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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鍾書與陳寅恪的交往

2017-01-12 20:02:11錢之俊
讀書文摘 2016年12期

錢之俊

不知從何時開始,“陳寅恪與錢鍾書”成了學界一個熱門議題。大家之所以拿陳、錢比較,是因為他們均為文史界聲名顯赫的學者,彼此間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錢鍾書、陳寅恪都記憶力驚人,通曉多種文字,學識淵博,是海內外學界所推重的大師。他們都是清華學人,有家學淵源,全都游學歐洲,全治文史之學等。(《錢鍾書與近代學人》,百花文藝出版社1998年版)

但稍微比較后,我們會發現,錢、陳之間其實區別很大。錢鍾書與陳寅恪的年齡相差整整20歲,基本不屬于同一代的學者。確切地說,陳寅恪是錢鍾書的清華“師輩”。學術上,陳氏研究重點在史學,喜“以詩證史”“詩文互證”,“文化定位在中學為體、西學為用”;錢氏興趣在文學和詩學,擅打通評鑒、中西互通。錢鍾書曾言:“予在海外唯讀蟹行文,陳寅恪在西洋卻讀方塊字。”二人興趣迥異,是顯而易見的。網上看到一些比較,也很貼切,如言“錢是在學問中戲游,陳是在學問中創痛,氣質不同,一個怪才,一個天才”。“陳耿直,為求真理不吐不快,錢則有老莊道家的狡猾和明哲保身的智慧”, “陳是恪守雅正的士大夫,錢偏向野人的趣向”。簡言之,陳寅恪是史學家,錢鍾書是文學家。

錢鍾書“瞧不起”陳寅恪?

1978年8月至9月,錢鍾書隨中國學術代表團赴意大利訪問。9月5日,歐洲研究中國協會第26次會議在奧爾蒂賽依舉行,錢鍾書登臺作了《意中文學的互相照明:一個大題目,幾個小例子》 演講,并提交論文 《古典文學研究在現代中國》。在提交的論文中,錢鍾書介紹了“馬克思主義的應用對大陸古典文學研究帶來的深刻變革”,第一點就是“對實證主義的造反”。所謂“實證主義”就是繁瑣無謂的考據,盲目的材料崇拜。錢鍾書認為,“文學研究是一門嚴密的學問,在掌握資料時需要精細的考據,但是這種考據不是文學研究的最終目標,不能讓它喧賓奪主、代替對作家和作品的闡明、分析和評價。”他說:

譬如解放前有位大學者在討論白居易 《長恨歌》 時,花費博學和細心來解答“楊貴妃入宮時是否處女?”的問題——一個比“濟慈喝什么稀飯?”“普希金抽不抽煙?”等西方研究的話柄更無謂的問題。今天很難設想這一類問題的解答再會被認為是嚴肅的文學研究。(《寫在人生邊上·人生邊上的邊上·石語》,三聯書店2002年版)

這是錢鍾書第一次不點名地在書面文字中批評陳寅恪的研究。1979年4月至8月,錢鍾書隨團訪美。在美期間,他又口頭批評 《元白詩箋證稿》 中作者考證楊貴妃是否以“處子入宮”那一節太“微不足道”。余英時還曾記錄了1978年10月訪問錢鍾書時的一個細節。余英時告訴錢鍾書,當時在臺灣,韓愈的后代正在為白居易“退之服硫黃,一病訖不痊”兩句詩打“誹謗”官司,他引用陳寅恪 《元白詩箋證稿》 的考證,認為確有其事。但錢鍾書不以為然,認為“退之”是衛中立的“字”,并不取陳的考證。“我才恍然他對陳寅恪的學問是有保留的”。(《我所認識的錢鍾書先生》,人民文學出版社1999年版)可以看出,錢鍾書幾次批評陳寅恪的研究,多是在海外或當海外學者面謹慎談及,即使如此,還是引起了爭議。

