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傳統生死觀看臨終關懷本土化

文/郭智鈺

從傳統生死觀看臨終關懷本土化

文/郭智鈺

萬物皆有始有終，死生共濟，然而草木無情，飄零無心；人為動物，惟物之靈，會不斷地思考生死之迷題，闡述對生死的根本看法和態度，從而組成東西方不同的哲學中重要的一部分。生死觀好比一把鑰匙，開啟了宗教哲學的大門，深深影響了社會學、心理學、醫學等多個學科的發展，作為一門涉及醫學、心理學、倫理學的新興交叉學科，臨終關懷學也不例外。然而臨終關懷作為“外來品”，在本土化的發展過程中面臨著與中國傳統文化融合的問題，本文以從傳統生死觀的角度，以臨終關懷本土化為核心，運用文獻研究法、對比分析法等方法探討臨終關懷本土化所面臨的文化融合的困境，并提出相應的解決方法。

臨終關懷 本土化 傳統生死觀 問題 轉變

1西方生死觀下的臨終關懷

生死觀，即人們對生與死的態度和根本看法，縱觀西方生死觀的發展歷史，無論是中世紀基督教所宣揚的“靈魂不滅”“來世求幸福”的價值觀1，還是啟蒙運動時叔本華所倡導的“在死亡中生活”，還是后來尼采所講的“上帝死了，我們人類只能求諸自身。高揚生命的價值,勇敢地面對死亡。”2都是從死亡終極的角度出發看待生命的。在這樣的文化氛圍下，人們更容易接受,有關死亡的性質和趨向的思想，也形成構成了西方獨特的生死智慧。臨終關懷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中發展起來。

“臨終關懷是優質醫療的一部分，目標是通過減輕疼痛和其他身體不適癥狀以及關注患者的社會、心理、精神需求，獲得最佳的生命質量”3，美國將臨終關懷對象界定為“診斷生命只有6個月或不足6個月的患者”。中世紀時宗教團體創辦了一種慈善服務機構，出于宗教旨意，收留遭難的朝圣者、客商、旅游者并提供照護，這是臨終關懷的雛形。1967年英國護士桑德斯在英國創辦了圣克里斯多福臨終關懷院，標志著臨終關懷的形成，隨后臨終關懷在20世紀70年代興起并形成了一種運動，運動遍及多個國家及地區，也包括中國。幾十年來，臨終關懷機構在西方的發展已經儼然成氣候。

在這樣的生死觀影響下，臨終關懷運動取得了長足的發展。以美國為例，臨終關懷目前已經發展成為一門獨立的學科，有它獨立的臨終關懷醫院，也有在醫院里設立的臨終關懷護理病房。1966年，美國因癌癥死亡的病人中，接受臨終關懷服務的比例已經達到43.4%4。臨終關懷在美國越來越受到社會的認可和歡迎。

2傳統生死觀與臨終關懷本土化的沖突

“本土化是特定空間意涵之關系性的激活式活動，指向的是一個地區之自主性的追求和肯定，也是主體性的型塑和展現”，臨終關懷于80年代被引入中國：1987年，北京市招收瀕危病人的松堂醫院成立；1988年7月天津醫科大學臨終關懷研究中心，“臨終關懷”一詞被正式應用，我國開始了現代意義上的臨終關懷的研究與實踐。

隨著現代社會的發展，社會對臨終關懷的需求也逐漸增大。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數據顯示，中國60歲以上老年人口已達1.78億，占總人口的13.26%，比2000年人口普查上升2.93個百分點，其中65歲及以上人口占8.87%，比2000年人口普查上升1.91個百分點，意味著中國正在“跑步進入”老齡化社會。在這樣的背景下，臨終關懷的前景是樂觀的5。由于我國傳統價值觀念、世界觀與西方不同，源自西方基督教的臨終關懷理念與實踐方法在中國的發展出現了一些阻礙。生死觀的差異導致的一系列問題便是其中的一個剪影。

中國傳統的生死觀主要受儒家的影響，同時吸收了釋道兩家的思想，其核心為“重生”，重生思想的主要表現和產生的問題如下。

重視追求生時的功名利祿忽視心靈的訴求

儒家是一門入世的學問，其生死觀主要從生的角度來看待生命,孔子曾經提出“未知生，焉知死？”——對于人死后的事，有什么可想的呢？還不如把所有精力集中于當下的生活中。這是一種入世的生死觀，要“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將生命投入到為天下蒼生建功立業中。縱然有“舍生取義”，也是從為整體生存的道德角度所講的。道教也講求養生以長生不老，重視肉身的不老長存。在這樣的生死觀的影響下，中國人往往很看重生時的名利，卻忽視了他人甚至自己在年老臨終時的真正需求。這樣帶來的后果就是臨終關懷在中國的“知名度”不高；相應的，臨終關懷學以及臨終關懷機構的發展也多阻滯。

