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性的轉折正在發生

隨著香港和北京各大拍賣公司春拍結束，2016年藝術品春拍大幕基本落下，在中國經濟總體下滑，經濟基本面不斷惡化，政府反腐敗波及藝術品市場，2015年下半年的股災洗劫，藝術基金全面退卻，藝術品信貸深陷泥潭等各種導致藝術品市場流動性空前緊張的形勢下，中小拍賣公司步履維艱，但是大拍賣公司卻能不受太大影響甚至逆勢上揚。中國嘉德去年秋拍的18.3億到今春的21.8億，北京匡時加盟宏圖高科后又恰逢十周年慶典，今春業績逆勢大幅上揚，從去年秋拍的10億猛增到25億，北京保利去年秋拍的29億到今春的28.5億。

我們根據各拍賣公司所發布的春拍數字，總體把握，細致分析，不難從波詭云譎的春拍市場中，讀出一些有價值的信息：如市場日趨理性，藏家眼光不斷提高，投機熱錢退卻，價值投資回歸，人文精神戰勝投機炒作，藝術珍品成為富人階層資產配置的重要手段，中國的藝術品拍賣無論是拍賣公司本身還是藏家，都將由相對大眾化走向精英化，在當前各種不利因素作用下，兩級分化正在加速。下面我們將從龐大春拍數據中，抽絲剝繭，試讀數據背后的成因。

一，只要是精品，貴了還能貴。

“古董書畫只要是精品，貴了還能貴”，香港大藏家張宗憲先生的這句名言在今年的春拍市場得到了完美的應驗。在這一市場流動性陷入空前緊張的春拍季，卻能夠有4件拍品過億，其中3件拍品單件過2億。天價拍品頻出，這為低迷壓抑的市場氛圍增添了不少有趣話題和故事。

2013年也同樣有一張傅抱石1954年尺幅巨大的《云中君和大司命》（223cm×133cm）估價2億元，卻最終因無人辦理特殊競投號牌（需要交納2000萬保證金）而撤拍。時隔3年另件《云中君和大司命》終于以2.3億元天價成交，也創出了今春書畫拍賣的最高價格。宋代大文豪曾鞏的《局事帖》2009年在北京保利“尤倫斯夫婦專場”以1.08億元成交，時隔5年在中國嘉德被華誼兄弟董事長王中軍以2.07億元購得，5年長了近1個億。張大千《桃源圖》在香港蘇富比被任性哥劉益謙以2.27億元收入囊中。蔣廷錫Ⅸ百種牡丹譜》在北京匡時以1.736億元成交。古代書畫和近現代書畫精品，在今春都有著爆發式的價格增長。中國嘉德拍賣郭彤對媒體表示：“市場的成熟體現在藏家有目標的選擇拍品，遇到精品絕不手軟的爆發式出價。”在本次春拍排名書畫板塊前十名的另外6件單件成交額都在5000萬元以上。

頂級的中國古代和近現代書畫不僅是中國也是全人類的寶貴精神財富，其蘊藏著巨大的藝術價值和經濟價值，是一種相對隱蔽可靠的資產配置工具和手段。

我們看到了中國藝術珍品的價格逐步與國際藝術大師的價格不斷接近，同時也該看到頻出的天價即是中國富人對傳統文化認識的加深，也是中國富人在經濟減速和政府高壓反腐敗形勢下，對“自身財產”安全性的擔憂和不安的加劇，他們希望通過藝術品來加快自身資產的重新配置和轉移，所以遇到頂級拍品都會全力以赴，一擲億金。（見下表）

二、短期投機套利品種遭遇市場冷落

當下藝術基金和藝術貸款深陷泥潭，前幾年那種大眾化投資藝術品的浪潮已經不復存在。那么與之相對應的當代水墨、新水墨等幾個板塊也自然遭遇了市場空前的冷遇。人為炒作，操作市場，短期套利的行為遭遇市場拋棄。

