分。可見，掌握國外法律條款中經常出現的一些特殊詞匯，對國內法律法規的對外翻譯也會起到很好的借鑒作用。

此外，條款的原文是用分號隔開的兩個并列句，也是選擇關系，完全可以合并成一句翻譯，所以作者用一個連接詞“or”將整個句子聯系起來，而不是單獨、分開來翻譯，failing which就表示“協商不成”，然后可以換一種選擇，即“按照下列規定確定”。“源語文本的功能是決定法律翻譯策略的主要因素。”*屈文生：《從詞典出發：法律術語譯名統一與規范化的翻譯史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236頁。法律法規主要是“規定性的文本”，而不是“描寫性的文本”*屈文生：《從詞典出發：法律術語譯名統一與規范化的翻譯史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237頁。。由于法律法規條款的規約性和權威性，譯者很容易受原文本的影響，受制于原文本的形式和內容，在翻譯策略上不敢越雷池一步，導致譯文拖沓繁瑣、拖泥帶水。忠實是法律翻譯的基本準則，但忠實并不意味著譯者不可以在翻譯方法上體現出一些靈活性。

(三)邏輯力求明晰

翻譯包含理解和表達的過程，譯者需要在深刻理解原文本的基礎上選擇最合適的表達方式。理解原文不只是理解其含義，也要理清原文的邏輯關系。法律法規基本上都包含目的條文，且為第一條。漢語表達多以并列結構呈現，句子之間往往不出現連接詞，但實際上是存在一定的邏輯關系的，譯者在翻譯時如果不仔細思考原句之間的邏輯關系，很容易受到原文的牽制，使得譯文與原文完全保持一致。如《江蘇省旅游條例》的目的條文：“第一條 為了保障旅游者、旅游經營者和旅游從業人員的合法權益，規范旅游市場秩序，保護和合理開發利用旅游資源，促進旅游業持續健康發展，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旅游法》以及有關法律、行政法規，結合本省實際，制定本條例。”在這個條款中，“保障”“規范”“保護和開發”“促進”都是動詞，不假思索就很容易認為是并列關系，而“旅游業持續健康發展”是一個綜合性、概括性的句子，其含義包含前面三個并列關系的內容，應該是呈現出遞進的層級關系。江蘇政府法制網提供的英譯本如下：

Article 1 These Regulations are formulated in accordance with the Tourism Law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and other relevant laws and administrative regulations， in light of the specific situation of this Province， and for the purpose of protecting the legitimate rights and interests of the tourists， tourism operators and tourism practitioners， regulating the order of the tourism market， protecting and reasonably utilizing tourism resources， and promoting the sustainable and healthy development of tourism.

從上面的譯文可以看出，譯者在翻譯中將這四組動詞以并列關系呈現，并沒有傳達出他們之間隱含的遞進關系。作者改譯為：

Article I These regulations are formulated under the Tourism Law of the PRC and other relevant laws and administrative regulations， in light of the reality of this Province， in order to safeguard the legal rights and interests of tourists， tourism employers and employees， regulate tourism market order， protect and reasonably utilize tourism resources， thus promoting the sustainable and healthy development of tourism.

在改譯中，通過使用“thus + doing”作結果狀語，以表示最終需要進一步達成的目標，層次更加清晰。同時，在改譯的過程中，分別使用“under”替換“in accordance with”，“reality”替換“specific situation”，“PRC”替換“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以及“employers and employees”替換“operators and practitioners”(體現出“經營者和從業者”之間“雇主和雇員”的身份)，以精簡譯文，提高譯文的表達效率和理解的效果。換句話說，當原文在文字上只是簡單地把多個目的相提并論，并沒有明示其間的因果關系時，譯者需要發揮主體性，厘清原文中并列項目的是處于同一層次還是不同層次、逐層遞進的關系，在英文表達中適當調整順序。

對專業術語翻譯的選詞力求準確、合理，實質要求是對專業術語的熟練掌握，具備專業性；而對句子結構力求合理、邏輯關系明晰，實質是對譯者的英文能力、對句子結構的把握提出更高的要求。“譯者既要注意翻譯的科學性，又要再現譯文的神韻，體現其在翻譯中的主體性。”*王達金、王輝：《從科技翻譯的特點看譯者的隱形與再現》，《華中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3期，第128-130頁。這需要大量的翻譯實踐、廣泛的閱讀作為積淀，掌握豐富的語料，并積累實踐經驗，才能在翻譯中充分發揮出能動性和主體性。總而言之，法律法規翻譯的原則和標準有準確性、專業性、規范性和嚴謹性等要求，但并不代表在這些標準的約束下，譯者的主體性就徹底被淹沒。翻譯是復雜的腦力勞動，譯者在處理原文本的過程中，對原文立法中語言的“弊病”、術語的精確選詞及句子結構的合理整合等，都有發揮主觀能動性的余地，可以將譯文打磨得更加簡潔、精煉、準確。譯者發揮主體性，目的是要提升法律法規翻譯的質量，正如陳忠誠教授所說：“精益求精，越譯越好，這是符合事物發展規律的。”*陳忠誠：《精益求精的憲法英譯》，《中國翻譯》1984年第5期，第24-27頁。

On Translator’s Subjectivity in Translating Laws and Regulations

HU Bo

(SchoolofForeignLanguages，TaizhouInstituteofScienceandTechnology，NUST，Taizhou，Jiangsu， 225300，China)

Translation is a very complicated mental activity. A translator’s subjectivity can be found in translating laws and regulations， such as properly rectifying the problems with linguistic expression in original texts and seeking the precision and accuracy. Translators need extensive translation practice and reading， so as to master the technical terms skillfully as well as having strong language competence.

laws and regulation; translation; translator’s subjectivity

(責任編輯 金菊愛)

2016-10-13

江蘇省教育廳高校哲學社會科學研究一般項目(2016SJD740040)

胡波，男，江蘇徐州人，講師，碩士，研究方向為翻譯理論與實踐。

10.3969/j.issn.1671-2714.2017.04.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