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貸”里的情色產業鏈

蘇楊

隨著幾起大學生欠貸事件的曝光，不少網貸中介平臺——尤其是校園貸平臺，被推上了輿論的風口浪尖：高額利率、信息泄露、暴力催收……與此同時，女大學生拍裸照做貸款抵押的“裸條”現象也浮現于公眾視野。11月30日，一個10G的“大學生裸條”照片、視頻壓縮包在網上流傳開來，167名女大學生手持身份證的裸照及視頻被曝光。

女大學生，裸照，這樣的關鍵詞之下，話題火了。

實際上，“裸貸”現象和支付寶前些時候爆出的“生活圈大尺度照片”類似，都將一個也許長期以來處于灰色地帶的問題帶到了水面之上——打著擦邊球的“援交”與色情產業。

有些人也許會產生疑惑，在這個主張女性性解放、性自由的年代，如果這些行為是自愿發生，那是不是就沒有受害人了？是不是就不用去約束這樣的行為了？然而，問題沒這么簡單，性自由并非隱私的任意暴露，也不是價值觀扭曲的代名詞。

一個裸貸女孩的深淵

這是一個深陷裸貸風波的女孩的故事：

校園綠蔭道上，阿花影子被拖長，一人拖著行李箱，一邊哭一邊把腳步放到最慢。她被開除了，沒有畢業證和學位證。四年大學生涯剛剛過半，就成了落荒而逃的殘兵敗將。

全校的人都知道她是做了裸貸的女孩，為數不少的熟人把她的裸照四處傳閱，民間借貸公司的人來了一撥又一撥，到后來學校都無力幫她抵擋風波了。

“你還是回家吧。”仁至義盡的校領導無可奈何地做了決定，讓她退學，是目前看起來最合適的建議。阿花離開的第二天，全校學生簽署了關于抵制不良網絡貸款的協議。

阿花并不是第一起裸貸的涉事者。早在之前，各大新聞網站就屢次爆出過多起“裸貸女孩”事件。

這些性格、外貌不同的女孩，家境好的壞的都有，因為種種理由需要錢，錢的金額從幾百幾千到幾萬，但一般不會超過十萬。

“裸貸”以借款人手持身份證的裸體照片替代借條，當借款人違約或逾期不還時，放貸人能夠以公開裸照等手段要挾，逼迫借款人還款。而“裸貸”的利息又是極高的，還款周期很短，要求頗為繁瑣，有的隱私會在放貸人手上公開透明一應俱全。一旦逾期或者違約不還，后果簡直不敢想象。

阿花裸貸的時候，就前前后后準備了各種材料。學信網截圖，家長室友導員的信息，自己的身份證學生證信息，基本涵蓋了她的所有生活圈和交友圈。

當然，“裸貸”于阿花來說，不只是全裸著手持身份證的照片，也有按照要求拍下的視頻。任何一個“裸貸”的女孩，都被錢壓住了雙腿，邁不開步子，才會甘心放手一搏。

阿花第一次校園貸款是買了一臺iphone 6s ，那時手機壞了，又不好意思向父母要錢，就索性聽從了在分期平臺做校園經理的同班同學的建議，分期購買了一個手機。這次校貸經歷還算順利，手機并沒有出現問題。分24期還款，新人0服務費0利息，讓她覺得很是劃算。

隔了一陣子她又沒能控制自己，買了一個平板和備用機。不久后，又在另外一個平臺分期買了電腦。她對物質生活有了很多奢望，開始從平臺貸款。操作流程異常簡單，通過電話和視頻簽約即可。

她說：愛學貸，分期樂，趣分期，優分期，名校貸等網貸平臺，真的太多，每個平臺都有自己的優勢劣勢。但要么能滿足她分期購物的需求，要么能讓她有錢去支配。這樣的日子，她感覺像上了天堂，她感覺自己與那些家財萬貫的富家女沒什么區別。

她開始在穿著打扮上奢華了起來，也更追求起精神層面的縱情逸樂了。至于還款，起初她用生活費去還，后來錢多了還不上了，就去找新的平臺借錢然后拿去還其他平臺的錢。“以貸補貸”，“拆了東墻補西墻”正是大多數貸款學生的不二選擇，阿花也是這樣。

后來，阿花再也貸不出錢了。錢包里全是通過黑色渠道辦的信用卡，都需要每個月還錢。前后在幾十家平臺有了網貸記錄，以至于后期直接被風控。既使是她再迫切想要錢，寧可給再高利息也無濟于事。

阿花想到了找同學借。但借錢總是要還的，身邊同學的零花錢生活費也不算多。借著借著，同學都不理她了，她也借不到錢。她開始去做兼職，在二手平臺賣掉之前的各種東西，甚至不惜去做齷齪的事。但即便這樣，網貸的坑實在太大，利息累計起來已非一個普通學生能夠承受。