孝道側重于“祿、壽”方面

由于重生的觀念的存在，普世價值是追求“福、祿、壽”，人們對于老年人的關懷往往停留在物質層面和延長生命上，而老人的心理訴求卻未得到足夠關注。在老人臨終時子女往往寧可選擇在醫院里進行最后的治療，過分依賴醫療技術，也不愿意選擇送老人進臨終關懷醫院安詳地離去。

“葉落歸根”的文化影響

國人重生，自然講究生的來處，講究落葉歸根，很多老人選擇在家中過世，對于醫院先天就帶有抵觸情緒，更不用提臨終關懷醫院了。囿于資金、人力資源等多方面的影響，臨終關懷在我國尚未建立起居家關懷模式，這更導致了臨終關懷在我國“遇冷”的局面。臨終關懷的主體價值觀與其所倡導的價值觀存在沖突，并且在某種程度上阻礙了臨終關懷的發展。

樂生諱死

區別于西方所強調的個體經過反省從而理性生活的生死觀，中國傳統文化生死觀比較強調群體認同。雖然傳統文化中有“生，寄也；死，歸也”的超然，畢竟那種智慧只是屬于少數人。在現實生活中，人們多避諱死亡，認為談死亡是不吉利、晦氣的。這就導致了臨終關懷在中國發展“不得民心”，以北京第一家臨終關懷醫院——松堂醫院為例，它自1987年成立至今，已經被迫搬遷了7次，每次的原因都是周圍居民嫌其“晦氣”。二者，由于避諱死亡觀念，“死者為大”的影響，從事臨終關懷事業的護理人員較少，也缺乏相應的專業素質，并且在崗位上也并不愿意過多談論死亡問題，以至于經驗交流甚少，許多新上崗的人員是在沒有任何理論和實踐的指導下開始工作，需不斷地總結經驗和調整心態。

3臨終關懷本土的相應措施

發掘傳統文化中“盡善”的生死觀

在傳統文化中，亦有“生死俱善”的理念。如孔子所提到的“朝聞道，夕死可以”，孟子亦言“盡其道而死者，正命也”，儒家主張以聞“道”的追求來替代對死亡的恐懼；專門求“道”的道家則將生死納入自然之道，主張生死自然、清心寡欲、以“坐忘心齋”來揣摩生死之趨。佛家主張生死輪回“有情輪回生六道，猶如車輪無始終”（《心地觀經》），則需通過修行來免除輪回之苦，得到最終的安樂。以凈土宗為例，它以信、愿、行為宗，教人念一佛號，則“是人終時，心不顛倒，即得往生，阿彌陀佛極樂國土。”（《佛說阿彌陀經》）這些都可以作為臨終關懷的文化基礎。通過網絡、書刊等宣傳渠道，結合現如今興起的“國學熱”，對民眾進行正確的生死觀引導，讓死亡一詞在民眾的視線里不那么陌生和沉重，取得全民的認同度，從而轉變傳統生死觀中不盡如人意的地方。

同時，可適當發揮佛教在臨終關懷中的作用，鼓勵宗教機構在臨終關懷中的作用，道教中的“得道升仙”“長生不老”對于中國老百姓而言太過遙遠，儒家又是一門側重于入世的學問。從對中國人這個特定群體的臨終關懷而言,佛教的生死智慧更具有實際操作的方便：佛教講人生是苦海無邊，并肯定了六道輪回，使人們對死后的世界有了一種基本的認識。并且在佛教的發展中，長期以來僧侶主動進行臨終關懷工作，已形成一定的臨終關懷體系6。在相應的臨終關懷機構中，可根據患者昔日的信仰和特質，有選擇地進行一些宗教活動，以提高患者臨終時心靈質量。當然，臨終關懷及死亡涉及到文化、經濟、宗教信仰、民間風俗等諸多領域，所以生死觀等教育過程中應根據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因地制宜靈活進行。

