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之外

孫菀萱

似乎是拼命想抓住什么，整個人驟然前撲。

枕著書本的頭因為夢中的動作幅度過大而挪動了位置，我下意識地一個激靈坐了起來，抬手揉了揉因困倦而紅腫不堪的雙眼，拿起即便睡著也未敢放下的筆，繼續在厚厚的試卷上涂下似是而非的答案。又一次，夢中的我坐在高考的考場上，試卷上一道道陌生至極的題目，像一只只猙獰恐怖的怪獸吞噬著我的神經，侵吞著我的未來。驚恐的思緒正漫無目的地飄散著，忽然，門“砰”的一聲開了，卻是媽媽破門而入，著實把我嚇了一跳。我說：“媽，我現在的神經高度緊張，您別一驚一乍的啊！”媽媽的每一條皺紋里都蕩漾著掩飾不住的笑意：“閨女，快看看！全國中小學生創新作文大賽正在征文呢，文筆出眾的學生能獲得名牌大學的青睞，你這么喜歡寫作，語文成績名列前茅，絕對不能錯過這么好的機會！以后家務活媽媽全包了，你好好準備！”

媽媽的期望像一塊巨石，重重地砸在我的胸口，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無言以對，更無法拒絕。我盯著命題作文《高考之外》，陷入了深深的思考。現在的高考與其說是我們的高考，倒不如說是家長的高考。高考讓我們變得嬌貴，關于高考的任何風吹草動都足以牽動家長的每一根神經。而今，名校聯手選拔人才，高考不再是唯一的出路，只要有卓爾不群的才能，不知哪一天便會被幸運之神眷顧，因此，家長又多了一根救命稻草。現在媽媽的救命稻草來了，我豈能辜負？創新作文大賽？創新？創新……想著想著眼皮越來越沉，眼前也越來越模糊。

“同學，你好！”一個渾厚的聲音闖進我的耳朵。

茫然環顧四周，“復旦大學歡迎新生報到”這幾個字赫然在目。

“你好，我是復旦大學的碩士研究生林森浩，歡迎你的到來。”好熟悉的名字，面前戴著眼鏡的儒雅少年，聲音里儼然透出高傲的優越感。

“等一等！”余光掃視到幾個熟悉的名字，“馬加爵、藥家鑫？”

“是啊！馬加爵，全國物理競賽二等獎，省級三好學生。音樂才子藥家鑫，還有你，創新作文大賽第一名，校方為了加強科系之間的溝通，特意讓精英們在一起集中培訓一個月，目的是讓大家取長補短，共同進步！”

課堂上，班主任宣布每天早上6：30跑步，馬加爵站起來反對：“老師，我的成績特別優秀，高中時老師特批我可以不跑步。”全班嘩然。藥家鑫頂著夸張的發型，穿著一身名牌，哼著小曲，一臉的不屑：“上中學時我們誰不是老師的寵兒啊……”爭執聲四起。

課間同學們打起了牌。我跟馬加爵是對家，藥家鑫跟林森浩是對家，馬加爵出牌時有些猶豫，藥家鑫等得不耐煩了，氣沖沖地向馬加爵喊：“馬加爵，你快點！磨蹭什么，不輸房子、不輸地的，隨便玩玩，怎么這么小氣？”馬加爵的臉色霎時青一陣、白一陣，顯然，藥家鑫的玩笑開得有些過火了。然而藥家鑫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接著他又轉向林森浩：“你是怎么出牌的？我的好牌全被你拖了后腿，你這智商我可真不敢恭維，‘醫學才子的美名是不是吹出來的？”林森浩的臉色也愈發難看，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二人的眼中分明寫滿了怒氣。

午后，我依稀看見一個影影綽綽的身影飄到藥家鑫的桌前，快速往一瓶飲料里放了些東西，然后悄無聲息地離去。他轉身的那一刻，我認出了林森浩面帶復仇快意的笑容。他往瓶子里放了什么？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我小心翼翼地尾隨他走出宿舍，看到他露出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

“吱——砰！”林蔭道上忽然出現一輛疾馳的豪車，轉瞬將林森浩撞倒在地。車門打開，從車上下來的居然是藥家鑫！他的臉色鐵青，面部幾近扭曲：“這么多年來，我的人生中只有鮮花和掌聲，沒有任何污點，不能被別人發現，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藥家鑫獰笑著摸出一把匕首，發瘋似的朝林森浩刺去，一下、兩下、三下……直到林森浩倒在血泊中完全不動彈了，他才揚長而去。

藥家鑫回到宿舍，驚魂甫定，拿起桌子上的飲料準備壓壓驚，突然，身后一個身影逼近，抄起一把錘子向他砸去，藥家鑫應聲倒地，馬加爵用沾滿血污的雙手把他塞入一個柜子中，然后拿起桌子上被林森浩下毒的飲料一飲而盡，片刻工夫便腹痛難忍，倒地身亡。

幾名警察忽然從天而降，將魂飛魄散的我控制住：“你的三位同學離奇死亡，我們認為你有重大嫌疑，跟我們走一趟吧！”

我如墜冰窖，嚇得號啕大哭：“跟我沒關系！媽媽！媽媽！救我啊！”

“女兒，快醒醒！怎么了？是不是學習到太晚身體太累了？休息休息再構思吧。”

光影中逐漸幻化出媽媽的身影，原來是一場夢，怪不得如此荒誕、沒頭沒尾。夢雖醒，我卻心有余悸。

望著眼前為我殫精竭慮的媽媽，我思緒萬千，相信當年他們三人的媽媽也是如此望子成龍、整日操勞吧？可是他們過關斬將通過高考，圓了名校夢，卻毀于不健全的人格。“此生短暫，之前我把時間都投入學業，心靈缺乏滋養，以至于釀成大錯。此生別過，來生再報。”林森浩臨終前的遺書猶在耳畔，高考之外，培養莘莘學子健全的人格才是重中之重啊！

“我知道寫什么了！”還沒等媽媽反應過來，我就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始提筆寫作了，弄得媽媽一頭霧水。不要再讓正值青春年華的孩子們因人格扭曲而誤入歧途，不要再讓無辜的孩子們成為被高考殃及的池魚！

高考之外……