錢鍾書的這則評論,不僅招來批評,還被很多人引申發揮,說他“瞧不起陳寅恪”。其實,有關“楊玉環是否以處女入宮”這一問題,并非陳寅恪首次提出,清人朱彝尊、杭世駿、章學誠都曾討論過。這個問題關系到楊玉環是否先嫁過李隆基的兒子李瑁,然后李隆基是否通過手段霸占兒媳這一嚴重違反中國倫理道德的問題,同時也關涉到李唐王室的血統、習俗,以及唐代社會習俗中華夷之辨的文化問題。博學如錢鍾書,當然知道這個問題的始末,他反感的是學者“以文 (詩) 證史”坐實文學作品的研究方法。早在“文革”中撰寫的 《管錐編》 中,錢氏對此類考證即進行過反駁,不獨對陳寅恪。

錢鍾書對陳寅恪的這些評價,基本局限在學術層面,而且范圍很小,并不涉及對陳氏人格特質與思想根源的評價。近年來,隨著一些新材料的出現,逐漸披露出陳錢“交往”的細節,以及晚年錢鍾書對陳寅恪的真實看法,這些信息從生平交往到學術思想都有涉及,基本打破了我們已有的認知,這并不是簡單的“看得起”或“看不起”的問題。

“教授的教授”沒有一點架子

1949年前的錢鍾書與陳寅恪,應該是見過面的。陳寅恪1926年就任清華國學研究院導師,1929年6月研究院停辦,改任清華中文系和歷史系合聘教授,直至1937年抗戰爆發離京。錢鍾書于1929年至1933年間就讀清華外文系,與陳寅恪同校四年。1938年11月至1939年7月,錢鍾書自牛津回國后,與陳寅恪又同在西南聯大共事半年多,見面是情理之中的事。據晚錢鍾書一年進入清華外文系的季羨林回憶,那時他旁聽了陳寅恪的課,并深受影響。但課余與陳寅恪接觸并不多,沒到陳家去過一次。有時在校內林蔭道上,在熙熙攘攘的學生人流中,會見到陳師去上課,“身著長袍,樸素無華,腋下夾著一個布包,里面裝滿了講課時用的書籍和資料”。

但見過面不代表說過話,有過交流。汪榮祖問錢鍾書在清華讀書時是否與陳寅恪有過從,錢明確告之:在校時未上其課,同事時也未請益;在清華接觸較多的師長是吳宓先生。吳宓因此成了陳、錢之間產生交集的一個重要人物——他既是錢鍾書敬重的老師,也是陳寅恪的好友。錢鍾書在清華讀書時名氣很大,陳寅恪即使不知道他,吳宓想必也會給他介紹過。錢鍾書離開清華后,吳宓對人說:“自古人才難得,出類拔萃、卓爾不群的人才尤其不易得。當今文史方面的杰出人才,在老一輩中要推陳寅恪先生,在年輕一輩中要推錢鍾書,他們都是‘人中之龍,其余如你我,不過爾爾。”儼然以有錢鍾書這樣的學生為得意。可惜的是,陳、錢雖兩次同處一校,有吳宓居間,仍未促成交往。

1939年7月,錢鍾書離開西南聯大,突奉父錢基博之命,往國立師范學院任教。因為信息不暢,與清華方面產生誤會。清華在了解實情后,大度寬容,于1940年3月欲再聘錢鍾書,卻遭到了葉公超、陳福田等人的反對。吳宓覺得他們“殊無公平愛才之意,不覺慨然”。(1940年3月8日日記,《吳宓日記》,三聯書店1998年版) 他與陳寅恪談及此事:“寅恪教宓‘不可強和,合反不如離。謂錢鍾書也。”(1940年3月12日日記)1940年11月,清華外文系聘請錢鍾書議案雖然有人反對,最終還是通過了。