轉變傳統生死孝道觀

孔子曾經感慨過，“色難，有事，弟子服其勞，有酒食，先生饌，曾是以為效乎？”其大致意思就是說，給父母以物質滿足并不難，但是能夠做到對父母和顏悅色是極不容易的。傳統孝道往往關注的是物質層面，對于精神訴求往往并不十分關注。臨終關懷要想推行，就需要轉變現有的臨終關懷模式，開始新的倫理道德體系的探索，提倡新型的孝道觀，真正重視起精神層面，以轉變子女的孝道觀。

我國是一個老齡化社會，作為臨終關懷的主體，老年人生死觀和孝道觀教育滯后是影響老年臨終關懷事業發展的重要障礙。當代社會側重于對青少年的生死觀教育，卻忽視了老年人，由于缺乏對生死的正確認識，老年人常常表現出對死亡的恐懼、避諱，進而產生絕望、悲觀、狂躁等不良的情緒，這些不僅影響了個人在生命最后階段的質量，也是臨終關懷的阻礙。故而加強生死觀教育可以讓老年人明白生和死的意義，對死亡這個必然的結果進一步的認識。在面對老年期疾病和死亡時，能夠坦然不懼地直面它，這都能為臨終關懷的進一步普及打下基礎。

建立居家臨終關懷模式

中華民族畢竟是一個講究“鄉愁”的民族，葉落歸根，木落歸本。在這樣的文化氛圍影響下，尤其是在農村，更多的老人愿意選擇在家中等待死亡,希望子女能夠陪伴身邊享受子女的照顧。這就要求臨終關懷走出醫院，走進家庭，建立一種應當以家庭、社區和社會三者相結合的養老模式。對此，可以借鑒美國的臨終關懷模式，它既有獨立的臨終關懷院，也有屬于綜合醫院的臨終關懷護理病房，另外還有社區臨終關懷護理中心和居家照護。同時，居家照護可將家庭臨終照護與社區臨終關懷相結合。那么在我國，對于家庭關照，可提前對家屬做培訓，指導基礎護理與溝通交流技巧，做好對患者的衛生飲食等方面的護理。聆聽患者的訴求，使臨終時對死亡的恐懼降到最低，或者隨順傳統孝道，可以將臨終關懷分散在社區醫院及家庭，在社區醫院中建立臨終關懷的病房并單獨給予看護。以適應我國傳統生死觀的影響并給予患者更多的心理慰藉，同時減少開支，減輕家庭的財政負擔，關注其精神訴求層面，也可以免除“見死不救”的輿論壓力。

開展臨終關懷志愿培訓工作提高全民意識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如果臨終關懷僅局限于部分知識分子的概念里，則其前景式微。只有這一概念真正深入群眾，才能說有巨大的潛力。要做到這一點，首先要加強臨終關懷的宣傳教育，讓人們加強對生死的關注，反省生死的意義。其次，加強志愿者的培訓工作。筆者曾經參與過松堂醫院的志愿活動，發現的問題主要如下：目前從事臨終關懷志愿活動的主要是在校大學生，從人生經歷上講，他們閱歷較淺，對于生死的認識只停留在知識層面上，往往很多時候力不從心。這就要求社會其他年齡層段的社會人員參與到這項事業中，充當志愿者，奉獻愛心，體悟生命。只有形成民眾訴求，深得民心，使群眾基礎強大，才能聚星星之火為燎原之勢，從而影響全民生死觀的轉變，進而促進臨終關懷的發展。

4結語與展望

在中國這片土地上，生死觀念作為傳統倫理觀念中重要的一部分，它深深左右著民眾的生活方式，影響著臨終關懷這樣的外來事物的發展前景與進程。臨終關懷在我國現如今的發展可謂是喜憂參半，然而，新生事物發展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臨終關懷在我國發展壯大是必然之趨勢。老齡化社會，民眾對文化層面日益增長的需求都為轉變臨終關懷提供了廣闊的前景，也加速了傳統生死觀念的轉變。對于傳統的生死理念，我們當秉持“揚棄”的態度，取其中積極向上的內容，棄掉其中落后的糟粕。同時因地制宜，積極采取措施使臨終關懷的理念和實施方法更加貼近于本國國情，加速與民眾傳統觀念的融合，加快臨終關懷的本土化進程。最后，筆者不僅希望頗富人道主義關懷精神的臨終關懷事業能夠在中國社會得到長足的發展，也希望國家能夠進一步加強精神文明建設，使得國民能徹底轉變生死觀念，加深對死亡及生命的思考，拓寬生命的廣度，從而提高社會整體的認知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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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中醫藥大學第一臨床醫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