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陵峽口明月夜，元白相逢

◎ 文 | 柳向陽

“夷陵峽口明月夜，此處逢君是偶然。”大唐元和十四年（8 19）三月十一日夜，白居易與元稹兩位生死老友，居然春夜里在三峽峽口相遇，激動萬分。

話說從頭，白居易和元稹都是百年不遇的才子兼學霸，惺惺相惜，詩文唱和，同倡“新樂府”，箴時之病，補政之缺，名傳天下，世稱“元白”。白居易自不必說，元稹有《鶯鶯傳》流傳，他的詩句“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更是家喻戶曉。二人同登書判拔萃科，同授校書郎，釋褐入官。三年后同罷校書郎，閉門準備制舉試，同應才識兼茂明于體用科，元稹入甲等，授左拾遺，成為皇帝近臣。白居易先做一年盩庢縣尉，再為翰林學士、左拾遺，又與元稹同事。同在四年前貶出京師，元稹三月底出為通州（今四川達州）司馬，白居易七月底貶江州司馬。

三年期滿，去年底白居易授忠州刺史。元稹授虢州（今河南靈寶）長史。虢州位于長安與洛陽之間，戰略要地，屬于望州。今年二月初白居易與弟弟行簡逆水西上。元稹由通州到萬州，順江東下，將由江陵北上。偏巧在三峽峽口遇到了！

兩位老友停舟夷陵，置酒賦詩，徹夜長談。白居易虛齡四十有八，五十不遠，元稹也已過不惑之年！兩位不世出的大才子都經歷了江風山雨，四年時間，不復當初的年輕面容……千言萬語，多是感嘆！雖依依不舍，但官員上任，規定的行程不可耽擱，第二天，元稹掉頭向西，送樂天一程，在下牢溪停宿。

第三天，告別了一次又一次，卻是始終不忍分手，醉中聽到岸上山石間有泉水聲，三人干脆離船上山，見怪石嶙峋，流泉似玉，于是砍伐草木，清出一條小徑，爬上山頂，寂無人煙，但見水石相搏，跳珠濺玉。待到夜月朗照，更顯風景勝絕。三人為如此美景隔絕于世間而惋惜，更為他們的偶然相遇而感嘆，于是各賦古調詩二十韻，書于石壁，樂天作序，紀述此事，并將此洞命名為“三游洞”。

北宋嘉佑元年（1056），蘇洵、蘇軾、蘇轍父子三人下三峽，游三游洞，追念元白，題詩于洞。相隔二百年，六位詩人聚于一洞，亦是一件傳奇，只是蘇氏父子正向往著千里外的汴京，朝氣蓬勃，而元白又將各奔東西……

“君還秦地辭炎徼，我向忠州入瘴煙。未死會應相見在，又知何地復何年？”白居易凄凄慘慘戚戚，活脫脫一幅兒女沾巾的畫面。其實，忠州是他貶謫生涯的短暫尾聲。明年夏天，他輕舟下三峽，過商山路回到長安，與先期回到長安的元稹見面，開始他舒卷如云、翩躚如蝶的吏隱生涯。至于元稹，更不用擔心，他總是快白居易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