錢鍾書雖未當面請益過陳寅恪,倒是楊絳在清華時與陳有過直接來往。楊絳曾告訴來訪的陳流求和陳美延姐妹,她當面請教過他們的父親陳寅恪先生。1932年2月,楊絳因就讀的蘇州東吳大學鬧學潮停課,北上燕京借讀,不久又轉至清華借讀。當年7月,她從清華卒業 (仍然拿東吳大學畢業證書)。就在這短短的半學期里,楊絳不僅遇識錢鍾書,還代父親楊蔭杭當面請教過陳寅恪。楊蔭杭業余研究音韻學,興致很高,有一個梵文方面的語音問題難解,寫信要女兒就近向陳寅恪求教。楊絳很為難,因為她沒選陳寅恪的課。于是,她只好去上了一堂陳寅恪的課,悄悄進入教室,坐到最后一排聽講。下課鈴響,學生散了,陳寅恪正包裹帶來的那些線裝書時,楊絳走近講臺,恭敬地把父親的書面問題雙手呈遞給陳寅恪,說是代父求教。陳寅恪遂耐心地講解。1935年上半年,楊絳在清華讀研究生時,又一次得見陳寅恪。這次,她是陪江西來的一位表叔到清華園西院陳家作客的 (楊的表嬸之父,曾宦游江西,是陳家親戚)。楊絳與來訪者們笑談:“教授的教授”一點兒沒有架子。(吳學昭 《楊絳與寅恪先生女兒話舊》,2010年11月15日《文匯報》) 楊絳與陳寅恪的清華交往經歷,必定給青年錢鍾書留下了正面直觀的印象,彌補了他未曾“請益”的遺憾。

錢鍾書去世后的2003年10月,汪榮祖至京訪楊絳,提及陳寅恪。楊絳特別提到,錢鍾書晚年很欣賞陳寅恪的詩,說早知陳先生如此會作詩,在清華讀書時,一定會選陳先生的課,成為恩師,但也不必諱言,他們在釋詩上有不同的看法。錢鍾書在 《談交友》 一文中曾說:“我有大學時代五位最敬愛的老師,都像蒲伯所說,以哲人導師而更做朋友的;這五位老師以及其他三四位好朋友,全對我有說不盡的恩德;不過,我跟他們的友誼,并非由于說不盡的好處,倒是說不出的要好。”楊絳認為,“五位最敬愛的老師”中,吳宓是其中一位,而“假如他有緣選修陳寅恪先生的課,他的哲人、導師而兼做朋友的老師準會增添一人”。(楊絳 《吳宓先生與錢鍾書》,1998年6月《讀書》)“恩師”云云,讓人平添了許多想象。

陳寅恪:“錢鍾書現在在哪里?”

1950年,在 《吳宓日記》 中提及陳、錢唯一一次交集后的10年,一本書又把兩人聯系在了一起。是年,《元白詩箋證稿》 由嶺南大學中國文化研究室出版線裝本,陳寅恪對此書的出版很滿意,鄭重將其贈予部分師友及學生。

此時,深居簡出的陳寅恪想到了并沒有選過他課的“學生”錢鍾書——錢收到了贈書。多少年后,錢鍾書對此記憶猶新:“我和陳先生從未談過話,二十七八年前,他忽然寄信給我夸獎 《談藝錄》,并贈 《元白詩箋》 一本,我回信謝了。我和他的交往僅止于此。雖然他父親和我父親是有些交情的,但我一向不敢高攀名流,錯過了向他請教的機會。”那封信雖是陳夫人唐筼的筆跡,但錢鍾書還是“心甚感之”。可錢默存似乎并未讀完這本書:“陳先生書曾蒙見惠。弟不喜其昧于詞章之不同史傳,刻舟求劍,故未卒讀也。”(1984年4月22日復富壽蓀書) 私人情感和學術立場分得很清楚。

陳寅恪對錢鍾書的記掛似從未間斷。1957年,即使到了“大鳴大放”的高潮,陳寅恪依舊保持著一貫的沉默,不輕易表態。誰要是問他對“百家爭鳴”的意見,他只淡然地讓你去看看他的門聯:“萬竹爭鳴除舊歲,百花齊放聽新鶯。”(那時他極愛聽京戲,聯中“新鶯”指的正是廣州京劇團的京劇演員新谷鶯。)為了能聽到陳寅恪的聲音,《光明日報》 特約記者梁誠瑞和許寶骙特地來到中山大學登門拜訪。在陳寅恪寓所,他們得到陳的接待。“他那黑色的短發已漸露斑白,而神色很好,風采依舊,精神上是很開朗的,并不像已67歲的老者”。陳寅恪依然沒談時事,他關心的是在北京的故友同事。錢鍾書也在其中:

陳老的記憶力還是那么好。談起二三十年前的往事,歷歷可數,哪年哪月都記得那么清晰。他連連問到北京許多故友的近況。他關心地問起:“俞平伯還好嗎?”“他在蘇州的房子還在嗎?”“他還是住在那個老地方嗎?”“現在他還寫字不寫字?”“他那個房子是不是他一家子住?”許寶同志把所知道的情況詳細告訴了他,他聽了很覺安慰,連說:“那就好了!”“那就好了!”

他又問起:“向覺明 (達)你們常碰見嗎?”“他的家眷還住在那個地方嗎?”“他在城里辦公,有地方住嗎?”“王憲鈞、沈有鼎還在北大嗎?”“錢鍾書現在在哪里?”“金龍蓀 (岳霖)的眼睛怎么樣了?”想起沈有鼎,他說:“我和他一齊到英國去,那時我們還住在一個宿舍里呢!”他是多么掛念著老北大、清華的故友們。我們為了讓他老人家多休息休息,不敢久擾。臨別時,他一再握手,要我們問候今在北京的北大、清華的朋友們好!(《訪陳寅恪教授》,1957年5月10日《光明日報》)

記者專訪的目的顯然沒有達到。而陳寅恪的一句句問候,卻讓人感到了他對舊日京華歲月和故友同事的懷念。通過報紙,他的問候想必傳達到了。

讓人感到驚訝的是,幾乎在1957年的同一時期,錢鍾書與陳寅恪的表現竟有著驚人的相似。1957年5月,錢鍾書的叔父錢孫卿正在京參加全國人大會議。當時有部分民主人士代表的座談會,錢孫卿十分猶豫是否要提意見,就召集在京親戚商議。大家意見紛紜,錢鍾書一言不發,只是靜靜聽著。最后,他很堅決地說:“根本就不要說。”在“反右”開始前,有出版社編輯來京向錢組稿。他說,這幾年自己專注于翻譯,沒有創作,拿不出東西來支持出版社。即使被要求再版 《圍城》,他也婉言拒絕。編輯對他說了一些“百花齊放”一類的話,“他呢,好像早拿定了主意,只是微笑,總不點頭”。

錢鍾書:驚嘆陳詩之精美

晚年錢鍾書忽然發現并“喜愛”陳寅恪的詩,這和陳的學生蔣天樞分不開。

1949年后,在上海的蔣天樞與在廣州的陳寅恪聯系緊密,除書信往還,還曾兩次南下廣州,收集整理老師著述。蔣天樞以對老師特有的衷心與熱愛,成為晚年陳寅恪“最可信賴的人”(陳寅恪語),成其“忠篤弟子和托命之人”。1964年,在蔣天樞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到廣州時,陳寅恪將整理身后著作之事托付于蔣,這被后輩學人視為他一生學問事業的“性命之托”。1969年10月7日,陳寅恪在病痛之中含冤去世,加快整理出版 《陳寅恪文集》,遂成為蔣天樞的一塊心病。大約在1973年,還在“文革”期間,已是古稀老人的蔣天樞,拖著病體即著手搜集整理老師的論著。

至1970年代末,蔣天樞在整理一本有殘缺的陳寅恪詩稿時,遇到缺字漏字問題,他想到了錢鍾書。于是他將詩稿 (應是復印件)寄上,請錢補訂。錢對蔣所托之事非常重視,工作極為審慎:

詩稿經過浩劫,收集未全,亦多毀損。蔣先生要求錢鍾書幫助校訂,并將缺漏的字給補上。鍾書以前沒怎么讀過陳先生的詩,展讀之下,驚嘆陳詩之精美,佩服得不得了。缺漏的字不多,但每補一字,鍾書都費盡心思,反復斟酌,既考究詩辭語句,又琢磨韻律格調,尤其解讀陳詩中時常引用的今典古典寓意,力求切合,保其本真。每冥思苦想得一佳字,嵌入原詩,天衣無縫,鍾書便快活得像小孩,手舞足蹈。那段時間,鍾書夢中喃喃自語,說的也是有關陳詩補字的話。(吳學昭《楊絳與寅恪先生女兒話舊》,2010年11月15日《文匯報》)