北京保利當代水墨專場歷來是中國當代水墨價格的風向標。然而今春“中國當代水墨”專場，170件拍品，成交額3453.22萬，成交率73.53%，貌似整體數據還可以。但深入細致分析，范曾、黃永玉、何家英、石虎等當代水墨陣營的明星藝術家幾乎全部流拍。該專場圖錄封面作品是劉大為1987年創作的《高原人物》（102cm×100cm），該作品參加北京工筆畫學會舉辦的“北京工筆重彩畫展”并獲得一等獎，可以說是作者重要的工筆畫作品，但最終僅以287.5萬元成交。這個價格在當代水墨高峰時只能買到其相同尺寸的一張寫意作品，而對于前兩年熱炒的新文人畫家朱新建作品也幾乎難覓蹤跡。LOT拍品標的6424南京實力派藝術家方駿1994年的一張精品山水，68cm×68cm僅僅1.3萬元成交。LOT3556周京新2006年作水墨人物（68cm×68cm）5.1萬元成交。

相交幾年前當代水墨明星藝術家動輒十幾萬、幾十萬元一尺，單幅作品在拍賣上輕松過百萬乃至千萬元的情況看，這場春拍讓大家都冷靜下來，藝術家的作品價格和畫廊的心理都在急速地降溫，似乎在期望著回到一個理性區間。

《水墨》專場會發現70后新水墨的拍賣回落較大。LOT3513號是本輪70后新水墨代表藝術家曾建勇2014年作《風景》（62cm×179cm）成交價8.6萬。LOT3516是曾建勇2009年作《七八點鐘的太陽》（144cm×144cm），兩次權威著錄，一次展覽，成交價18.4萬元。沈寧的作品《姐妹花》（51cm×81cm），成交價5.7萬元。在這個專場其他的青年藝術家的作品雖然大多數成交，但是大都成績平平，很多人的成交單尺價格都跌破萬元，這只是高峰時期的三分之一到五分之一價格，且不排除有畫廊托市的嫌疑。

不僅在當代水墨領域，近現代書畫板塊同樣也是如此，前幾年熱炒的明星藝術家在本次春拍中也遇冷，例如關良的作品就表現極其一般，流拍較多，對于重復上拍的作品，藝術家早年的藝術水準一般的作品，或者簡單的應酬作品，也都遭遇了市場冷落。這從北京保利的兩大近現代書畫專場《京海集珍》57.3%，《攬勝》48.7%的成交率上可見一斑。主要原因是：一、反腐敗嚴重阻礙了書畫禮品市場的流通；二、以前炒作的價格太高，很多畫廊和經紀人被嚴重套牢，價格泡沫需要大量釋放；三、隨著藏家眼光的提高，簡單粗暴地人為炒作套利走人的邏輯被越來越多的藏家拋棄。

三、人文精神獲得勝利。

隨著中國藏家對文化藝術的收藏和研究水平不斷細分和深入，具有濃郁人文精神內涵，在歷史上有重要影響的文壇、政壇、藝壇名人的手稿墨跡不斷受到藏家的熱捧。各家拍賣公司都推出了陣容華麗的“名人信札手跡專場”，這個板塊似乎并未受到市場流動性差的影響，大都交出了一份滿意的答卷。如中國嘉德春拍的《書劍無負平身——百年政壇、文壇、藝壇名人翰墨留韻》150件拍品悉數成交，取得了6000多萬的好成績。