之后，阿花滑向了裸貸的深淵。

阿花在微信找到了之前長期合作的一個朋友，很多貸款包括信用卡都是通過他解決的。他已然成為了阿花在貸款上最值得信任的人。但裸貸，阿花還是猶豫了一會兒，方才答應。

不管是多么糾結難受，阿花依然按照指示拍好了“裸條”，也照著要求發過去了全裸的視頻。她姑且自我寬慰，相信自己只是出賣肉體沒有出賣靈魂。

阿花最后也沒能還上“裸貸”的錢。和大多數“裸貸女孩”一樣，她們的照片被打包，做成了壓縮文件。

5000元的債務，只要短短30周，就將超過1000萬……

“裸貸很可怕，一旦還不上錢，甚至父母都會收到催債短信，或者是孩子的裸照。”一位知情人士稱，此前煙臺某高校一位女生裸貸逾期，面對債主終日逼債，最后靠全宿舍人湊錢才渡過難關。

一年多之前，最早的校園裸貸興起于南方。“校園貸款很多年前就有，一些學生為了滿足自己的高消費需求找人借款，但是還款能力又很低，所以逾期、壞賬情況很多，此后一些貸款人就想到了‘裸貸這種方式，因為一般女生都比較愛惜顏面。”濟南一位從事校園貸款的知情人士說。“不過，很多女生又不值得同情，因為她們裸貸并非為了救急，而是為了購買高檔電子產品或者談戀愛。”

“裸貸”幾乎都在網絡上交易，QQ群、借貸寶是“裸貸”借貸雙方接洽“業務”的兩大橋梁。放貸者在各個QQ群中發布廣告，有借款需求的女大學生會私聊放貸者，談妥各項條件后，雙方多會經過借貸寶平臺撥款。

貸款額度與收入、還款能力的關系不大，而是與顏值成正比。有小廣告就打出“只要顏值高，接受面簽，額度最高可3萬（人民幣，下同）”。

借錢之后，面臨最大的問題就是超高的利息。

一位姓宋的女大學生一開始是為了繳學費，用“裸貸”借人民幣2000元，周息30%。很快地，她得還2600元。因為還不了2600元，她又去借錢還這個2600元。

利息越滾越高，才幾個月，她的2000元負債變成6萬元。因為借錢平臺在第15天還要收20%的逾期管理費，而且以每天千分之一的利息再往上加。

許多人對于周息30%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概念，她們大多簡單地認為不過是每周還30%而已，卻不知道，一旦催債上門，往往會忙亂之下再行借貸去還前面的債務，也就是從前所稱的“利滾利”。很少有學生仔細想過“利滾利”的恐怖程度，以借貸5000元為例，倘若一直還不了錢，只要短短30周，債務就將超過1000萬……

網絡民調“‘裸條（用裸照代替借條）女生和高利貸團伙（地下錢莊）誰在主動作惡？”的問題中，38585名參與投票的網友，選擇女生的有55.64%，也就是過半數。

上述調查結果有點出人意料。因為利用“裸條”放高利貸是違法行為，但超過一半的受訪網友認為“裸貸”女生才是主動作惡者，推測邏輯依據是：大學生應該是有完整正常心智和民事行為能力的人，可以預測這樣的事情會產生怎樣的后果。能接受拍裸照借貸，“其品行也未必端正”。

然而，看待此問題恐怕不能只歸咎于個人品行好壞問題。因為高利貸本身就是違法，運用裸照當抵押，結合高利貸，最終“協議”女生賣身還債，這就不能不讓人懷疑是否為新型的色情交易犯罪手法。

“靈魂也好、肉體也罷，都成了一團死灰”

上文中提到的阿花說：“以前我寧可出賣肉體也不出賣靈魂，可是后來看到網上橫飛著的我的裸照時，我發現靈魂也好、肉體也罷，都成了一團死灰。”

“裸貸”的罪惡，不是“裸”，是以“裸”為籌碼的“借貸交易”，它利用了人心，也利用了人性對錢的追捧。當所有人把矛頭對準這些“裸條女孩”時，有沒有想過她們的未來？還有多少人能活下去呢？

《中國青年報》）指出：“簡單說，‘裸條借貸就是貸款人拿自己的裸照和裸露身體的視頻做抵押，向別人借貸。媒體調查發現，由于門檻低、流程簡單且收錢快等因素，‘裸條借貸吸引了很多女大學生。”

對于放貸的不法分子，公安機關已經依法介入。相信隨著調查的深入和司法機關的介入，不法分子必將受到法律的嚴懲。不過，對于那些深陷“裸條借貸”泥淖的受害者來說，其不幸遭遇盡管值得同情，自身存在的普遍性問題也必須正視和重視。

與那些披著合法外衣或游走在法律邊緣打擦邊球的犯罪手法不同，“裸條借貸”（或“裸條放貸”）的違法性是很明顯的。在這種所謂的借貸形式中，用來抵押的不是個人信用或者可抵押的財物，而是個人的隱私。這種做法，不但是對法律的忤逆，也挑戰了道德的底線。

借錢必須有抵押，抵押物一般有兩種，一種是價值超過借貸數額，另一種是重要程度超過借貸金額，反正目的就是為了保證借貸者能夠如期償還。而從借貸者角度出發，既然抵押了更為重要的東西，當然并不想最終失去這些。

想一想在生活中的一些賭徒，他們在賭場輸光了所有的錢后，不論是押上自己的房產、企業，甚至還會是自己的手腳或者自己妻兒子女，他們肯定不會是確認自己最終會失去這些，而是篤信自己只是暫時抵押著這些，而最終自己能夠將更多的錢贏回來。所有的原因不過是他們的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