同一時期,蔣天樞除請錢鍾書補訂陳詩,還請錢為自撰的 《陳寅恪先生編年事輯》“指正闕失”。早年錢鍾書沒有請益陳寅恪,反倒是人到晚年,陳家人及其學生,都會想到錢鍾書。除蔣天樞找錢鍾書幫忙,陳寅恪子女到錢府拜訪,在一波三折的陳寅恪骨灰落葬過程中,錢鍾書也出現其中。1987年,陳家人擬將陳寅恪一直暫厝廣州的骨灰甕歸葬杭州郊外祖塋,并立碑紀念,碑文為“陳寅恪先生之墓”。為此,陳寅恪侄子陳封雄請友人托周振甫轉請錢鍾書撰寫碑文,因為“鍾書先生為當代史家且亦系昔年水木清華園中學人,自度當可蒙慨允”。怕錢鍾書寫大字不便,陳封雄特說明撰小字亦可,嗣后再由他設法放大。數月后,周振甫告之,錢鍾書以“不工書法”為由,已婉辭撰寫碑文之請,慎重之意是顯而易見的。

楊絳:“我不能同意”

晚年陳寅恪贈書錢鍾書,稱贊錢的著作,關心錢之處境,逝世后,其家人、學生又以涉陳極重要之事相托于錢。錢鍾書雖始終抱著“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的態度,堅持學術己見,但人至晚年,他竭心盡力補訂陳詩,用心修改有關陳的著作,真心欣賞陳氏遺詩,對陳寅恪思想深處的認識,更是傾注了滿滿的同情與理解——冥冥之中,陳錢之間始終發生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始終有某種溫暖人心的情感貫穿其中。

時過境遷,“文革”后,當陳寅恪與錢鍾書重新被發現,并被推上“神壇”時,“名滿天下,謗亦隨之”,有關“錢鍾書看不起陳寅恪”的爭論開始甚囂塵上。如果從我們梳理出的錢鍾書與陳寅恪的那些關聯來看,這種臆說是何其無聊與不協調。

楊絳對學界有關“錢鍾書看不起陳寅恪”的爭論是知曉的。她壓根不同意這種武斷的結論:“鍾書并不贊成陳寅恪的某些考證,但對陳的舊詩則大有興趣,曾費去不少時間精神為陳殘稿上的缺字思索填補。蔣天樞中風去世后,他這份心力恐怕是浪拋了。能說錢對陳頗有‘微詞而看不起陳嗎?我不能同意。”(2000年8月11日楊絳致湯晏函)

2010年5月26日,陳寅恪之女陳流求、陳美延在吳宓之女吳學昭的陪同下,來到三里河拜訪楊絳,“相見甚歡”。楊絳1935年在陳府曾見過流求與小彭,美延是初見。流求姐妹將三姐妹共著《也同歡樂也同愁——憶父親陳寅恪母親唐筼》 一書贈予楊絳。楊絳讀后:“此書很好看,讀后很難過。”(《楊絳全集》,人民文學出版社2014年版)

對陳錢“公案”,筆者比較認同謝泳的分析,此處不避文抄公之嫌,引之以作結語:

在中國現代知識分子中,錢鍾書和陳寅恪都是極有個性的人,對自己生活的時代也非常敏感。1949年以后,他們同時代的學者中,極少不附和時代的,也很少有在歷次政治運動中一言不發的,而錢鍾書和陳寅恪在這一點上倒是暗合,是比較好地保持了獨立知識分子品質的。至少我們現在還沒有看到過他們寫的批判別人的文章……能做到這一點是非常不容易的,保持內心的獨立和人格的完整是這兩個知識分子共同的地方,至于相互間有什么看法并不很重要。(《思想利器——當代中國研究的史料問題》,新星出版社2013年版)

(選自《同舟共進》2016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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