中貿圣佳推出的《檀島遺珍》專場，64件民國時期政要和西南聯大教授的手札墨跡成交了63件，成交額破千萬元，一幅朱自清的手稿0.6平尺以130萬元成交。

名人信札手跡的熱拍，這是中國收藏家漸入理性的標志，是中國收藏家人文素養提高的標志，也是人文精神在收藏界的勝利。四、名人舊藏藏家熱度持續升溫。

名家舊藏，由于流傳有序，具有故事性和稀缺性，對于藏家來說具有極大的吸引力，市場認可度持續升溫。廣東崇正執拍的原國務院副總理谷牧舊藏“九藤書屋”專場，吸引了全國各地藏家的關注。該專場85件明清書畫悉數成交，總成交額達到1.56億元。其中白陽山人所書《古詩長卷》從1200萬元起拍，最后以3220萬元落槌。《萊子侯刻石初拓本》200萬元起拍，最后以高出底價10倍的價格2070萬元成交，成為迄今為止拓本類拍品中成交價最高者。

北京匡時推出的張大千第十女張心瑞舊藏“大千余澤——張心瑞珍藏張大千及其藏品專場”26件拍品全部成交，其中一幅2平尺《山嵐》為張大千1965年所作潑彩作品，以851萬元高價成交。

由此看來市場并不缺錢，缺的是有心人用時間和心血來對藝術品進行有價值的整理和沉淀。五、藝術品拍賣公司和藏家兩級分化加劇。

根據中拍協數據統計，全國具有二類以上資質的藝術品拍賣公司有四百多家。而然全世界二百多年來，只沉淀下來了蘇富比和佳士得兩家重量級的拍賣公司，筆者曾對朋友說過，藝術品拍賣企業只能是一枝獨秀，不可能遍地開花。在目前市場流動性緊張的氣氛下，全國藝術品拍賣公司將會加劇分化。北京的幾家巨頭拍賣公司將會利用北京文化、政治、經濟的地緣優勢以及其多年積累的龐大客戶資源和良好的口碑信譽，加速優質拍品資源和買家資源的爭奪，與國內的頂級商業巨頭和金融巨頭合作，推進頂級天價藝術品的銷售。以一當百，用天價拍品來彌補大眾投機資本退潮的損失。中國嘉德整個春拍書畫1200件拍了15.6億元，其近現代和古代兩個書畫夜場132件拍品夜場就拍到11.14億元。絕對的數字，說明絕對的問題。隨著大量游資從書畫藝術品上退去，藝術品電商平臺的發展，全國各地大量的中小拍賣公司在未來的3年內將會舉步維艱，很多公司將會在這一輪被淘汰掉。

市場迷茫時刻藏家資源也開始加劇兩級分化。過去書畫圈靠忽悠、操作、炒作發財致富的人，其生存空間被極大壓縮。前幾年書畫市場的游資泡沫嚴重，正在逐步釋放，慘痛的投資損失是最好的教育。很多藏家在殘酷的市場中鍛煉成長起來，逐步地回歸到價值投資上來。大藏家把資金集中到真正的優秀藝術品上。藝術品投資群體正朝著精英化、小眾化方向發展，市場逐步被小眾所主宰。前幾年那種大眾投資，全民狂熱的局面將不會在拍賣會上出現。藝術品投資不可能全民化，否則就會造成較為嚴重的藝術金融災難。

藝術品消費全民化是可能出現的，隨著人們生活水平和人文素養的不斷提高，真正的書畫藝術品將會走向千家萬戶，但是這是一種藝術消費，隨著電商平臺的不斷發展，大部分藝術品價格將會被拉平到與社會平均利潤相當，大部分的藝術品將會同杯子和包包一樣，只是一件普通的能滿足人們精神需要的勞動產品而已。

總之，2016年春拍的數據明確呈現出中國書畫藝術品拍賣已經開啟了歷史轉折的序幕，與國際化接軌的速度在加快，代表著人文精粹民族精粹的書畫藝術品贏得人心，開始回歸價值投資。大眾投資藝術品讓位于精英收藏，大眾消費藝術品將會取代大眾投資成為下一個風口。

（尹蘇橋/中貿圣佳國際拍賣有限公司常務副總經理、資深藝術品市場專家）

組稿/王吉祥 責編/苗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